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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與孩子雙向隱瞞:家庭邊界的拆與建

簡介在保護與平等、獨立與依靠之間尋找平衡對於父母與成年子女之間“雙向隱瞞”的現象,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的副教授鍾傑說,父母對孩子的隱瞞比較常見,原因有很多種:怕干擾孩子的學業,不想讓孩子擔心,覺得告訴孩子也沒什麼用

辛夷現在怎麼樣了

“上個月我和幾個老同學去山裡玩,不小心腿骨摔斷了……別擔心啊!已經做完手術出院了……”看著手機上爸爸發來的資訊,在千里外讀研究生的許晴大吃一驚,呆愣了半晌。事情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擔心之餘,一種被隱瞞的憤怒與不被信任的委屈襲上許晴的心頭……與此同時,許晴的舍友李依依正在絞盡腦汁地想:如何才能在這個週末飛往深圳找她的男朋友,而不被父母發現。她和男友已經交往快兩年了,而她的父母至今還不知道這個男孩的存在。

類似於這樣,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雙向隱瞞並不少見。在孩子年幼時,父母會幫孩子“過濾”一些他們認為孩子不必要操心、無需擔憂的家庭事務,如家庭財務、偶爾的爭端、父母的病情,親友的八卦等,而孩子也曾悄悄將自己一些成長中的小秘密悉心藏好,如與同學之間的爭吵,或是一場青澀的戀情。

然而,當孩子逐漸長大,獨自求學或在外地工作,覺得已經可以為自己擔當,對家人有所回報的時候,卻依然感受到自己和父母間或多或少“無法說出口的話”,本以為成長會帶來更平等、坦誠的交流,但實際上,隱瞞的蔓草還在滋長。

也許,雙方都是出於不想讓對方擔憂的好心,可一次次的隱瞞卻在不知不覺中使雙方漸行漸遠。

我以為我已經有了幫父母分擔的能力,可還是被排除在外

對於許晴來說,父母向她隱瞞疾病,已經有好幾次了。她小時候,都是偶然翻到病歷本,才知道爸媽的身體狀況。初中時,她看到媽媽一段時間長期失眠的記錄。高一那年,她發現爸爸的一張像是高血壓體檢單。可是,醫生的字跡難以辨認,檢測報告單上的資料無法看懂,這種不甚清晰的線索,往往帶來許晴更誇張的胡思亂想。

那時的她沒有問爸媽,因為年齡還小,她更多的是一種擔憂和無力——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而現在,許晴已經成年,她覺得父母不應該還將這些事情瞞著自己,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了為父母分擔的能力。她在父母身邊時,可以幫著買藥、去醫院掛號,處理日常事務,讓他們少些勞心勞力;她離家時,也可以幫著查閱相關的醫療資訊……她覺得,父母的隱瞞歸根究底是還在把她當一個小孩看,她有點喪氣地說:“我那樣努力追求的成長,在爸媽這裡彷彿看不到一點成效。”

類似的經歷還發生在19歲的湖北姑娘萬羽身上。今年1月底,媽媽來武漢火車站接大學放寒假回家的她,穿著寬鬆的高領毛衣,不經意的一個彎腰,露出了鎖骨間三四釐米長的手術創口。面對萬羽的逼問,媽媽笑著用不在意的語調說:“前陣子剛做了一個甲狀腺腫瘤的切除手術……”那一瞬間,萬羽感到巨大的震驚、心疼,接下來就是有點生氣。後來她才從親戚口中得知,對於這個手術,家族內外其實相當重視,叔伯姑嬸們打探各路資訊,家庭成員集體商量了好幾次,外地的幾位親戚也都趕來幫忙和看望。“但是”,萬羽說,“他們獨獨沒有告訴我。”

辛夷來自西安,現在是北京大學一名大二的學生。她心裡始終哽著一根刺,偶爾想想就覺得難受異常——那就是父母對於爺爺去世訊息的隱瞞。

那是去年國慶節前一個多月,爺爺的身體狀況急轉而下,住進了醫院。爺爺已是98歲高齡,她跟父母說:“如果你們國慶節要回河南老家看望爺爺,一定要叫上我。”

可是之後,她一直沒有收到父母的安排。國慶長假已經過半,她送走前來旅遊的同學,終於忍不住問父母:“爺爺身體怎麼樣了,你們何時回去?”爸媽回覆:“我們已經在老家了。”

“怎麼又沒告訴我……”她還來不及表達不滿,就趕緊追問爺爺的狀況,媽媽依然不直說:“等我們回家了再告訴你吧!”這一下,辛夷立刻就明白了。

原來,爺爺已經去世了,喪儀舉行完畢,而所有的這些過程,辛夷作為唯一的孫女,卻始終被排除在外。

面對辛夷的質問,父母給出諸多理由,比如“事發突然,不忍你奔波勞累”,比如“農村喪事繁瑣,你不適應”,比如“同學找你旅遊,你挺忙的”……父母還安慰她,爺爺高齡去世,是喜喪,不必太介懷……這些理由,辛夷一個都不能接受。

“我極力地向他們呈現,一切都好,我很強大”

成年的孩子對於父母的隱瞞感到憤怒,然而另一方面,孩子也並未對父母事事坦誠具告。

臨近畢業季,肖樂樂過得異常辛苦,她不慎丟失了一隻價值5000元的角膜塑形鏡!馬上就要上班了,肖樂樂不想再花家裡的錢,瞞著父母,動用全部的存款,削減日常開銷,向好朋友借錢,想方設法購買了新鏡片。拿到鏡片的那一瞬間,她感到一種隱秘的巨大成就感,彷彿剛剛出道的年輕獵人,第一次獨自打到了猛獸。

除此之外,一般在學校裡遇到的不順心的事,肖樂樂都不會告訴父母,只有快樂的、有榮譽感的事情才會在電話裡出現,所謂報喜不報憂。“爸媽,尤其是我媽,事事都為我擔心,覺得我什麼都幹不好”。

肖樂樂坦言,自己以前確實是個馬虎的人,經常丟東西,沒少受媽媽的數落。成年離家後,她希望能改變媽媽對自己的印象,不要讓她總為自己操心。“所以我極力地向他們呈現:一切都好,我很強大”。

大一新生季思凡剛剛開始在北京的求學生涯,但沒過多久,宿舍人際關係的矛盾就讓他的心情落到谷底。去年年底,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中,室友衝他大喊“我現在只想衝過去殺了你!”當然,惡性事件並沒有發生,但室友的這句話讓他刻骨銘心。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做錯了什麼,從此心情低落,陷入自我否定的深淵。

自從爭吵後,他們宿舍的氣氛驟然降到冰點。他覺得自己逐漸被孤立,無所依靠,每天都很晚才回宿舍。他認為,是自己性格有諸多缺陷才導致了這種局面,逐漸無心學習,準備去做心理諮詢……

然而,在季思凡接通父母電話的一瞬間,他還是會將所有情緒都隱藏得很好。他說:“我媽媽是個特別敏感脆弱的人。”媽媽對季思凡期望很高,要求嚴格,每次他遇到打擊、挫折,她都會異常難過,陷入悲傷,經常自己躲起來偷偷哭……“不敢想象,如果媽媽知道我在學校過得這麼糟糕,將會多麼崩潰”。

在保護與平等、獨立與依靠之間尋找平衡

對於父母與成年子女之間“雙向隱瞞”的現象,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的副教授鍾傑說,父母對孩子的隱瞞比較常見,原因有很多種:怕干擾孩子的學業,不想讓孩子擔心,覺得告訴孩子也沒什麼用。對於親人去世的訊息,有些父母會不忍孩子承受這麼大的痛苦,於是就選擇隱瞞。這是一種出於愛孩子、保護孩子的心理所做出的隱瞞。

這些做法在孩子未成年時沒什麼問題,對孩子是一種保護,但對於已經成年的孩子來說,父母的“自作主張”,客觀上剝奪了孩子自主選擇的權利,它的背後是父母仍將子女看作小孩,而非視為成人去對待的心理事實。

孩子在被隱瞞的憤怒之外,同時還會感到“不被重視”的另一重憤怒。這裡存在家庭文化差異:家長是否有權利為成年子女直接作出選擇?家庭成員之間是不是互相尊重的關係?

鍾傑說:“我不太贊同父母將祖父母去世的訊息瞞著孩子。孩子長大之後,面對家庭事務,父母應該與孩子協商,尊重孩子的自主性,逐漸擴大他的自主性,這其實是家庭教育中,父母需要面對的重要課題。”

至於子女對父母的隱瞞,鍾傑分析,子女在青春期時,會向父母隱瞞一些“秘密”,這很正常。他們需要透過保持自我的獨立性來慢慢走向成熟。如果父母仍然持續將子女視作小孩,給予過度的保護和不信任,那急於追求獨立的子女可能會透過過激的表現來告訴父母:“我可以獨立。”在確立自我界限和與家庭融合之間找到平衡,這對每個人來說都不容易——過於捲入到家庭中可能會失去自我,過於獨立又會失去家庭的依靠和支援。

鍾傑強調,子女即使已經成年,也應該明白,遇到困難,能夠尋求幫助,是一種必不可少的能力。“如果自己沒有能力解決,尋求幫助並不可恥,不要為了虛假的獨立就不去尋求幫助。”他說,“畢竟獨立也好,尋求幫助也好,我們都是為了更好地生活。”

邢雨瑩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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