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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的中國人」作家徐則臣:帶一支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簡介徐則臣的很多小說都圍繞“到世界去”這個主題,在內心深處,他始終覺得待在一個小地方,無論是見識,還是整個生活,都受困於“貧瘠”

一支筆煙哪裡有賣的

央廣網北京1月4日訊息(記者孫冰潔)徐則臣的老家是江蘇的一個運河之鄉,水網密佈,房後不到一百米有條河,再往北一兩百米又是一條,再往北500米,一兩里路,還是河。他小時候經常沿著河邊走,想看看河的盡頭是個怎樣的世界。

他生於1978年,這一年,正好趕上改革開放,中國開始開啟國門,走向世界。而對於一個生長於鄉村的少年來說,徐則臣的四十年,也是一個不斷出走的過程,他用一隻筆,不斷開拓世界的外延。

2018年,他四十歲。這一年的尾聲,他出版了長篇小說《北上》,在這部以京杭大運河為線索的小說裡,他試圖透過對20世紀初和21世紀初的大運河歷史的梳理,探究在重大歷史節點上中國人與中國、中國的知識分子與中國以及中國與世界的關係。

外面的世界

徐則臣第一次對外面的世界產生嚮往,是從一包煙開始的。

大概是在他小學二年級時,在外工作的舅舅回家探親,給家裡人帶回了一包煙。點上火,煙散發出一股巨大的香味,他問舅舅:“外面是不是有很多這種煙?”

舅舅說“是”。

此後,這支菸的香味一直在徐則臣的記憶裡彌散,直到他走出鄉村。

「奮鬥的中國人」作家徐則臣:帶一支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徐則臣生活照(受訪者供圖)

他生長於蘇北一個鄉村,童年踩在了計劃經濟的尾聲,他也依稀記得排隊領糧票的零星片段,但更多物質生活的辛苦早已被記憶的濾鏡剔除淡化,只記得長久處於一種匱乏之中。“這種匱乏不是指多久能吃上一頓肉。”對於一個文學少年來說,更多的是精神層面的“飢餓”,找不到文學名著可讀。他最早的文學啟蒙是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之後是從四處蒐羅來的武俠小說。看露天電影,幾乎是當時村子裡唯一的“文化活動”,一部片子反覆地放,放到最後,只要一看到演員的臉出現,就能立即背出臺詞。

“因為沒有別的可看啊。”

徐則臣在鎮上念初中,學校前頭有條石樑河,新中國成立後修成江蘇省最大的人工水庫。他每天過橋上學,中午常去河裡游泳。初三住校沒暖氣,冬天自來水管全凍住了,為刷牙洗臉,他得端著臉盆牙具,狂奔去河邊。

考上大學,是走出鄉村為數不多的機會。1996年,他考上了淮陰師範學院,兩年後作為學校定向委培的師資前往南京師範大學進修,畢業後,順利成為師範學院的一名老師。

就在一切看起來順風順水的時候,他再次燃起了出走的慾望。留校當了一年老師後,他決定徹底離開故鄉,前往那個無比嚮往的文化中心:北京。

2002年,為參加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面試,徐則臣第一次來北京。他趕上了一場沙塵暴,街上的女人們不分年齡,都裹著一層紗巾。那時,他還沒去過北上廣深等大城市,在他看來那是一種奇異的裝束,第一次坐公交就坐反了站,“覺得這些人跟自己完全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裡”。

在北大讀書期間,他住在萬柳的學生公寓,周圍是一大片小平房,車一過去塵土飛揚。十多年後,再回到這裡,早已是高樓林立的現代化的社群。徐則臣忍不住感慨,“十年時間裡,你看到平地起高樓,這種變化是很直觀的。”

近兩年,因為寫作和親人生病,他頻繁往返於北京和老家之間,高鐵將距離縮短到5個小時,老家的同鄉們也蓋起了樓房,對他來說,這些都是改革開放帶來的直觀變化。

徐則臣覺得,社會和時代發生的任何一點記錄,作家都有義務和責任去感知。他從來不相信在今天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一部偉大的作品能不去表達時代核心的情緒、核心的疑難。“作家要有能力去站在一個高處去看待這個時代,去看待我們所身處的生活。”

王城如海一身藏

在北京,賓館、酒吧、夜總會和高尚社群是一個人間,很多人圍著個麻辣燙的攤子也是一個人間,熱氣騰騰的煙火人間。

——徐則臣

研究生畢業後,徐則臣進入《人民文學》雜誌社,從編輯做起,當時一個月工資是1500元,房租1100,剩下400塊錢維持一個月的生活。

那是一段被他稱為“窮到不能想象的地步”的日子。當時他的住處樓下有家麻辣香鍋,23塊錢一鍋,他一個月去吃一次,剩下的辣椒鍋底打包回家,還能再炒兩頓菜。

他在靠近北大的芙蓉裡與人合租,每天在去西苑早市買菜的路上,能見到各種“邊緣人”,辦假證的,賣盜版光碟的,在北大旁聽的外地青年,以及一條褲腿長一條褲腿短的民工……晚上下了班,吃飯常到麻辣燙和烤串攤子前解決,這些人往往也聚在那裡,夏天的傍晚,大家光著膀子湊在一起,點幾串麻辣燙,喝開了,也聊開了。

「奮鬥的中國人」作家徐則臣:帶一支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徐則臣在早期作品中,刻畫了一系列“北漂”小人物(資料圖)

追尋理想或單純討生活的人,很懂自得其樂,徐則臣並不覺得這段粗糲的日子“苦”。小時候他在農村放牛,也不覺得那是所謂苦難童年:“誰說我苦難,我倒開心著,天天牛往那一放,你就睡大覺,跟幾個小孩兒在那玩。”

日後,他把這段“北漂”經歷寫到了小說裡,在他的成名作《跑步穿過中關村》和日後獲得魯迅文學獎的短篇小說《如果大雪封門》裡,主角都是些遊走在底層的“北漂”, 同樣“漂”在北京,北大畢業生徐則臣並不覺得自己就比他們高貴。“他們並不是沒有文化,有的還上過大學,只是陰差陽錯,走到了這一步,但他們身上有種高貴和豪氣,不管什麼處境、什麼階層都消弭不掉。”

他懷念那時候人與人之間的親切與信任,虛擬世界還未如此深遠地與真實生活交疊,一切交流都悠長婉轉,是眼睛望著眼睛的實在,是無法輕易敷衍的真誠。

直到現在他還和當時一起混過日子的兄弟們保持聯絡,前段時間他的小說出版,其中一人給他打來電話,說自己看哭了,讓他覺得寫作這事是有意義的。

19歲那年,他立志成為一名作家。這些年,寫作給他帶來了諸多榮譽,接連獲得了包括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等代表國內主流文學最高獎項的稱譽,但純文學寫作註定是條孤獨而清貧的道路,無法帶來豐厚的物質報酬,在偌大的北京,萬人如海一身藏。但即使在生活最困窘的時期,徐則臣也沒有動搖過。

只有在他祖父病重的那段時間,他深深感到文學的無力。2016年,他去社科院參加一個作品討論會時,遠在老家的祖父去世。掛了電話,徐則臣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文學不像醫學,它能夠醫治病人,你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逝去,而無能為力。”

但另一方面,他又堅信,只有文學能將他從虛無和幻滅中拽出,給予力量,那種從創作中獲得的快感,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與之匹敵,寫作本身就是救贖。

溯流北上 還我故鄉

改革開放其實把中國人給推向了世界,這一點若干年以後我們回頭看會非常重要。一個人只看見中國跟一個人能看見世界,他的情感、他的表達、他的創造力是不一樣的。

——徐則臣

徐則臣辦公室門口,正對著的是《人民文學》雜誌海外版的海報,這本雜誌曾記錄了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當代文學的變遷,如今,隨著進一步開放的深入,這本老牌雜誌也開始了對外傳播中國故事的探索。

徐則臣的很多小說都圍繞“到世界去”這個主題,在內心深處,他始終覺得待在一個小地方,無論是見識,還是整個生活,都受困於“貧瘠”。“這種貧瘠限制你的生活,而一旦有路徑可以通往世界,你那種出走的慾望、到世界去的慾望肯定壓抑不住。”

「奮鬥的中國人」作家徐則臣:帶一支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江蘇淮安“花街”,是徐則臣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一條街道(資料圖)

2018年是徐則臣從事文學創作的第二十一個年頭,到目前正好佔據了他生命一半的時間。從決定當一個作家起,他沒想到會一口氣堅持二十年。顯然,寫作還會持續下去,再一個二十年,繼續一個二十年。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覺得有必要對個人的寫作做一個簡要的梳理。如果說,最初的寫作完全是由澎湃的傾訴慾望、焦灼的自我表達需求和一點點美好的虛榮心所驅動,那麼,當沉默逐漸成為日常的主體狀態,曾經的小虛榮、小確幸也即將消磨殆盡的中年生活不期而至,寫作將何以為繼?

寫作日久,徐則臣發現驅使自己創作的原因越來越簡單,就是對某些問題好奇,它們對他造成了某種精神障礙,他必須透過寫作來探究和明晰,然後盡力找到答案。當然,絕大多數時候他找不到答案,這都無妨,先進去再說。

這促使他重新審視自己的來處。在外漂盪了二十年,“故鄉”的概念這些年對他來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生命是從運河出發的,如今又迴歸到運河,去尋找,這條通往世界的路徑。

他用了4年時間,完成了長篇小說《北上》:為了尋找在八國聯軍侵華戰爭時期失蹤的弟弟馬福德,義大利旅行家小波羅來到中國,從杭州出發,沿京杭大運河一路北上,這一路,既是尋根之旅,也飽含對中國知識分子命運的思索,對中國與世界的關係的思索。

“我想看一看,在歐美國家的眼裡,‘東方’代表什麼。”他希望透過向外看的方式呈現出一種有差異性的關於中國的現實。這種“走出去”的慾望不僅停留在生活層面,同時意味著從文學的意義上,也能夠一直的往外走,走向世界。

“寫作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我肯定不能告訴你明年我的寫作一定會達到什麼程度,我只能說在我的內心,有一個模糊的圖景,我在盡我最大努力去接近那個圖景。”在採訪的尾聲,望著窗外華燈初上的北京街頭,徐則臣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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