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章的開頭，我若是問你：你相信人類最終可以徹底征服大自然，揭開宇宙的終極奧秘嗎？

許多人可能都會說：我相信。

因為，中國自古便有“人定勝天”的說法，人們認為，大自然的規律是恆定不變的，它的深度是有限的，而人類的智慧和知識卻可以世世代代無限疊加，千百年過後，人類終將掌控自然的奧秘，成為宇宙的真正主人。

中國古代有個故事，叫做《愚公移山》。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只要有足夠的信念和毅力，再遠大的目標都可以實現，許多人的心中至今也都堅信著這一點。

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愚公移山

楊振寧

那麼，知識的積累，是否也類似於對大自然的不斷挖掘，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人類一代又一代積累的知識一定可以將自然的奧秘發掘殆盡，進而掌控大自然呢？

對於這個問題，早在50多年前，物理大師楊振寧對此就發表過自己的看法。

他認為，人們對於“人類終將掌控自然”的種信念毫無疑問是有益的、也是健康的，因為人們可以從這種信念當中得到勇氣。但事實上，產生這種信念的結果本身卻是一個不符合邏輯的謬論。原因很簡單：沒有人知道現在的主流科學知識是否對將來有用，因為根本沒人知道未來科學的正確方向在哪裡，而且大自然的深度也絕非有限。

這是1961年4月8日，麻省理工大學舉辦的百年校慶慶典上，楊振寧在小組研討會中發表的個人演講，他當時宣稱自己想要“發表一些悲觀的意見”。

楊振寧發表悲觀看法的緣由，其實和當時的時代背景有莫大的關係。

從20世紀初到20世紀60年代當中的半個多世紀，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一個時代之一。在短短60年的時間裡，整個世界從政治格局，到科學發展都經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特別是在理學界，先後出現了三個巨大的變革性理論體系（狹義相對論、廣義相對論和量子理論），使得人們的世界觀無時無刻不在被新的發現所顛覆。

於是乎，物理學界的人們紛紛開始相信：

“一個完整可用的理論物理系統可以被構造出來”。運用這個系統，宇宙便能用純粹推導的方式建造起來。

屆時，人類將揭開大自然所有的密碼，掌控整個宇宙。

在當時，這種思想氛圍幾乎充斥著這次慶典的每個角落，似乎每個人都在思考和關注著這個問題。根據上世紀前六十年的科學發展速度，人們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揭開大自然神秘面紗的時刻很快就會到來！

但事實上真的如此嗎？

即使大自然不增不減，人類的知識無限疊加，但和自然相比也還是十分渺小的。亞里士多德時期如此，牛頓時期如此，愛因斯坦時期亦是如此。

英國物理學家愛丁頓曾講過一個故事，說曾經有這麼一位海洋生物學家，他所用的漁網網眼為6英寸，利用這套工具，他經過了一段很長時間的研究，總結出一個定律：這個地方所有的魚都大於六英寸。

這個理論看似十分荒謬，太過於片面。但事實上，千百年來，沒人能保證現在自己正在做的不是同樣事情，不是嗎？當初大家把亞里士多德的著作奉為神典永無錯漏，可到頭來卻發現事實又是怎樣的呢？

因此，從某些方面來說，知識的積累是用、有趣的，但對於科學的推動而言是否能夠起到決定性作用還未可知。

對撞機

而從另一層面來說，人們在量子領域之後，研究的空間也一直在不斷變小，至於最終將小到何種程度，這就目前來說也是未知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領域的研究內容將會越來越小，這將意味著：

現代物理的實驗將會越來越複雜，準備和執行時間越來越長，費用越來越高，一旦某個環節出現紕漏，一個團隊大量的時間和金錢都會白白浪費。

空間不斷縮小，使得每個細分領域的研究人員之間的距離會隨之越來越遙遠，進而產生隔膜，不利於交流和研討。

物理現象是物理學的源泉，但微觀世界的物理研究已經在與物理現象越離越遠，物理系的學生學習難度將會進一步增大。

由此種種，科學界未來的面臨的困難只會比過去更加艱鉅，愛因斯坦的的終極夢想“大一統理論”將持續到下一個世紀仍無法實現。

說到這裡，有人可能會說，楊老先生在1961年時才39歲，對於人生的理解可能還不夠深入，所以才說出這樣的“悲觀言論”。可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2017年，95歲的楊振寧接受《人物》採訪時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大意是：

我現在越來越敬畏自然，覺得大自然實在是非常非常的玄妙，非常非常深奧，人類和它相比還太過於渺小。數千年來，人們雖然對於大自然有了更深入的瞭解，也有了很多的知識積累，但是這些積澱下來的智慧相比於整個自然結構而言，仍然是微不足道的。

舉個簡單常見的例子：一頭剛出生的小牛，腿腳不利索，一站起來立刻就倒下了，但它立刻又試圖站起來，並且站起來後立刻跑去母牛那裡吃奶。是什麼驅使著小牛一定要站起來，又是什麼使他知道要去吃奶？這個問題我想沒有人能夠解釋，也沒有人能夠搞明白。

另外，楊振寧在1988年的一次講演中還曾說過：

一個人可能有100億個神經元，每個神經元有數十萬個神經鍵，但這隻能證明人的理解能力是有限的。因為神經元不是無窮多的。人類能夠了解到的最複雜的東西終究會有一個上限，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人類達到了這個極限，即使這一天還很遙遠。

征服自然，掌控宇宙！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們人類做了幾千年的努力，可是到頭來不僅沒有掌控自然，卻反倒發現自己在自然界中變得越來越渺小……

在文章的最後，我們不免心頭冒起一個疑問：為什麼人類總是想著破解自然法則，掌控大自然呢？或許，這也是大自然無窮無盡的規則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