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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王閣序》:從“今茲捧袂”的“茲”,看古詩文的“形式主義”

簡介文徵明《滕王閣序》區域性第二,就“他日”對“今茲”而言,也不能說是不對仗,關鍵是看對“茲”做怎樣的解釋

紫電青霜是什麼意思

《滕王閣序》:“

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託龍門。

意思好解釋,如果直譯的話,可譯為:某日我將快步走庭中走過,慚愧地如孔鯉和孔子對答一樣(應對我的父親);而今天我舉起衣袖(拜見閻公),高興地像鯉魚跳過龍門一樣。

《滕王閣序》:從“今茲捧袂”的“茲”,看古詩文的“形式主義”

滕王閣

意思清楚,可並不代表對這兩句沒有疑問。

眾所周知,《滕王閣序》是篇駢文,對仗工整。

全篇除了起提轉作用的“嗟乎”、“嗚呼”、“所賴”、“勃”和放在句尾的套語“云爾”幾個詞外,大多是四字一句與六字一句的對偶句。(偶有七言對偶句)

說它“對仗工整”,隨便找幾組句子一看便知:

“三尺微命,一介書生”;

“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無論寫景、敘事還是議論、抒情,王勃都用駢偶的形式,自然貼切地表達出來,毫無穿鑿之弊、矯揉之態,可謂隨手拈來,妙合無垠。

——《滕王閣序》的形式主義之美,因對偶而達到了一個高峰。

《滕王閣序》:從“今茲捧袂”的“茲”,看古詩文的“形式主義”

滕王閣序

正因如此,“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託龍門”才會成為一個“問題”。

問題主要出在“

今茲捧袂

”的“

”上。

——因為是對偶句,“他日”應該對“今茲”,而實際上他們內容上相對,但在形式上,很多人發現並“不對”。

很簡單,“他”與“日”構成了偏正結構,而“今”與“茲”是偏正結構嗎?

“今茲”是“現在”的意思,“今”是“現今”,“茲”是“此時”,說“現今此時”是偏正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說“今”與“茲”同義復指,或者說構成聯合結構似乎更有說服力。

況且,“日”本身就不可能與解釋成“此時”的“茲”構成對偶。

《滕王閣序》:從“今茲捧袂”的“茲”,看古詩文的“形式主義”

王勃雕像

其實,我們普通人發現的問題,專家學者們早就發現了,只是他們表達觀點的方式與一般人不同——他們往往不是直接表達自己的看法,而是透過版本說話。

“今茲捧袂”在某些版本(如《古文觀止》)中為“

今晨捧袂

”。

顯而易見,這一版本,之所以選“晨”字,正是在解決對偶的問題:這樣“他日”和“今晨”構成的對仗就更加工穩了。

不僅這一處,在《滕王閣序》的不同版本中的一些異文,似乎也暗暗指向這個對偶問題。

比如“遙吟俯暢”,又作“遙襟甫暢”,而後者同“逸興遄飛”構成的對仗更工整。

再比如“紫電清霜”,大多作“紫電青霜”,看起來,這個“當句對”中,“青”比“清”更能對“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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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劍露“清霜”

對於版本學這樣高深的學問,我們普通人無處入手,至於哪一版本中是王勃最“原始”的用字、用詞,我們更是無從斷定,空餘一分好奇之心。

但是,單就“今晨”與“今茲”而言,筆者更願相信“今茲”所出更早,

或者說

更接近

王勃的原始文字。

臆測如下:

第一,《滕王閣序》是文章裡的“急就章”,相傳是王勃在滕王閣的宴會上一揮而就的。

王勃是少年天才不假,但在極短的時間裡,做到字字推敲,然後一字不易應該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宿構。所以文章有些微瑕疵是正常的,而“今晨”那種對法,就是因為太“完美”、太有“強迫症”了,而顯得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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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滕王閣序》區域性

第二,就“他日”對“今茲”而言,也不能說是不對仗,關鍵是看對“茲”做怎樣的解釋。

在宋人羅大經筆記《鶴林玉露》中,有一則《“茲”為“年”》,原文如下:

呂氏春秋雲:“今茲美禾,來茲美麥。”注云:“茲,年也。”公羊傳雲:“諸侯有疾曰負茲。”注云:“茲,新生草也。”一年草生一番,故以“茲”為“年”。古詩云:“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左氏傳“五稔”,杜詩“十暑岷山葛”,皆此意。

意思很明白,“茲”除了我們習見的“現在,此時”、“此處”的義項外,還有“年歲”的意思。

——以“他日”對“今年”不正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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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滕王閣序》區域性

可是問題又來了,這又同上下文產生了齟齬。

——原文是講

“現在”、“此時”

正拜會閻公,“今年”顯然不切現實。

那麼,我們把“茲”模糊地看作“

”行不行?

按照羅大經的邏輯,以“茲”、“稔”、“暑”代“年”、代“歲”,那麼當然也可以以“茲”代“時”。——“茲”,“年”也,“歲”也,“時”也,不行麼?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及古典詩文的“形式主義”美學原則之一:含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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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滕王閣序》區域性

所謂含混,在語義上是指語彙的

所指單一而能指多種

,在修辭上也指

內涵的邊界模糊

像詩歌中的對仗,人們往往只看到它規則中的工整嚴密,卻很少注意到它的“例外”項。

比如律詩中有種“借音對”:

像“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中“滄”本不能對“藍”,但“滄”借的是“蒼”的音。“蒼”能對“藍”,“滄”就“糊里糊塗”地可對“藍”了。

再像“野鶴清晨出,山精白日藏”(杜甫)中的“清”與“白”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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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滕王閣序》區域性

還有一種“借義對”,基本上就類似於“他日”對“今茲”了。

像“酒債尋常行處有,事撥人生七十古來稀”(杜甫)。其中“尋常”屬多義,一義為“平常”,是副詞;一義為數量詞,即“八尺為尋,倍尋為常”。用“尋常到幣紫”對 “七十”,內容上取其副詞義,但形式上卻用數量詞義做對,就克拿這簡直就是在“敷衍”對仗的規則了!

——既然“尋常”都能對“七十”,“他日”對個“今茲”又有什麼不可以!

(“茲”一取“年”義,與“日”形式上對仗;一泛指“時間”義,與“日”意義上配合)。

而“今晨”工則工矣,實則實矣,但在感覺上卻少了“今茲”那種混沌初成的樣子,總覺落了言筌。

《滕王閣序》:從“今茲捧袂”的“茲”,看古詩文的“形式主義”

文徵明《滕王閣序》區域性

總之,悅華以為,《滕王閣序》裡的一個“茲”字,體現的是古典詩文的含混模糊的特點,也符合古典詩學的形式主義美學特徵。

一孔之見,只希拋磚引玉,獲得愛好古典文化的朋友們的真知灼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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