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畫一個倒塌的房屋

口述/李小可 整理/羅易成

這 事 非 同 小 可

這次來聊一下現代建築和國外建築怎樣畫出中國畫的水墨意境。

父親李可染先生在藝術創作上留給我們一個寶貴的精神財富，就是每到一個地方寫生，即便是去過很多次的地方，他每次都會以一種新鮮感來看待眼前的景象，比如他畫魯迅故居的百草園，從建築上來講，百草園就是南方一個普通的房屋後院，但是當你帶著不同的情感，不同的心境去看它的時候，感受的結果是不一樣的，父親是因為用心體會了魯迅先生《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這篇文章裡講到對百草園的這種感覺，然後以他藝術家的敏感，很精微地感悟到這個既平凡又不平凡的景象，這樣畫出來的作品就會非常精彩。他無論是畫哪一張畫，都會以一種不同的審視眼光，去尋找一個不一樣的、具有視覺化表現形態的語言結構方式，比如他早期寫生的山城重慶，他就把山城的建築用線垂直地排列在山頂上，而不是一個一個抽象的視覺化形式。他把山上的建築、江中的船，還有夕陽的光線三個因素獨具匠心地結合在一起。

李可染先生作品《魯迅故居百草園圖》

李可染先生作品《夕照中的重慶山城》

父親擅長於把同樣的建築畫出不同的韻味來，在面對和中國傳統建築風格極不相同的西方建築時，他同樣也能將其納入中國水墨畫的筆墨語言裡。上世紀50年代，父親到德國去寫生，他要面對的問題就是怎樣把歐式建築畫進中國水墨畫。在德國寫生期間，他畫的德累斯頓暮色、麥森教堂和易北河邊，這三個景色有著完全不同的處理，體現出完全不同的境界，另外，他用特別精微、冷靜的處理把易北河的建築群、山林以及易北河的平原處理得爐火純青，這也讓德國的藝術家們非常震驚，他畫的《麥森教堂》、《德累斯頓暮色》、《魏瑪大橋》都受到了德國藝術家的稱讚，正是因為他用特別敏感的，具有東方水墨視覺表現的筆墨化方式去把他看到的物件淋漓盡致地組織在一起，沒有拘泥於自然主義的表現，而是採用了再結構、再創作、再歸納的藝術創作手段。

李可染先生作品《易北河上》

李可染先生作品《麥森教堂》

李可染先生作品《德累斯頓暮色》

我在表現非中國傳統建築時無疑會受到父親的一些啟發，同時也有一些我自己對創作的理解和嘗試。我們現在走出去比父親那個年代要方便很多，這些年我也畫了一些表現中國大陸之外的包括香港地區、臺灣地區、義大利、美國、日本的一些世界性的建築，每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會有自己風格的建築所承載的特殊性的歷史痕跡，比如我畫了義大利的佛羅倫薩老橋，這是一座經歷了歷史滄桑的老橋，畫這座橋的時候，我兼顧到附近的一些古代建築，河上面來往的遊客，我刻意把橋和建築的特徵畫得很豐富，透過橋下的船和建築的排列，營造一種歷史的感覺，這樣即便我們以今天的眼光去看它，也有一種歷史的感覺。

小可老師作品《佛羅倫薩老橋》

我也畫了美國舊金山，舊金山這座城市的房屋十分繁複地建在山坡上，排列在一起，我畫的是這個城市裡的一個小景，透過這個小景，我想把我在那裡感受到的幽靜、城市的變化與豐富的歷史與自然環境……這些屬於這座城市的特殊性意境表現出來。當我們面對現代的，或者西方的城市、建築，我們不能簡單地用已經知道的繪畫經驗去套，這樣會使你的創作變得沒有生機感。

小可老師作品《舊金山遠眺》

每次去香港，我也會畫一畫香港，香港有過去歷史積澱下來的老百姓居住的老房子，當然更多的是現代化的高樓，我在畫這些高樓建築群的時候，會畫一些海上的輪船或者遊艇，讓建築的“靜”與遊艇輪船的“動”形成中國畫講究的動靜結合的意境。

小可老師作品《香港寫生》

小可老師作品《香港寫生》

選擇中國水墨畫，即便畫的是現代的或者國外的建築，我們也需要考慮如何發揮筆墨表現的特殊性，就是把其它繪畫形式所不能代替的部分，把它的味道，它的可能性，它的概括，它的含蓄……表現出來，所以每一幅畫都需要藝術家不斷地去探索發現、去推敲，這樣才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新的感覺和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