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離開 我熱情未改

這漫長夜裡 誰人是你所愛

花不似盛開 愛漸如大海

假使你懷念我 為何獨處感慨

——金曲《還是覺得你最好》張學友

你可曾有過，望著他離開？

你可曾在漫長夜裡，想著誰是他所愛？

多少斷腸人，怔怔地聽過張學友那低沉動人的歌；多少痴心人，默默地讀完《白馬嘯西風》後掩卷無語。

《白馬嘯西風》，百花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

《白馬嘯西風》是金庸先生的中期作品。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金庸先生曾把他的十四部中、長篇武俠小說中每一部的首字串成一副對聯，其中的“白”，就是這本《白馬嘯西風》。

據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金庸”。金庸先生的全球影響力可見一斑。金庸本人雖然不會武功，但是他憑一己之力，創造出一個“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江湖世界。

金庸先生

《白馬嘯西風》創作於1961年。此時《射鵰》《神鵰》已經大賣，《倚天屠龍記》和《天龍八部》卻尚未出世。這部中篇小說不過六七萬字，卻幾經金庸先生本人修改，成為金庸作品中一部最與眾不同的小說。書中沒有招式繁多的武打場面，沒有鴻篇鉅製的江湖背景，只有寥寥數人的刻畫，以及大漠風沙飄揚。然而，讀到最後一句時，每個讀者都會忍不住長嘆一聲，心底留下揮之不去的淡淡憂傷。

一、緣起

故事從七八歲的幼女

李文秀

騎著白馬逃入回疆開始展開。

天山腳下的回疆部落

文秀在隨父母到回疆的路上遇到追殺，她懷揣著媽媽臨死前塞到她懷裡的高昌迷宮圖，一路逃到回疆的哈薩克族部落裡。追殺她的漢族仇家找不到她，便在部落裡姦淫燒殺，然後揚長而去。在這次劫難中，哈薩克勇士蘇魯克的妻子和大兒子都被殺害了。文秀被一位姓計的漢族老人收留，但是僅僅因為她是漢人，就受到族人特別是蘇魯克的極端仇視。

文秀因為追逐草原上的天鈴鳥，結識了哈薩克少年

蘇普

。文秀生得美麗，歌聲又像草原上的天鈴鳥一樣動聽；蘇普英勇善良，又帶有哈薩克族少年的淳樸。兩個孩子漸漸彼此傾心。直到有一天，他們在雪地裡遇上了一頭惡狼。

這頭狼來得非常突然。兩個孩子還沒反應過來，狼尖利的牙齒已經咬向文秀的咽喉。一番血戰後，他們終於殺掉了惡狼，也終於心意相通。然而文秀這時卻得知，蘇普的爹就是仇恨漢人的蘇魯克。當晚，蘇普不顧父親的反對，把那隻人生第一次打到的狼的狼皮作為定情禮物，偷偷送給文秀，因此遭到父親毒打。

這一晚，從此成了兩個孩子一生的拐點。

二、一則寓言，一則童話故事

溫瑞安曾評論說：“

《白馬嘯西風》有點像一部寓言，一則童話故事。

不過，這部寓言，有著濃烈的血腥味；這則童話故事，不但不快樂，而且還十分悲慘哀傷。”

說它像寓言或童話，主要指的就是是故事中設定了數個非常重要的意象，比如天鈴鳥和狼。

歌聲婉轉動聽的

天鈴鳥

，據說是草原少女在情郎不愛她之後傷心死去而變的。隨著文秀慢慢長大，天鈴鳥的形象漸漸與文秀的命運合二為一。

會唱歌的天鈴鳥

另一個重要意象“

狼

”，總是與破壞性聯絡在一起。狼性貪婪，殘忍兇暴，在小說中又代表著磨難和歷劫。哈薩克部落的勇士們去獵殺傷害他們牛馬的狼群，沒想到部族裡闖入了比狼更狠的漢族強盜；文秀與蘇普第一次心心相印是因為他們合力殺狼，然而從此少年男女卻落入無法跨越的鴻溝。

狼

文秀收到狼皮後滿心歡喜，可是她擔心蘇普被父親打死，思來想去，終於忍痛把狼皮轉送給哈薩克女孩阿曼，親手斷送了這段感情。

蘇普永遠不會知道，那個漢人姑娘躲在板門之後掩面哭泣，更不會知道，年復一年，她熬過了多少不眠的長夜。

從此，天鈴鳥的命運與文秀的命運真正重疊了。父母雙亡、飽受歧視、又失去真愛的文秀是那麼悲苦，就像傷心欲絕的天鈴鳥一樣。但是，與那用動聽歌聲帶來歡樂的天鈴鳥一樣，文秀也總是懷著毫不做作的善意。即便後來她成為武俠高手，哪怕她面對兇惡的敵人，這份真、善、美，從未改變過。

小說中的“高手”大多是如狼似虎的。姦淫擄掠的漢人強盜自然不必說了；殺過許多人的華輝雖然是文秀的師父，卻生性狠毒；即便是“好人”，比如始終不露真面目的計老人、不辨是非的蘇魯克，又何嘗不帶著狼性？

三、俠者

然而在這個哀傷的故事裡，那些兇狠殘暴的狼性，讀來卻並不刺目。因為那個最悲苦的女孩身上折射出的善與美，滌淨了所有的殘忍。年幼時為了救下蘇普，她忍痛放棄情郎；長大後又為了救蘇普的愛人阿曼而身陷險境。她唯一依靠的計老人其實從不敢信任她，後來教她武功的華輝更是多次想要殺她，然而計老人和華輝臨死前想著的，都是一心維護她。

無論什麼時候，文秀永遠懷著至善。就像只會唱歌不會害人的天鈴鳥一樣，這是天性。正如年幼時她自己爹孃被惡人殺害了，傷心悲痛，可是蘇魯克罵她踢她後，她卻想起蘇魯克眼中的淚。

金庸先生無疑是愛文秀的，在這唯一一部以女性為主角的小說中，他以一種極少見的，細膩、輕柔的筆觸，來描述這個女孩子純淨的心靈，讀來令人不忍。

《白馬嘯西風》是金庸小說中，存在感非常低的一部作品，這與其文學評價顯然不成比例。

《白馬嘯西風》的豆瓣評分高達8.0分，連金庸的第二任妻子林樂怡也表示，這是“最喜歡的金庸作品”。

然而比較起《笑傲江湖》已經翻拍了十二次，《白馬》僅在1979年由楊盼盼飾演李文秀、1982年由姜大衛飾演馬家駿，共翻拍過兩次。而遺憾的是，兩次翻拍都不被觀眾認可，以至於現在內地已經無法看到這兩部電視劇的原片了。

1982年臺版的《白馬嘯西風》，目前內地已經無法看到原片，只有韓文版本了

從1982年最後一次翻拍到現在，四十年過去了，許多金庸迷認為，至今無人再次翻拍，是因為無法找到合適的女主角。

文秀身上那種柔軟、至善卻又充滿俠義感的完美融合，當今有那位女星可以演繹呢？

金庸武俠中，總是在討論一個問題：什麼是俠義？什麼人可以成為俠者？

一笑泯恩仇的張無忌、行俠仗義的胡斐、為國為民的郭靖，都是當之無愧的大俠。然而胸無大志、只知喝酒的令狐沖算不算俠者？不會武功、地痞無賴似的韋小寶算不算俠者？至真至善的少女文秀，又算不算俠者？

正如1982年電視劇版《白馬嘯西風》的主題曲《英雄》中，主唱甄妮深情地唱到：“英雄，英雄，何謂英雄？救人甘入地獄，救人水火之中。”

四、命運

除了善與惡的探討，書中更打動人心的，是不可解的命運。

李文秀遇到的難題，郭襄對楊過，程靈素對胡斐，也曾痛徹心扉地遇到過。書中說，這是連包羅萬有的《可蘭經》上都沒有答案的難題：

“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的愛上了別人，有什麼法子？”

高昌迷宮

的意象貫穿整部小說，

解答人生的難題就像在大漠中尋找高昌迷宮一樣艱難

。小說中寫道：“他們一定要滿懷著發財的念頭，在沙漠裡大兜圈子，直到一個個的渴死。他們還是相信在走向迷宮……”

故事中描寫了許多深深淺淺不同層次的愛。 李文秀愛蘇普，蘇普卻愛阿曼；桑斯兒愛阿曼，阿曼卻愛蘇普；史仲俊愛著上官虹，上官虹卻愛李三； “計爺爺”馬家駿愛李文秀，李文秀卻愛蘇普； 瓦耳拉齊（華輝）愛阿曼媽媽，阿曼的媽媽卻只愛車爾庫。

愛而不得的，還有大唐王朝。大唐認為高昌國不開化，想要他們遵守中原禮儀，於是送了許多書籍、用具、樂器、佛像過去。可是高昌人卻把它們都放在迷宮之中，誰也不去多瞧上一眼。高昌人私下說：

“野雞不能學鷹飛，小鼠不能學貓叫，你們中華漢人的東西再好，我們高昌野人也是不喜歡。”

文秀視角的蘇普與阿曼

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的愛上了別人，有什麼法子!

最後，文秀選擇了遠走，“計爺爺”馬家駿選擇了保護，瓦耳拉齊（華輝）選擇了毒殺。

面對命運給出的人生難題，不同人性的人，交出了不同的答案。

不得不感嘆，在如此短小的篇幅中容納如此豐富的懸念、意象和人性的討論，同時又這樣引人入勝，確實只有金庸先生這樣深厚的筆力才能做到。

五、時間

故事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意象，雖然著墨不多，卻不容忽視。那就是

白馬

。

整本小說的故事背景都在回疆而不是中原發生，最主要的場景更是發生在高昌古國的迷宮裡，這在金庸的作品中也是絕無僅有的。

故事開始時，李文秀一人一馬逃入回疆。那時的白馬何等神駿勁急！

然而，經過十二年的歲月，白馬老了，小女孩也長大了。最後的最後，古道上仍只有一人一馬孤獨地離開回疆。這時，白馬老得只能慢慢的走了。

不變的地域，相似的人與馬，中間凝固的，是揮之不去的時間。

當衰老的白馬帶著文秀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中原，終於消失在大漠和天地之間時，何等的寂寞淒涼。

在歲月滄桑中，在西風殘照中，那個至真至善，會唱好聽的歌的文秀，那個善良而悲寂的文秀，便清清楚楚地定格在讀者心中，久久不能自已。

尾聲：

小時候聽《還是覺得你最好》，只覺得溫柔動聽，卻聽不懂“這漫長夜裡，誰人是你所愛”，也不懂“但我靜靜待你歸來”的苦痛。

當每個小男孩小女孩慢慢長大，慢慢聽得懂歌聲中的無奈時，當苦熬著深夜苦守著相思時，他們的選擇會是什麼呢？

他們會不會仍舊願意說，“我依然而我竟然 還是覺得你最好”......

即使你離開 我熱情未改

這漫長夜裡 誰人是你所愛

花不似盛開 愛漸如大海

假使你懷念我 為何獨處感慨

但我不懂說將來

但我靜待你歸來

在這心灰的冷冬

共你熱烈再相逢

全是我的美夢

但我不懂說將來

但我靜靜待你歸來

就算春風秋雨中

共你願望已不同

還是有點故夢想傾吐

一切事情驟似一絲苦惱

回看你我的路

是情是愛是緣是痛

今日我卻竟都不知道

我依然而我竟然

還是覺得你最好

……

——金曲《還是覺得你最好》張學友

（圖片均來自網路，侵刪）

*************************************

【用閱讀點亮生活，借好書為青春喝彩】

我是@風景丁 定期解讀情真意切的好書。歡迎你關注我，好書共君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