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君

打小就拜讀過很多篇老舍先生的作品，比如《駱駝祥子》《 趕集 》《茶館》等。作品很有深度，因小女悟性不高，加之年齡小也沒讀出個子醜寅某來。

長大後看了1982年上映的《茶館》，便將此影片一直儲存在電腦裡，看了無數遍，一直捨不得刪。只因它經典、真實、有深度。

我們只談電影，它的敘事結構，場景都很簡單，老裕泰茶館店內和店外的一條街道，構成了主要的空間。除了片頭的旁白，和數來寶的快嘴，都是透過人物與人物之間大段落的對白完成對故事的敘述，而臺詞十分忠於原著。

茶館是以小窺大的視窗來講述故事，裡面的人你總能在身邊發現原型。越看茶館越覺得有意思，越看越有收穫。

初看，看的是起承轉合，看的是劇情故事。再看，看的是人情世故，利益往來。三看，看到的是人物演技，臺詞神情。四看，看的是佈景道具，生活細節，歷史變化。五看，看的是戲裡戲外，投射自己。茶館之經典，猶如四大名著中的紅樓夢！

就像曹雪芹說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首先，老舍先生在茶館中刻畫的人物性格特點十分鮮明。每個不同的人物都代表了當時社會不同職業、階級的不同群體。看似多達幾十位的出場人物，卻無一顯得重複。王掌櫃、常四爺、松二爺等等身世不同、個性顯著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再從環境氛圍上來看，它有最濃郁的市井生活和風土人情，裡面的每個細節，都是有神韻的文化符號，並經得起一格一幀地按暫停鍵。

再看老舍先生描寫茶館裡人物，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幾百個墨點滴下去，幾十個人就瞬間活了，可愛的，歡喜的，憋屈的，憤恨的，戰戰兢兢的。

王掌櫃精明強幹，左右逢源，老於世故。雖然有點兒自私，但心地很善良。他的人生只有一個主題，就是想盡辦法把茶館經營下去，維持一家生計。但終究免不了悲劇收場，歷經風雨的老裕泰最終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

秦二爺登場第一句話，“來看看你這年輕小夥子會做生意”，這句最不像年輕人說的話，卻最符合他自信、故作成熟的心態。他立志救國、開創實業，並且小有成就，但又有什麼用呢？財產成為了逆產，被充了公。

一身正義的常四爺因在茶館說了一句“大清要亡”，就被抓去坐牢，後來以買菜為生，這樣一個正直敢說真話的人最終垂垂老矣，晚年以賣花生仁過一生，只求國家能自強、富強。

而販賣婦女的劉麻子，以及後來和貪官勾結的小劉麻子反而風生水起。所以老舍的筆下，深刻得揭示了舊時代社會的特點，即個人奮鬥無意義。

茶館就像是一個透明的大容器，容納了不同階級，不同處境，不同利益訴求的諸多人物在同一場景之中，不同的人可以參與到同一個故事之中，因而有了不同的視角和感受。

而老舍先生將那個時代看的一清二楚，文中處處都有細節值得品味，只有你看不到的沒有他沒寫到的，雖然人類並不是一個特別能接受現實的物種，但是多看清一些東西總是有意義的，最少讓自己的三觀正一些。

人民藝術家筆下的故事還是得由人民藝術家來演繹。於是之把茶館掌櫃演繹的出神入化，他與兵老總談話時的神情和手勢，儼然一副致富酬勤、京味十足、圓滑取巧的得意商人，再到飽經風霜被壓榨到無奈認命的小老闆形象，於是之的演技無可挑剔。

藍天野飾演的秦仲義“光彩照人”，一出場亮相真叫富貴逼人，那氣概，誰都學不出來，走路都虎虎生威。 在1990年版的《封神榜》中他所飾演的姜子牙，則至今還有一群粉絲在網上念念不忘，稱之“演絕了”。

還有鄭榕飾演的常四爺，黃宗洛飾演的松二爺，童超飾演的龐太監，演技各擅勝場、唯妙唯肖，藝術家的稱號實至名歸。

故事的末尾，三個年邁的老人聚在空無一人的茶館，繼續著那段無力卻又悲涼的談話，秦二爺當年意氣風發，老時卻空無一物。

四爺始終剛正不阿，可活得一貧如洗，他說：我愛我的祖國，可他愛我嗎？他趕著別人出殯撿點兒紙錢，來祭奠自己。

老掌櫃說，他的一生，處處小心翼翼，活得膿包也就罷了，只求家人平安，大家一起好好的，可最後呢，也只留下了他孤獨的守著這個老茶館。這個見證了朝代變遷的“老傢伙”，他們將送葬的紙錢扔得漫天飛舞。

從莫談國事開始到莫談國事結束，三個人一起喊著一百二十吊，就這麼互道再見，這一句再見真的是永別了。裕泰茶館見證了他們的一生，同時它也一天天變得冷清。

三位老人哼著淒涼的調調，然後深鞠一躬，互相道著再見。這個情景讓我久久不能忘懷，老掌櫃哭了，他知道，茶館沒了，屬於茶館的那個時代結束了，他也該去了。

三個青壯年就這樣變成了老年，三個人卻什麼也沒留下。

正是這些細節，這些人，這些話，構成了茶館的偉大。可以說，茶館是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第一劇，也是中國話劇在國外演出所收穫評價最高的劇。

一部《茶館》，半部中國電影發展史。

老舍先生的作品真的可以稱得上是“著作”。1982年上映的《茶館》由謝添執導，30多年了人們依然對他讚不絕口，經典是經得起歷史考驗的。

以話劇之形，傳戲曲之神，使得電影《茶館》更有說服力。用學者童道明的話說：

“《茶館》就像徐悲鴻給舶來的油畫注入了中國的魂魄一樣，謝添給舶來的電影注入了中國的魂魄”。

如果不是謝添，那麼我想恐怕中國那時沒有一個導演能夠把《茶館》如此完美地，富有詩意地屹立在觀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