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弓和洋火槍是男孩兒手裡必備的玩具，也是他們百玩不厭的兩樣東西。記得《小兵張嘎》上演後，張嘎百發百中的彈弓手藝，二哥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經常地在我和妹妹的耳邊嘀咕，言外之意就是，他要做出和張嘎一樣的彈弓，還要練就和張嘎一樣的武藝。

做彈弓需要三樣東西：木叉兒、彈筋兒，兜皮兒。木叉兒很好找，隨便爬上一棵樹，找個“Y”型數枝就行。但是要想找個粗細均勻、大小勻稱的樹杈就要鑽很多的地方，有時，在壩溝子裡要轉悠半天。最好的彈筋兒，是地排車或者馬車的黑色內胎，彈性大。但是，那時的大車輪胎很久也沒有更換的，弄塊大車內胎比較困難。如果是腳踏車內胎，就要放到熱水裡泡軟，這樣可以增加彈性。腳踏車很少，並且一個內胎打十幾個補丁，還要用下去，偶爾有一條實在不能用的破胎，修車師傅還要留著補胎用。做彈弓用料少，纏磨師傅半天，是會得到一小塊的。

週末，幾個男孩子圍著修車師傅，先是殷勤地幫師傅幹一些力所能及的雜活，然後就裝作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開口向師傅討要廢舊的內胎，師傅用剪刀給他們剪成一塊塊的，他們咧咧嘴笑笑，拿著內胎就跑了。那個包石子的兜皮兒不好弄，當時的涼鞋，就是用皮子手工定製的，那種翻毛的皮子，做兜皮兒最好。有條件穿皮涼鞋的，少。做兜皮兒就用車外胎，韌性差；還有用布兜著的，彈起來沒有力度。

二哥輕易地從汝榮叔那裡，得到一大塊舊腳踏車內胎，並且答應給我和妹妹一個人做一副彈弓，條件是我得幫著給他刮樹叉兒，妹妹給樹杈上色。我和妹妹為了得到一副夢寐已久的彈弓，愉快地答應了。二哥嗖嗖嗖地爬上我家院子的大榆樹，不一會兒就砍下好幾個“Y”型杈兒。我用鉛筆刀小心地把樹皮剝去，二哥用家中做飯的大刀，修成手柄五公分長的弓叉兒。

他很仔細地選弓叉兒。他告訴我和妹妹，最好是分叉十五公分左右的。這種分距的樹杈，做起彈弓來，彈力和射力，大。我和妹妹很崇拜地聽著。二哥說樹杈最好晾曬半個上午，等水分乾的差不多了，就開始做。妹妹很仔細地給弓叉兒上墨水，上的是紅色墨水，二哥說，這是革命的顏色，這樣子才像小兵張嘎。我就讓他給我們講講小兵張嘎的故事。其實，這部電影我看過很多遍了，還是想聽。二哥一邊講，一邊會學著張嘎射彈弓的樣子，嘴裡發出“啪啪啪”的聲音，學到張嘎射鬼子的鏡頭，二哥咬著牙，恨不得射鬼子的那個人是他。

下午，二哥就開始做彈弓了。小夥伴做彈弓，都是用鐵釘子，在樹杈上，穿透兩個拴彈筋兒的眼子，二哥卻是在樹杈的末端刻出環槽兒，用軟絲把弓把兒纏幾道，很美觀。他先把“兜皮兒”的兩端，用剪刀剪兩個圓眼，把“彈筋兒”分別固定在“兜皮”上，綁好彈筋，彈弓就做好了。

一個小時的功夫，二哥做好了三副彈弓。我和妹妹的彈弓，他沒給纏軟絲。他說：“我的彈弓是革命彈弓，你們的都是女孩兒玩的，將就一下吧。”說完，他就和小夥伴打鳥去了。

我不會玩彈弓，也沒仔細看看二哥是怎麼玩的。得到彈弓後，就隨手兜了一塊石子，樹杈兒對著自己，兜皮朝外，對著一棵大樹射去，沒想到石子射中了我的額頭，射反了。母親就說，女孩家家的，什麼也想玩，彈弓是男孩子的玩具，你看看你還像個女孩兒嗎？

星期天，隨二哥去南河割草，二哥貪玩，和幾個男孩比賽射擊，看誰射得遠。玩一會，他們又玩集體射擊樹葉子，幾十副彈弓一齊開射，樹葉子唰唰地落下來，他們幾個就傻笑一陣。過一會，河崖的幾個男孩在河對岸叫陣，二哥就來勁頭了，好像小兵張嘎遇上了敵人，立馬和人家開戰了。

“文化大革命”留下一股不良遺風，兩個村子的孩子經常幹架。看到二哥他們開戰了，我們幾個女孩子也不甘示弱，忙不迭地給男孩子們運送小石子，還有專門給男孩子遞石子的。好在距離遠，也打不傷對方。他們一邊射彈弓，一邊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人，射累了、罵累了，挎起草筐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南大壩上的白楊樹上有好幾個鳥窩，二哥放下筐子射擊，那幾個野蠻的男孩也要開射。我哭著不讓。我看到過小鳥血淋淋被射死的場景，我不希望二哥的手上也沾上鳥的鮮血。二哥看我可憐兮兮的樣子，招呼著同伴走了。

晚飯後，二哥都在大門外練射擊。他射擊的目標是溝沿上的大椿樹，椿樹上結滿了一串串的“姑姑翅”。等他練完了，我去撿來那些椿樹花，做成漂亮的“花旗溜”，用腳踢著玩。二哥很嚴肅地對我說，射彈弓必須有好的準頭，沒有好的準頭是不行的，要想練出好的準頭，必須下苦功夫，沒有半月二十日的苦練是不行的。

一次，他又在練彈弓，母親說：“如果你有練彈弓的勁頭，學習成績早就上去了。”二哥在讀五年級的時候，因為上課不遵守紀律，被班主任老師踢了兩腳，他就用彈弓把學校的窗玻璃打碎了，還爬到班主任家的牆頭上，用彈弓射裂了老師家的尿罐，眼看著尿罐裡的尿淌了一院子，他笑得直跺腳。父親可來罪了，被學校叫去批評，還給老師家賠了一個尿罐。平時家中買的尿罐都是凹進去凸出來還帶瘤子的次品，便宜。賠老師家的就不行了，父親說多花了三毛錢買了一個最好的尿罐。就因為二哥的惡作劇，學校開始查詢並沒收彈弓。後來更有孩子被彈弓打傷眼睛的，學校就嚴令禁止學生玩彈弓。

我還見過二哥用鐵條做的彈弓。用生鐵絲，強度大。二哥借用鉗子，把鐵條折成倒“凸”子型，分叉的地方，折成小個半圓，可以把彈筋綁好，其它地方和木叉兒做法一樣。“鐵彈弓”輕便，用綠色塑膠繩纏好，很漂亮的。大人反對孩子用彈弓射人，孩子們也聽話，所以，一般不會發生傷人事件。

有一年，我家種了一片黍子米，時常飛來一群一群的麻雀偷吃。父親做了彈弓，比二哥做的還好。他把彈弓塞在口袋裡，看到麻雀飛來了，就射出一塊石子，麻雀嚇跑了，但從來沒有打傷過一隻麻雀。二哥笑話父親沒有射彈弓的準頭，父親說，我只是嚇跑麻雀，並沒有想射死它們。鳥是人類的朋友，如果哪一天鳥類消失了，種莊稼就沒意義了，那時，人類也會消失了。

此文選自諸城本土作家宋兆梅《老家》一書，喜歡本書的讀者可以聯絡作者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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