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6月8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法國東南部視察期間遭一名男子扇耳光。根據網上釋出的影片，馬克龍當時正走向人群，試圖與圍欄外的人群握手致意。在這個過程中，馬克龍與一名佩戴口罩的男子交談了幾句，突然該男子伸手擊打馬克龍的臉。

影片顯示，馬克龍看到男子伸出右手後，其腰部馬上靈活地往右一閃，男子的手掌差點就擊打在他的臉上了。馬克龍的安全隨行人員效率也非常高，還沒等男子收回右手，現場群眾“啊”的驚呼聲還沒停下來，特勤人員就將襲擊者推倒在地。

法國電視臺France 24網站報道稱，有兩名男子在事發後被逮捕（另一名是涉嫌同夥的拍攝者），目前警方正對事件展開調查。涉嫌掌摑馬克龍的男子名為達米安·塔雷爾，今年28歲，是德龍省聖瓦利埃市居民，此前並無犯罪記錄。調查顯示，塔雷爾是一名中世紀軍事愛好者，曾在當地成立了一個歐洲傳統武術團體。法國警方從兩名男子手中並沒發現攜帶武器。

掌摑馬克龍的男子塔雷爾在社交平臺釋出的照片顯示，他是一名中世紀軍事愛好者

大選前的不安分

透過影片，人們可以看到試圖掌摑馬克龍的男子高喊道：“Montjoie Saint-Denis！”和“馬克龍滾蛋”。“Montjoie Saint-Denis！”是一個可以追溯到11或12世紀的法國皇家戰鬥口號。法國大革命後，這個口號一直被法國保皇黨支持者運用。

如今，它仍然被一些極右翼組織用作座右銘。2018年，一位法國人大喊“Montjoie Saint-Denis”，並向法國極左翼議員埃裡克·科克雷爾扔奶油派。事後，極右翼的君主制組織“法蘭西行動”聲稱對此事負責。

據報道，襲擊馬克龍的男子可能以“故意襲擊公共權力行使人”而遭到起訴，如果罪名成立，將面臨3年監禁，以及4。5萬歐元的罰款。

掌摑馬克龍的男子是一名極右翼活動的支持者

據英國廣播公司報道，馬克龍對此事做了迴應，“我們絕不能允許這種極端暴力的人佔據公共討論的空間，他們不配。”他還說：“我沒有任何擔憂，我當時有繼續向肇事者周圍的人打招呼，同他們合影。我沒有停止與民眾會面，而且今後會繼續這樣做，沒有什麼能阻止我。”

對於此事，法國政界同聲譴責。法國總理卡斯泰譴責這是對民主的侮辱，連馬克龍的政治對手、極右翼政客瑪麗蓮·勒龐也說，“雖然民主的辯論可能是苦澀的，但它絕不能容忍肢體暴力行為。”

在法國警方調查出爐前，對襲擊者的動機還不能下結論。但這事至少凸顯了法國社會瀰漫的戾氣。而且，不少媒體在報道這起突發事件時，都提到了這一點：在下屆總統選舉不到一年之際，整個法國社會都在明顯右轉，甚至出現了“暗流湧動”的跡象。

2021年2月，法國極右翼組織“身份世代”（Génération Identitaire）在巴黎舉行了大型抗議活動

法國“黃馬甲運動”、右翼崛起的故事，媒體報道已經夠多了。更值得注意的是，英文媒體裡報道不多的某些事。據法國媒體報道，5月中旬，幾名現役法國軍人在極右翼雜誌《當代價值》發文，警告稱法國將面臨一場內戰。

而在此之前的4月底，有20名退役將軍以及普通軍人，也在《當代價值》雜誌聯名投書，敦促法國總統馬克龍，務必捍衛法國的主體民族，以及傳統文化價值觀。這份公開信獲得了超過13000名法國軍人聯署。他們聲稱法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所有法國人即將要面臨一場“伊斯蘭主義者”發起的“種族戰爭”。

據悉，發起這一輪簽名運動的高階軍官，是法國外籍兵團前指揮官克里斯蒂昂·皮克馬爾將軍。他在2016年因不顧禁令參加反移民示威而被起訴，隨後被法國國防部長勒德里昂勒令退休。這位將軍在信中呼籲，為了保住法國主體民族的文化傳統，法國應該接受軍事託管。

2016年，克里斯蒂昂·皮克馬爾不顧禁令參加反移民示威，被警方於現場控制

而根據法國的憲法，軍隊、警察等強力部門，不得干預政事。而且，距離2022年法國總統選舉不到一年，法國極右翼勢力也動作不斷。有法國媒體稱，這次掌摑馬克龍事件，也可以被解讀為極右翼人士，對馬克龍政府不滿的一種表達方式。

馬克龍“不孤單”

除了襲擊者之外，法國警方還逮捕了另一名涉嫌在現場攝像的男子。這顯示，組織者並非旨在傷害馬克龍的身體，而是藉助一個耳光製造輿論事件，透過人們轉發影片來傳播自己的政治觀點。

冷不防給政要來個耳光，或者扔個臭雞蛋，在西方政治界並非新鮮事。有些打耳光或者扔雞蛋的人，純粹出於他們對某位政客本身的不滿，有些則是為了透過羞辱某個政客，來吸引其他對此政客不滿的社會聲音。由於政客本身的生命安全沒受到威脅，這些襲擊者們多數沒有收到太嚴重的懲罰。

遭抗議人士肉身羞辱次數最多的，可能是英國前首相特德·希思。在1970年代領導英國加入歐共體（歐盟前身）的希思，似乎特別招惹空中飛來的雞蛋和墨水。他的反應也特別滑稽，遇襲後總是肩膀猛烈收縮，畫面效果相當尷尬。

就在1972年英國加入歐共體的簽約儀式上，一名英國女子冒充記者，混進了位於布魯塞爾的簽約會場。在希思邁入艾格蒙大廳的時候，手拿墨水瓶的女子從記者席一躍而出，用黑墨水把這位英國首相淋了一身，儼然成了一副動感的潑墨畫，隨行的英國代表團成員嚇得慌忙逃離。有媒體調侃道，英國首相被潑一身墨的畫面，彷彿是英國50年歐盟成員國曆史的狼狽開端。

希思被一名女子潑墨

絕大多數打臉政客的人，很快就會被人們淡忘。然而在德國，卻有一位打了德國總理耳光的女人，成為了知名的政治活動家，還曾經多次參加德國總統選舉。

1968年11月7日，在一個政黨集會上，西德女記者貝亞特·克拉斯菲爾德，給時任西德總理庫爾特·基辛格打了一記耳光。

基辛格被掌摑後讓人驗傷

庫爾特·基辛格曾是納粹德國的外交部廣播局副局長，是納粹德國時的宣傳部長戈培爾的主要助手之一。為了抗議這位前納粹黨黨員擔任總理，當時年僅29歲的克拉斯菲爾德，在一個公開場合快速地走到基辛格身邊，打了他一巴掌，並高喊“納粹！納粹！納粹！”

承受極大輿論壓力的基辛格，執政不到2年就結束了自己的總理生涯。相反，克拉斯菲爾德在當天就被警察釋放，後來還聲譽爆棚，成為德國戰後追究納粹餘孽的急先鋒。2012年，她被提名為德國總統候選人，還分別獲得過法國榮譽軍團勳章和德國十字勳章。

掌摑基辛格的女記者克拉斯菲爾德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政客都像基辛格那樣，默默受辱後最終黯然下臺。有些性子急、身強力壯的政客，在公眾和媒體攝影機面前被打臉羞辱，卻敢於還擊。最著名的例子，要數英國前副首相約翰·普利斯科特。這位擅長拳擊、曾擔任大卡車司機的工黨副首相，在2001年5月16日英國大選期間，被一個年輕人在眾目睽睽下扔了一臉雞蛋。

身材魁梧的普利斯科特立馬還擊，碩大的拳頭雨點般地落在了那位年輕人的臉上。隨即，兩人扭打在一起，還一起滾在了地上，把旁邊的攝影記者和電視攝影團隊可樂壞了！本來這次大選格外沉悶，副首相跟平民扭打在一起，可是多麼難得的頭條新聞啊！一張張普利斯科特揮拳、扭打、怒罵和滾地的照片，成為了當年大選留給英國選民的難忘回憶。

普利斯科特被扔雞蛋後起身反擊

普利斯科特與民眾扭打在一起

展示拳頭的普利斯科特

這位大卡車司機副首相，最終贏得了當年的大選，而且獲得了“硬漢”的美譽，在副首相的位置上足足幹了10年。

同樣採取還擊策略的，還有德國總理赫爾姆特·科爾。這位“大胖子”總理在1991年一次競選集會時遇到了雞蛋襲擊，當時剛完成了兩德統一的科爾，聲譽如日中天，哪裡受得了民眾的這般羞辱？

被扔雞蛋的科爾

他一路小跑著衝到人群堆裡，試圖揪出朝他扔雞蛋的示威者。這一下可樂壞了記者們，他們舉著照相機，幾乎是零距離拍下了這一幕：只見科爾跟民眾展開“肉搏戰”，口中還罵罵咧咧，幾乎到了情緒失控的邊緣。保鏢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胖子”從人堆中拉出來。

與民眾拉扯的科爾

2009年，義大利時任總理貝盧斯科尼，在米蘭的一場公共集會上遭一名男子攻擊，鼻子和牙齒都流出了鮮血。面對民眾的肉身羞辱，貝盧斯科尼的應對能力，顯然不如普利斯科特和科爾，臉上“掛彩”的圖片一夜之間登上了眾多報紙的封面。

貝盧斯科尼“掛彩”的模樣

遇襲後坐車前往醫院的貝盧斯科尼

然而，貝盧斯科尼滿臉是血的慘象隨後被不少人質疑，認為這是故意編排的一場“戲”：為什麼襲擊時間只那麼幾秒，但是這血那麼快就流得滿臉都是？為什麼這麼多血噴湧出來，但是西裝和襯衣卻一點都沾不著？一個讓不少人相信這是“一場戲”的證據是，當時正當競選關口，遇襲後貝盧斯科尼的民調支援率從低迷的20%，一下子攀升到60%。看來除了還擊，示弱賣慘的策略也能掰回不少選票。

被安保人員嚴密保護的政客，被刺殺直接丟掉性命的風險早已很低，但是為了親民，還是難免遭到各種低強度的羞辱。面對民眾的耳光、雞蛋和墨水，政客們看來是經驗充足，從閃腰到還擊，再到主動示弱，各種應對招數讓人眼花繚亂。

想想這些“前輩”，被扇耳光的馬克龍，會不會稍感安慰呢？或者說，我們這些吃瓜群眾，沒有看懂戲中戲呢？

作者 | 本刊記者 何任遠

編輯 | 雷墨 lm@nfcmag。com

排版 | 李魚

看世界雜誌新媒體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