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動作武俠首頁動作武俠

馬伯庸話三國:風雲突變

簡介等到馬遵的身影消失以後,郭剛這才開口對郭淮說道:“叔父,朝廷怎麼會容忍如此無能的人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

伯長部曲怎麼招募

馬伯庸話三國:風雲突變

馬伯庸話三國:風雲突變

在讀此文前,友情推薦您先閱讀昨日發表的

《馬伯庸話三國:隴西疑雲》

(點選即可)

郭淮緩慢地搓動手指,用一種嚴厲的眼神盯著天水太守馬遵。後者不停地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水,彷彿被議事廳裡燃著精炭的獬獸銅爐烤化了一般。

過了好半天,他才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道:“伯、伯濟,弄錯了吧?這上邽城內,怎麼會有蜀軍的探子呢?”

“哦,可是我的人已經握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上邽城內至少有一個在秘密運作的蜀軍情報網。”郭淮不緊不慢地說,聲音卻透著沉穩的力道。他是上邽城真正的統治者,馬遵這樣的顢頇之輩向來是不被他放在眼裡的。

馬遵繼續擦拭著汗水,試圖挽回自己的面子:“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情報網的話,我的人應該會覺察到,他們……”

“問題是他們並沒有覺察到。”郭淮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閣下的部曲都是在當地招募,他們的武勇值得尊敬,但在諜報事務方面顯然缺乏訓練。當然,這是題外話……毅定!”

郭淮猛然提高聲音,門應聲而開,一名身著整齊甲冑的年輕武將推門走進來。他走到議事廳中央,把身體挺得筆直,頭頂赤紅色的卻敵冠高高揚起,固定皮胸甲的兩側絛帶系得一絲不苟。

“這是我的族侄,叫郭剛,字毅定。今年二十四歲,在我軍中充任牙門將。”

郭淮伸出右手介紹,郭剛向兩位軍政要人各行了一個禮,下巴揚起,眼神自始至終不看馬遵,神情高傲而又漠然。

“真是少年才俊,少年才俊。”馬遵討好地說道。

“他現在還有一個身份,就是間軍司馬,專門負責調查蜀國在天水地區的諜報活動。”郭淮說。馬遵大為吃驚,軍方在天水郡設立了反間諜的機構,卻沒通知身為太守的他,他感覺自己被愚弄了。

“怎……怎麼我從來就沒聽過這回事?”

“哦,間軍司馬不是顯官,直接由鄴城的中書省垂管,不受地方管轄。”

郭淮故意慢慢點出“中書省”三字,看起來很有效果;馬遵的臉由蒼白轉為灰白,中書省是朝廷中樞,這個怯懦的官僚是絕不敢對朝廷有什麼意見的。

“嗯,毅定,你說吧。”郭淮見馬遵無言以對,於是衝郭剛抬了抬下巴。

“是!”

郭剛的聲音和他的名字一樣,生硬堅實,有如黃河冬季的冰凌一般:“在一月十二日,我軍在上邽與滷城之間的山路截獲了一批從漢中過來的私鹽販子,在他們的貨物中發現了二十枚偽造的軍用與政用令牌,還有兩枚天水郡守的印章,當然,也是假的。”

郭淮略帶同情地看了馬遵一眼,後者蜷縮在几案後面,表情尷尬。

“根據私鹽販子的供認,他們出發前接受了蜀軍一大筆報酬,蜀軍要求將這些貨物送至冀城,並賣給特定人物。一月十五日,我派遣了兩名間軍司馬的成員化裝成私鹽販子前往冀城,在一月二十日成功地與目標人物接上了頭。我們擒獲了這個人,然後發現這名當地人是受上邽某一位官員的僱用。經過他的指認,我們最後在一月二十八日終於確定了那一位官員的身份。”

馬遵開始不安地絞起手指,首先是偽造的太守府印章,然後是一名變節的官員,他開始懷疑今天是否自己的大凶之日。

郭剛的語調缺乏抑揚頓挫的變化,但卻有一種類似鐵器撞擊的鏗鏘之感。

“從一月二十九日起,我們立刻安排了對那名官員的監視。從被監視的那一天起,這個人在上邽城內先後接觸了五次我軍士兵、下級軍官以及士族軍戶。經過事後對被接觸者的盤問,我們發現這個人的詢問技巧很巧妙,而且掩飾得很好。他感興趣的是我軍在武都、陰平兩地的駐防兵力數量,還有天水地區的主要囤糧地點分佈。值得一提的是,在監視期間,他還曾經外出過一次,我們懷疑他是與其他潛伏者交換情報。毫無疑問,這是一名蜀國安插在上邽的夜梟。”

看到馬遵迷惑不解的眼神,郭淮解釋說“夜梟”是魏國情報部門稱呼敵國間諜的習慣用語。聽完彙報,馬遵吞下一口口水,不安地問道:“那麼這個人是誰,是太守府的官員嗎?”

郭剛點了點頭。

馬遵一下子變得很激動,他捶了捶几案,大聲道:“居然還有這樣無恥的事情發生,是誰?告訴我,我立刻去叫人把他捉起來!”很明顯,他想用憤怒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不用了。”郭淮冷冷地說道,“軍方已經有了計劃。根據毅定的判斷,近期內他會與上邽的另外一名夜梟碰面,到時候我們會把他們一網打盡。馬太守,你只要到時候調動郡府部曲在外圍配合我們就可以了。”

馬遵現在的心中屈辱、惱火、尷尬與驚恐混雜一鍋,讓他的面部肌肉一陣陣地抽動。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天水地區最高長官,可現在卻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一腳踢開,這是一個極大的侮辱。可他又能做什麼呢?對方是握有軍權的雍州刺史,還有一箇中書省的間軍司馬。

馬遵最後選擇了忍,他咬咬牙,捏著自己腰間佩戴的玉塊,儘量讓自己露出笑容。

“好的,我會吩咐下去。”

“請注意,馬太守,這件事除了你不許有第二個人知道,太守府的人都不太可靠。”

郭淮這一句提醒無疑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在馬遵有所反應之前,他站起身來,拿起擱在身旁的小尖鏟攪動了一下銅爐中的紅炭,讓火更旺盛一些。這是一個明顯的送客令,於是馬遵不得不起身告辭,恨恨地離去。

等到馬遵的身影消失以後,郭剛這才開口對郭淮說道:“叔父,朝廷怎麼會容忍如此無能的人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

“毅定,朝廷之事,自有天子定奪,我們只要做好分內事就夠了。”郭淮走到他面前,直視著自己的侄子,“身為間軍司馬,只要觀察就夠了,不要替別人下結論。定論會導致偏見,遮蔽掉許多有用的線索。記住,你的偏見,是敵國間諜賴以生存的基礎。”

“是,侄兒知道錯了。”

“很好。你下去籌劃行動細節吧。”

“侄兒已經安排好人選了,這一次參與行動的核心人數不會超過六人。外圍支援人員在行動前一刻才會被告知具體目的。”

郭淮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郭剛以無懈可擊的姿勢抱了抱拳,然後轉身走出議事廳。

現在議事廳中只剩郭淮一個人,他回到几案旁,扯開掛在後壁的黃布,一幅相當詳盡的隴西地圖佔據了大半個牆壁。他從地圖的左邊踱到右邊,又從右邊踱到左邊,還不時從爐底拿出一截炭棍在地圖上畫幾筆。很明顯,現在他思考的事遠比追捕蜀國夜梟重要。

馬伯庸話三國:風雲突變

太和三年,二月十日。

陳恭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一趟。他一直設法找出那一名給事中的真實身份,但是毫無結果;準確地說,可能性很多,但是沒有一種可能性上升到可靠的程度。二月十四日就是他例行向沔縣彙報情報的日子,如果在這之前這份情報的分析工作還無法完成的話,那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他決定去找一下“白帝”,“白帝”是隱藏在上邽城內的另外一名間諜,他也許會有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渠道。

陳恭和“白帝”兩個人本來並不相識,蜀國司聞曹的原則是:第一線工作的間諜們彼此隔絕,單線縱向作業,絕不發生橫向聯絡。這樣雖然效率會變低,但可以保證當一名間諜被捕後不會對其他線造成損害。

司聞曹就和他們所效忠的諸葛丞相一樣,謹慎到了有些保守的地步。

在第一次北伐失敗後的蜀國情報網大潰滅中,陳恭和“白帝”因為一次意外的審查而發現了彼此的身份——陳恭一直覺得這很諷刺。兩個人都幸運地在那次魏國的大清洗中活了下來,從此知道了對方的存在。他們兩個平時極少見面,但保持著一種獨特的聯絡方式。

陳恭在二月十日晚上來到上邽城內的步軍校場,在木質的轅門右下角立起了三塊小石頭,然後在三塊石頭頂端又加了一塊,不過這一塊的底部用墨事先塗過了。把這一切做完以後,陳恭重新消失在夜幕裡。

第二天下午他藉故去太守府辦事,又路過一次校場,看到那個不起眼的造型起了變化:在頂端的石頭被翻了過來,將塗著墨的一面朝上。看來“白帝”有回覆了。

二月十二日,陳恭在巳時過去一半的時候離開家門,前往早就約定好的接頭地點。他希望能從“白帝”那裡得到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情報,這也許有助瞭解那名給事中的身份。

走過兩條街,陳恭看到兩名士兵各執長槍靠著街口的牆壁說話。陳恭認出他們是馬遵太守的手下,心中有些奇怪。他注意到在附近的酒肆裡也坐著幾名士兵,他們卻沒有喝酒。又走過一條街道,陳恭轉向左邊,看到街道右側的里弄門口有士兵在把守。這裡一直都有人把守,但是今天的守衛比平時多了一倍。

其中一名士兵看到了陳恭,友善地打了個招呼。

“陳主記,您這是去哪裡啊?”

“嘿,還不是那些庫存的事。上頭整天催著要拿出本清楚的賬簿來。”

陳恭開始抱怨,抱怨上司是與同僚增進感情最好的手段。果然,士兵同情地點了點頭,也嘆息道:“是啊,我們本來今日輪休的,可現在卻被忽然調到這裡來不能離開,隨時候命。”

“隨時候命?”陳恭心中畫出一個大問號,“為什麼?”

“我們是奉命在這裡待機,至於要幹什麼上頭可沒說。”

陳恭又與士兵隨意敷衍了幾句,然後藉故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他開始覺得心中不安,但還是繼續朝著預定的接頭地點走去……

“……確認就是這個人嗎?”

郭剛站在一堵土牆後面,他的一名部下剛剛把頭探出去又縮了回來。他聽到上司的問話後,點了點頭:“沒錯,肯定就是他。”這時街對面在房頂負責監視的人忽然將一面綠旗向西面搖擺了三下:目標開始向西移動。

收到這個訊息,郭剛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對已經換好平民裝束的幾名部下說:

“你們兩個,超前一步從別的街口繞到他前面;你們兩個就跟在他後面,不可被他發現。”

四名部下“諾”了一聲,離開了土牆。而郭剛則轉身爬上一個高達二十丈的塔樓,在那裡他可以俯瞰整個城西區。就他個人而言,他很喜歡這種居高臨下、將所有的事都盡收眼底的感覺。

陳恭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塔樓上多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窺視者,他仍舊保持著平常的步調朝前走去。前方有兩名婦人在水渠前捶打著衣物,一個苦力扛著兩個大口袋吃力地行走,幾個小孩子跑到街中央去逗一隻死去的雞,被路過的馬車伕大聲叱責。向陽的牆邊靠著幾名懶散的軍士,簡陋的皮甲攤在他們膝蓋上,內襯朝上,其中一個聚精會神地挑著蝨子。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這位官爺,來喝些雜碎湯暖暖身子吧。”

街旁小店裡的老闆探出頭來吆喝,一股濃郁的羊肉香味順著門縫冒出來。

陳恭沒停下,他抬頭看了看日頭,稍微加快了腳步,轉彎向右走去。

與此同時,郭剛雙手撐著塔樓邊緣朝下望去,身體前傾,眼睛如鷹隼般銳利。目標現在轉過了一個彎,朝著集市的方向去了。兩名部下在他身後遠遠地跟著,另外兩名則從側面與他並行。

“快點鳴叫吧,夜梟。”郭剛喃喃說道,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當初郭淮推薦他擔任間軍司馬的時候,很多人以他太過年輕為理由反對,他急欲向所有人證明,叔叔的安排是正確的。

一隊巡邏計程車兵忽然在目標人物前面走過,寬大的甲冑與飛揚的塵土遮擋住了郭剛的視線。郭剛瞪圓了雙眼,恨恨地在心裡罵道:“該死的,快走開!”

等到隊伍開過去以後,郭剛發現目標不見了。他大吃一驚,目標一定是進入了某一個視線無法觸及的死角。在這個時候,遠在塔樓上的郭剛鞭長莫及,只能寄希望於他的部下。

他命令身後的傳令兵將塔樓上的旗子換成綠邊紅底的貔貅牙旗,這個旗語表示塔樓無法看到目標,要求跟蹤者立刻回報方位。同時傳令兵還敲了一下鼓,以提醒跟蹤者注意。

三名部下很快就各自發回了暗號:目標人物從眼前消失了。郭剛拳頭握得更緊了,目標究竟在哪裡?如果他是刻意消失的話,是不是說他已經發現了追蹤者?一連串疑問混雜著懊惱湧上郭剛的心頭,一層細微的汗水出現在他的額頭。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太久,郭剛很快發現第四名部下朝著塔樓舞動了三次右手,然後指了指旁邊的牛記酒肆。這說明目標進入了酒肆,而且還沒出來。

“一定就是在那裡接頭!”

郭剛立刻做出了判斷,他命令將代表著“繼續追蹤”的杏黃旗懸掛上去,然後飛快地跑下塔樓。二十名從馬遵太守那裡調撥來計程車兵正在樓下整裝待命,郭剛做了一個手勢叫他們跟上,然後飛身上馬,朝著牛記酒肆而去……

陳恭慢慢地踱進牛記酒肆,這是上邽城內唯一的一家酒肆,最近因為駐軍的增多而生意興隆。此刻正是接近正午的時候,很多人都來到這裡喝上一杯以驅驅身上的寒意,樓上坐的多是太守府的官員和軍官,樓下則是普通士卒與平民。

“陳主記,您裡面請!”

肩膀上搭著白毛巾的夥計熱情地把他迎進來,陳恭擺擺手,表示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於是夥計走到門口去招呼別的客人,陳恭自己則順著樓梯來到二樓。

他邁上了二樓,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有二十幾位客人在吃飯或者談天,很是熱鬧。忽然,陳恭感覺到有一道奇異的視線在注視著自己。他下意識地回頭朝一樓的樓梯口望去,渾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就徹底凝固了……

郭剛率領著士兵衝到牛記酒肆前,這副架勢讓過往的行人非常驚訝,紛紛駐足觀看。他下了馬,命令立刻將這家酒肆團團包圍,一個人也不許離開。在外圍,更多計程車兵把以這個酒肆為圓心半徑二里以內的城區也都封鎖起來。三名負責跟蹤的部下趕到了現場,報告說第四個人已經尾隨目標進入了酒肆二樓。

“我們是不是等他與另外一個夜梟接觸以後再上樓去抓?”其中一名部下建議道。

“不必了!”郭剛回答,“現在酒肆附近二里之內都被我們控制,他們兩個人一個也逃不掉!”說完郭剛一揮手,率領著十名精悍步卒衝進了酒肆。兩名步卒首先佔領了後門,其他人則和郭剛迅速地衝到樓梯口。一名夥計恰好端著空盤走下來,剛一腳踹開那個倒黴鬼,正欲上樓,一抬頭恰好看到了站在樓梯半截的目標。

郭剛立刻拔出刀大叫道:“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站在樓梯上的“白帝”露出輕蔑的笑容,他張開了嘴,高喊了一句:“復興漢室!”

喊完這一句,他整個人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來。樓梯十分狹窄,郭剛立刻和倒下來的“白帝”抱了個滿懷,兩人滾下兩三層臺階,才被後面計程車兵接住。

郭剛狼狽地擺脫“白帝”站起身來,這時他才感覺到胸口一陣刺疼,低頭一看,一柄精緻的小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所幸被戎衣內襯的板甲所阻擋,只有刀尖稍微刺入肌膚。

郭剛連忙將躺在地上的“白帝”的胸襟拉開,果然,在“白帝”的左胸刺著另外一柄匕首。旁邊一名士卒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了把他的脈搏,搖搖頭。

“可惡……”

郭剛憤怒地把匕首摔到了地上,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懊惱。

陳恭面無表情地朝自己家走去,背後牛記酒肆傳來的喧譁已經逐漸遠去。他脊樑滲出的冷汗被風一吹,異常冰冷。

剛才他一上二樓,就看到“白帝”坐在靠窗的位子。陳恭本想走過去,但“白帝”向他投來嚴厲的一瞥,然後把視線轉過一邊去,似乎從不認識他。陳恭立刻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他回過頭去,在樓梯的木扶手上看到了兩道右傾的斜線。這個暗號意味著“事已洩,速逃”,是緊急級別最高的警告。

於是陳恭轉身下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牛記酒肆。就在他走出大約一里地的時候,大隊士兵忽然出現在街道上,在他身後封鎖了每一條街道的出口。很快他就得知,“白帝”暴露了,而且在刺殺郭剛未遂後自盡。

馬伯庸話三國:風雲突變

“白帝”的死,讓陳恭惋惜不已,他甚至不知道這位殉難同僚的名字,陳恭現在感覺自己越發孤單了。

自第一次北伐之後,曹魏為了杜絕間諜活動,實行了嚴厲的戶籍管制制度。

無論民戶還是士族軍戶都必須在當地郡府登記造冊,並且經常複查。這使得蜀國極難再安插新的間諜進來,因為一個在當地戶籍上沒有註冊的陌生人很快就會被發現。因此真正能夠發揮作用的就只有在北伐前就潛伏下來的間諜,比如陳恭和“白帝”,而這樣的人死一個少一個,無法補充。“白帝”的死給蜀漢對魏的情報活動蒙上了一層陰影。

而同樣沮喪的還有郭剛。他挖出的這名間諜身份已經查清了,名字叫谷正,字中則,在太守府任副都尉,級別相當高。谷正的意外死亡,導致他身後的報網無從查起,也很難評估他對魏國已經造成的危害到底有多大;更可惜的是,另外一名夜梟也徹底銷聲匿跡,以後再想要找出他來可就不容易了。事後魏軍對牛記酒肆和附近的路人進行了反覆排查,沒有任何結果。

這一次行動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敗。

二月十二日,也就是行動當天的深夜。宵禁後的上邽城除了哨樓以外的地方都已經陷入了沉寂,只有城外軍營中的大帳還燭火搖曳,可以依稀看到兩個人的影子。

“你派去跟蹤目標的人太多了,這會讓目標有更多機會發現被盯梢。”

“是。”

“在目標脫離了視線後,你的反應有些過度。這是被盯梢者經常耍的一個小圈套,突然消失,然後藉此觀察周圍環境,看是否有人驚慌失措,以此來判斷自己是否真的被盯梢。”

“是。”

“還有,你的判斷太武斷了。如果目標的接頭地點不在牛記酒肆的話,那麼你的提前行動就會讓整個計劃暴露——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是。”

“最重要的一點,你不該在目標接觸接頭人之前就貿然行動。你忘記了這次行動的目的是什麼。”

“是。”

郭淮每說一條,就豎起一根指頭;他沒有責罵郭剛,只是平靜地一條一條地歷數這個年輕人所犯的錯誤。郭淮知道,對於極為重視名譽的郭剛來說,這比用皮鞭抽他還要有效果。

郭剛左手抱著自己的卻敵冠,垂頭立在郭淮之側,對於自己叔父的每一句訓話他都以極為清晰的“是”字作答,同時狠狠地咬自己的下嘴唇。一道鮮血已經從嘴角逐漸流了出來。

“毅定,你要知道,我們肩負的任務很重大。蜀國無時無刻不覬覦著我國的疆土,我們的任何一次閃失都有可能造成嚴重後果,讓敵人的計劃得逞。”

郭淮說,同時披上氈衣,慢慢走到帳口,將兩邊的幕簾緊了緊,重新把束繩結在一起,用力一拉,兩片幕簾立刻繃到了一起,外面的寒風一點也吹不進來。

“雖然蜀國現在還沒有什麼軍事上的動靜,但這場戰爭實際上已經在暗面打響了。”郭淮說到這裡,看了看仍舊垂著頭的郭剛,“這就是我當初請求曹真將軍把你派來天水的緣故。現在是一場水面下的戰爭,而你則是這場戰爭的主角。”

“明白了,叔父!我這就去重新提審和谷正有關的嫌疑人,我一定會把另外一名夜梟也挖出來!”

郭淮伸出右手阻住正欲離開的郭剛:“這件事交給你手下去做就可以了。現在我們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這是目前最優先考慮的。軍方需要間軍司馬的全力協助。”

說完,他從懷裡取出了一份薄薄的縑帛,遞給了郭剛。後者看完以後,眉毛高挑,卻沒有做任何評論,他只是簡單地把絹紙交給郭淮,然後回答:

“叔父,你會得到的。”

作者簡介

馬伯庸,作家。人民文學獎、朱自清散文獎、銀河獎得主,有“文字鬼才”之譽。被評為沿襲“‘五四’以來歷史文學創作的譜系”,“文字風格充滿奇趣”。

代表作:《長安十二時辰》、《古董局中局》、《三國機密》、《草原動物園》。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