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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眼|資本“圍獵”農村屋頂背後,都瞄向一筆大生意

簡介更重要的是,在市場推廣時,業務員不會主動告知光伏貸和全款投資的收益有多少,在這“資訊壁壘”下,本可以賺取8萬元的農戶,可能最終只賺2萬多,運營一座電站的近八成收益都被金融租賃企業和光伏公司抽去了

風暴什麼意思

風暴眼|資本“圍獵”農村屋頂背後,都瞄向一筆大生意

十一假期,40多歲的劉寬興沖沖趕回位於河南周口市沈丘縣的老家,剛到門口就仰頭打量自家的屋頂:300平米的四方區域,寬敞平整,平日裡就在那兒曬曬太陽,想不到有一天它也能像農田一樣生出錢來。劉寬邊樂邊在心裡撥起算盤。

幾天前,有光伏專案的代理商找到他妻子,勸說出租自家屋頂,不用掏一分錢,然後“躺著賺錢”。妻子很心動,給在外地工作的劉寬打電話。電話裡,劉寬阻止了妻子的計劃,他在網上看過很多安裝光伏的新聞,擔心裡面有坑,讓她等自己回去看看合同再做打算。

這次回家,代理商登門介紹一番,劉寬也覺得不錯。物料都運來了,劉寬提意看看合同。合同有好幾頁,他一頁頁翻到最後,眼睛像掃描器一樣轉動,忽然把合同往桌上一拍:“這怎麼成了我租你們的裝置了?”他提高嗓門質問道,“這不是忽悠人嗎!說得再好,我也不裝了!”

隨著“碳中和”的東風吹向農村大地,大量農民像劉寬一樣,非常看好光伏這一綠色能源戰略,希望利用閒置屋頂獲得穩定收益。然而,並非每個農民都像他這樣細讀合同,他們不懂光伏,完全聽信某些謀利心切的不法代理商的說辭,便輕易簽了字,這很大程度上給追逐利潤的資本以想象的空間。

為了讓公司的光伏板走進千家萬戶,品牌方各顯神通,和躍躍欲試的金融租賃機構合作,推出新的融資租賃模式——規避掉農戶直接承擔貸款的風險,公司為潛在風險兜底——加速了光伏的程序。不過,相應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融資租賃模式下,雖然農戶不用直接向金融機構還貸,但本質依然是貸款。一些公司在營銷中,故意隱瞞關鍵資訊,以純租賃屋頂的幌子誘導老百姓租裝置,導致農戶和資方、品牌方的信任降至冰點。融資租賃模式本身設計上的複雜性,也讓農戶談“融資”而色變。

01 圈地運動

劉寬並不急於把自己的屋頂糊里糊塗地租出去,他的鄰居們也還在初步瞭解各家宣傳的不同模式有何利弊。對他們來說,只要屋頂在,不愁沒有更正規的代理商上門。

今年,劉寬所在的河南省新增裝機量已經超過山東,成為戶用光伏第一大省,前三季度戶用光伏新增裝機已經達到4。44GW;緊隨其後的是河北,新增裝機4GW;而從前的領軍省份山東,則跌落至第三名。

在河南焦作做了7年光伏代理商的小何,明顯感受到近幾年市場在不斷增溫。他告訴鳳凰網《風暴眼》,“2019年之前,人們通常全款自投光伏電站,那時候推廣,一年能裝兩三家就算多了。後來光伏租賃模式興起,老百姓的認可度提升,一個月能裝二十多家。”

小何這樣的代理商,像光伏企業的觸手,散佈在光照充足的廣大農村地區。僅在山東,一個縣就能發展出數十家甚至上百家代理商。為了圈佔屋頂,一些公司還以送家電、電動車、發補貼等噱頭吸引農戶,代理商張實中坦言,儘快開啟農村市場是他們最重要的目標,別的公司給30元補貼,他們會給50元補貼,這就像是一個戰場,同一個縣裡不同開發商之間競爭激烈。

風暴眼|資本“圍獵”農村屋頂背後,都瞄向一筆大生意

市場的火爆源於大批入局者。鳳凰網《風暴眼》不完全統計,僅2020年以來,就有近百家企業跨界進入光伏領域。不管是做生豬養殖的正邦科技,還是地產行業的藍光發展、乳企皇氏集團,都高調宣稱重金投資分散式光伏或者光伏電池環節。

融資租賃機構的湧入,也燃爆了行業的熱度。國銀金融租賃、華夏金融租賃、中信金融租賃等數十家企業紛紛入局。到今年5月底,華夏金租戶用光伏業務累計服務的農戶數超過10萬戶;到8月30日,中信金融租賃戶用光伏業務累計投放金額則突破了1億元。以家電為主業的創維集團,在進入光伏的2年來,已經安裝 6萬座家庭戶用光伏電站。

戶用光伏在山東、河南、河北、安徽、江蘇、山西、福建等地遍地開花。從國家能源局資料來看,2013年中國分散式光伏新增裝機僅有0。8GW,到2021年,分散式新增裝機首次超過了集中式,達到29。28GW。其中,戶用光伏新增21。49GW,佔比近40%。

雖然戶用光伏已經飛入尋常百姓家,在萬千屋頂上迎著太陽熠熠發光,但一些省份已經開始面對資源見頂的問題。

譬如,一直是光伏新增裝機排頭兵的山東省,今年已顯後勁不足。一個原因就是在前期裝機量爆漲之後,如今可供開發的屋頂已變得稀缺。同時,一些農村變壓器容量也已基本佔滿,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光伏裝機的進一步攀升。未來如何“屋頂圈地”,還待破局。

02租賃模式“內卷化”

躍躍欲試的公司跨界轉型進入資金密集型的光伏行業,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在“雙碳”的國家戰略扶持下,宣告轉型的光伏公司,無論是從資本市場還是融資渠道上看,都頗受市場青睞。

皇氏集團宣佈跨界後,在10個工作日錄得5個漲停,股價上漲50%;獸藥公司綠康生化在今年7月31日公告跨界後,同樣連收5個漲停板,股價上漲超61%;鈞達股份去年2月宣佈從汽車配套企業轉型光伏,到今年8月,股價更是上漲760%。

不僅如此,因為國家在金融政策上扶持,光伏公司的融資渠道也大大拓寬。他們因為資質和實力受限,很難向銀行申請貸款,但是卻可以向靈活的金融租賃機構融資。

2016年初,光伏融資租賃已初具規模,中信金租等多家融資租賃公司在光伏發電專案上的投放達到100億元以上的資金;平安租賃於2013年12月至2020年9月,為200餘家企業投資分散式光伏電站提供資金支援;此外,遠東宏信在5年內也合計投放了2。4億元資金。

資金和資本市場的雙重熱度,讓品牌公司樂此不疲。但是,資本的湧入,帶來的既是機遇也有風險。

許多中小型光伏公司,藉助資本進入市場後,因為對市場不瞭解,在開拓渠道中,打法兇猛,通常最喜歡的玩法就是打價格戰。“代理商招不到合適的人,就去其他代理商處高價撬人,完全是在打價格戰。”山東代理商張三丰認識一個同行,甚至把自己的利潤拿出來,下放給市場。他很難理解這些人做生意的意義,認為他們根本在“攪局”。

有些品牌方為了搶佔屋頂,前期對旗下代理商的做法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導致電站收入不達預期。一些代理商為了完成指標,或者不專業,在下鄉時,給不達標的屋頂安裝電站,有遮擋或角度不佳,會導致發電收益嚴重不足。

周洋在江蘇淮安做光伏代理商,他就遇見過其他代理商被光伏公司拉入黑名單。因為給不合條件的房屋安裝光伏板、不顧遮擋違規操作,公司無法獲得收益,資金鍊跟不上,光伏公司不再向代理商發光伏板。

風暴眼|資本“圍獵”農村屋頂背後,都瞄向一筆大生意

除了代理商的違規操作,在惡性的競爭和價格戰面前,安裝商也會選擇以各種方式降低成本,如使用老式的水泥墩立柱,而不是新型的輕型鋼,這導致安裝材料良莠不齊,有些劣質材料會導致農戶屋頂漏雨,更難說在25年間保證正常發電了。

而投資方和品牌方也逐漸陷入“怪圈”,投資收益大幅拉低。因為投資電站的收益是固定的,湧入者越多,成本越高,自身的收益愈低。

多位融資租賃機構從業者對鳳凰網《風暴眼》表示,行業的火爆加劇了資本的內卷,更多金租公司的進入,在進一步拉低光伏融資租賃的利率。這導致從這一領域賺錢並沒有過去想象得那麼容易。

現在甚至一家光伏公司的專案,會有多家金租機構競爭。今年9月,民營光伏公司晶科科技為13家全資下屬公司融資6。17325億元,就有多家入圍。4家資方中有3家都是融資租賃機構。東旭藍天公司為光伏專案,也曾向至少3家融資租賃機構融資。

“以前是專案追逐金錢,現在是錢追著專案跑,如果說資金是‘僧’,專案就是‘粥’,僧多粥少。”華北電力大學教授袁家海稱,金租機構的專案收益自然會降低。

為了爭搶到光伏專案,融資租賃公司之間甚至不惜拼價格、拼營銷、拼優惠。過去光伏融資租賃投資回報率,算上保證金等影響,能有10%左右。到2018年僅有8-9%,而現在已有金租公司將光伏企業融資利率壓到4%以內。

03哪種模式對老百姓而言既掙錢又穩定?

在資本逐利和農戶避險的較量中,因為市場競爭激烈,導致光伏公司的利潤攤薄。為了賺到錢,光伏公司在圈佔農戶屋頂時,逐漸改變合同模式,甚至不斷拉長簽約週期。

一些公司為了更好地開拓市場,將原來的融資租賃合同變為經營租賃合同,甚至開發出合作共建合同,在合同裡規避農戶承擔“貸款”的風險。

這些合同在為農戶剔除掉“風險”的同時,也降低了農戶的收益。看似所謂的給農戶的“補貼”和費用越來越多,由原來的每塊板補貼20元,上漲到現在的50元、60元,實際上卻是把農戶的未來潛在收益擠壓掉了。

現在的合同期限已經由原來的10年、15年,延長到22年、25年,甚至高達30年。而光伏板的設計壽命,實際上也僅有25年左右。合同期滿後,所謂電站歸農戶所有,很可能只是一堆“廢鐵”。也就是說,透過拉長合同簽署期限,光伏公司把“農戶的未來收益”已經榨取到了極限。

風暴眼|資本“圍獵”農村屋頂背後,都瞄向一筆大生意

參考太陽能創新學院列出的發電資料,以山東濱州為例,比如10千瓦的光伏板(正規品牌),如果安裝電站角度正好是日照最佳,又無遮擋,那麼按照電站25年壽命計算,發電度數是29萬度電,年均1。2萬度電。按照山東上網電價0。3949元/度電,投資一座電站的收益約有11萬元。

如果自投,按照3元/瓦計算,成本3萬元。而發電收益,每年發電1。2萬度,一年收益是4738元,差不多6年回本。其餘19年收益,將近8萬元的收益都歸農戶。

按照融資租賃協議,前10年,農戶獲得每年每塊板20元的收益,10千瓦的電站是22塊板,也就是每年獲得440元。後15年發電收益的8成歸農戶。理論上,25年電站,扣除掉支付的首付款,農戶收益有5。5萬元。

而經營性租賃模式下,如果按照22年期的經營性租賃合同計算,保底收益是15%的話,10千瓦電站下,22年農戶的收益是1。6萬元左右,餘下的3年的收益差不多有1萬元,農戶收益不過2。5萬元。

而在當前流行的“合作共建”模式下,25年期,前5年每塊板是60元,後20年是每塊板50元,10千瓦電站下,農戶25年的收益才2。9萬元。而有些公司的合作共建模式,每塊板的收益才30-50元,農戶的收益會更低。

綜合來看,經營性租賃和合作共建的模式,收益幾乎是最低的,但其開發週期和開發速度以及管理半徑較短,所以容易被老百姓選擇。一般而言,合同期限愈長,農戶收益愈低。更重要的是,在市場推廣時,業務員不會主動告知光伏貸和全款投資的收益有多少,在這“資訊壁壘”下,本可以賺取8萬元的農戶,可能最終只賺2萬多,運營一座電站的近八成收益都被金融租賃企業和光伏公司抽去了。

不過,較低的回報對應的也是更低的風險,無論是哪種安裝模式,只要是正規品牌,營銷方提前告知農戶風險和收益,長而久之,都會受到農戶歡迎的。

光伏的大浪潮之下,監管也愈來愈關注資本亂象。國家能源局近日組織的摸底調查,就針對這種模式,調查其是否存在虛假宣傳、誤導農民貸款投資光伏、售後無保障等各類侵害農民合法權益的情況。

忙著跑馬圈地的資本,通常多功利而短視,付出的代價也非常慘痛。譬如無人貨櫃、社群團購等,在資本的炒作下,還沒來得及改變世界便迅速退出舞臺。當資本把光伏行業看成新的黃金賽道時,歷史似乎又在重演,價格戰,爭搶市場。只是和其他新興行業迥異的是,早期是薅“資本”的羊毛,但是光伏行業的特殊性——所有的收益都來自電站——決定著資本只能薅老百姓的“羊毛”,老百姓看似拿到手的收益越來越多,實則愈發微薄。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劉寬、張實中、張三丰等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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