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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球隊救援背後:不必寫救援隊名字 只要寫中國人

簡介不掛國旗不搶功“只要寫中國人在國際救援中亮相”就行了記者誇他們“成熟”,王珂看看身邊的隊員們,撓頭覺得自己還挺“稚嫩”

士氣昂揚什麼意思

近年來,在國際上連連亮相的中國民間救援力量成熟了。這些自發的、愈發專業的公益救援組織雖還弱小,但在異國他鄉,他們也是一支有口皆碑的“中國隊”。

泰球隊救援背後:不必寫救援隊名字 只要寫中國人

泰國北部一個大型洞穴群內,中國民間救援隊隊員們參與搜救入洞後失聯的一支少年足球隊。

近日,北京經歷了一波強降雨。剛從泰國清萊參與洞穴救援回國的王珂,深夜被風雨聲驚醒,腦海中第一反應是:不好,洞裡又漲水了。略一回想,心下便安。

泰國清萊府被困洞穴半個多月的“野豬”少年足球隊員和教練13人已於7月10日全部獲救。7月18日,這群孩子出院了。

孩子們出院這天,身在北京的中國民間救援隊員們受泰國駐華大使之邀,赴大使官邸參加宴會。王珂費了心思,和這群五大三粗的救援隊漢子們商量,趕忙從景德鎮訂了瓷制的漫畫:“象徵足球隊員的一群小野豬,在大象、袋鼠、熊貓等動物的保護下,從曲折的洞穴中游了出來。動物們寓意著各救援隊的國籍,袋鼠是澳大利亞,熊貓則是中國。”此外,救援隊員們還用宣紙、毛筆寫了給泰國王室的感謝信,祝“中泰兩國世代友好”。

顯然,這群從2008年汶川地震後開始成長的民間救援隊員,不僅走出了國門,還頗有些外交人員的風範——他們在離開泰國前,因為清理救援裝備,導致酒店房間整理工作加大,所以特意用中泰兩國文字聯名寫下感謝信留給酒店,想不到酒店將此發上社交平臺,點贊聲一片。隊員們堅持認為,在外代表中國形象,點滴細節都應注意。

不得不說,近些年在國際上連連亮相的中國民間救援力量成熟了。與官方的國際援助相比,中國民間這些自發的、愈發專業的公益救援組織雖還弱小,但在異國他鄉,他們也是一支有口皆碑的“中國隊”。

不掛國旗不搶功

“只要寫中國人在國際救援中亮相”就行了

記者誇他們“成熟”,王珂看看身邊的隊員們,撓頭覺得自己還挺“稚嫩”。雖然,至少從2012年赴緬甸曼德勒地震災區開始,中國民間救援隊就自發地赴海外參與救援任務,有了一定經驗,技術也不差,但理念上尚有欠缺。

王珂說起本次泰國洞穴救援中的一個細節——英國潛水員首先找到洞中的孩子時,開口說“我是救援隊員”,而非“我是英國救援隊員”,把好訊息帶出洞後,還低調地將功勞歸給泰國軍隊。王珂與隊員們想,若是自己立此頭功,肯定得忍不住說:“我是中國救援隊員。”

另一個被隊員們津津樂道的細節是,中國民間救援隊有人帶了國旗去泰國,可到營地一看,這麼多國家救援隊,沒一面國旗,於是便不掛了。

“我們是國際社會的一份子,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我們不是‘戰狼’。”王珂說,這句話被媒體報道之後引發了一些爭議,可他們覺得,在生命面前,不分國籍和你我,這應是更高境界的自信。

這在以前的“中國隊”,是很難想象的。王珂說起2015年4月在尼泊爾大地震後參加“敢死隊”的往事——他隨著中國民間救援隊赴加德滿都救援,有位當地男子特地找到“中國隊”,請求能將埋在家中的妻兒挖出來。對方特意提及,他們當地人喜歡中國救援隊,因為中國人對遺體非常尊重,常用手乃至用勺子從廢墟里搬出遺體。王珂和同事們去了,一看發現那是一幢危樓,已被其他國際救援隊畫上了意味著“不能靠近”的大叉。可當地群眾已在圍觀,眼神中都是哀求與期待。“我們要為中國人爭光!”王珂想,隊員們估計也是這樣想的,於是在仔細評估了風險後,現場組織“敢死隊”,按照家裡是否有男孩以及孩子年齡大小和家庭負擔排序,自願舉手報名,王珂身在其中……

換成今日則未必。在保障救援人員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去幫助別人,有所為,有所不為,應該是更高的準則——本次泰國洞穴救援,美國救援隊有先進的飛機和裝備,但洞穴潛水的專業技術不夠,絕不貿然深入,而是發揮組織管理特長,搭建指揮平臺,勇於承擔責任;中國救援隊也有洞穴救援專家譚曉龍和其他潛水高手,但服從指揮,發揮自己在繩索搭建上的特長,大量建造、修整洞穴內的繩索系統,並在力所能及的洞穴深度內,傳遞氣瓶與物資;泰國人、澳大利亞人、日本人均是如此,淡化國籍,融入國際協作體系,各顯神通。最難最深的洞穴深處,不過十多人,他們是洞穴潛水領域全球範圍內公認最好的專家。

泰球隊救援背後:不必寫救援隊名字 只要寫中國人

泰國北部一個大型洞穴群內,中國民間救援隊隊員們參與搜救入洞後失聯的一支少年足球隊。 受訪者供圖

有中國隊員坦言,偶爾腦子裡也有念頭,若能拼死潛進去,親手救幾個孩子,多好。當然,這是不現實的。隨著救援隊員們回國,更多救援過程的細節被披露。

隊員周亞輝向記者比劃,洞穴深處的水中最窄處僅容一人筆直鑽過,水渾濁不能見物,還要逆流而上,且不談潛水技術,老式氣瓶裝備都過不去,只能攜帶極為先進的小型潛水裝置才行。就算普通潛水員想“拼死”,也進不去;更何況,有統一的指揮系統,不允許這種冒險行為。

沒有必要搶功,功勞本就屬於所有救援者與志願者。在孩子們被發現且都活著的7月2日晚,救援營地裡召開了歡欣鼓舞的小型會議,英國潛水員簡單介紹完孩子們的情況後,掌聲與感謝聲送給了在場所有人。

王珂的想法已改變。他甚至特意叮囑記者,報道時不必寫出兩支中國救援隊的名字,只要寫“中國人在國際救援中亮相”,就行了。

多做少說

“爭光”與“爭氣”都是次要的事

記者覺得,還是應該提一下兩支救援隊的名字,分別是平瀾公益基金會救援隊和綠舟救援隊。王珂正是平瀾公益基金會的理事長。

前不久的泰國清萊救援現場,據報道有美國、澳大利亞、英國、寮國、緬甸、日本、比利時等國的救援隊員和志願者,其中有部隊,也有民間公益組織,各自在不同領域忙碌。周亞輝甚至都沒留意到某些國家隊員的存在,他不得不歎服,真正的國際合作委實“單純”。

讓周亞輝印象更為深刻的,是整個救援過程中的平等氛圍。一位全世界最頂級的比利時潛水專家,看到中國潛水員來了,主動跟他們溝通洞穴內部的情況,講得耐心、詳細。實際上,他所講的地方,中國潛水員未必有能力潛進去。

“人家已經在這裡埋頭苦幹了近一個星期,我們不過是‘新來的’。”周亞輝感慨。接下來的工作中,與“中國隊”背靠背坐著的是美國空軍的救援隊,不遠處澳大利亞來的不少是特警隊員,東道主泰國軍隊則人多勢眾。周亞輝心裡知道,他們都是比自己“牛”很多的隊伍,可每日開會,指揮官幾乎都會諮詢“中國隊”的意見,各方平等地互相通報、資訊資源共享。周亞輝曾問那位發現孩子們的英國“英雄潛水員”一個很小的技術問題,想不到對方認真回答了20分鐘。

“中國隊”人數不多,又是民間隊伍,可泰方和美方的指揮官也並不小看,每次有任務都會詢問:“你們能幹什麼,能出幾位潛水員?”分配任務時也並不“照顧”,該怎樣就怎樣。在救孩子們的“總攻”前,隊員譚曉龍也被邀請上臺提建議,他英語並不好,臺下的指揮官和專家們都依靠翻譯仔細傾聽,有幾條技術建議被一一採納。

這種平等,最初讓中國救援隊員李碩有些不適應。他記得第一次進洞穴潛水參加傳遞物資的任務時,一旁的美國軍人塞給他一個氣瓶,大呼:“GO!GO!GO!”(意為“向前”)他還有點懵時,便跟著潛水員們下水向前了。只要一進洞,國際救援隊就毫不客氣地把他視作幹活的一份子。

往洞外運孩子的第一天,周亞輝參與接力傳遞孩子。他忍不住想多看幾眼,就跨過了自己的負責區域,在泰方負責區域幫孩子換了個氣瓶。他看到,氧氣面罩揭開時,一旁的泰國救援者輕聲吟唱,像是安眠曲,又像是禱告詞;他聽到孩子的呼吸聲,很是安慰。可如此“情不自禁”,也是“越界”了。

有隊員私下告訴記者,自己總有種“爭氣”的思維,於是會幫外國人多幹一點、多走幾步,想不到這種好心幫忙反而招來投訴。從國際救援協作的角度,對方覺得你干擾了他的工作。

泰球隊救援背後:不必寫救援隊名字 只要寫中國人

救援隊員周亞輝向記者展示洞穴內的示意圖。 孔令君 攝

真正有實力的救援專業“牛人”,一心想著的只是救人。王珂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看著幾位外國頂尖潛水員一出洞便回賓館休息,對外幾乎不吭一聲,反而是他接受了不少採訪。事後,他第一次有了新想法:只要“中國隊”在國際救援中沒有缺位就行了,多做少說,“爭光”與“爭氣”都是次要的事。

這一次,當地的、國際的志願者們與救援隊配合默契:會中文的翻譯們來了,城裡賣烤肉、售飲料的商販也來了,他們在救援營地外建起一個小夜市,救援人員隨時可以去拿各種吃食,乃至後來按摩、理髮的師傅都來了。

周亞輝一次在救援休息的空擋,在朋友圈曬了個三明治,配文道:“是泰國國王御賜的,今晚御膳房管事直接送到手上。”救援隊員張廣瑞這樣描述營地外的場景:近千人的救援行動,保障秩序竟如此井然,氣瓶、電池、密封袋,連襪子都準備好了,廁所也時刻保持整潔。

等孩子們悉數獲救的最後一天,人們要接力把物資裝置從洞內運出去。大家士氣昂揚,等所有工作都幹完,“中國隊”是最後一個出洞的,迎接他們的是各國隊伍的指揮官以及熱烈掌聲。這掌聲不斷,從洞口到營地,夾在道路兩側的志願者和當地百姓們,把巴掌都拍疼了,卻都還在笑。

救援成功那一日,綠舟救援隊的王旭東也很高興。雖然他所在的救援隊早已回國,但他覺得也挺值:他們曾在洞穴上方的山林尋找是否有縫隙鑽入救援,等救援任務重點改變後,不少救援隊便撤退了,“聽從現場指揮不添亂”,也是國際救援協同中重要一課。

“衷心感謝,我的英雄”

在國際救援舞臺上,來自民間的“中國隊”一直在進步。

王珂還記得,2012年11月緬甸曼德勒發生大地震後,中國民間救援隊奔赴,他隨著隊伍到了當地中國領事館,向總領事說明情況:我們是自發組織來的公益救援隊,曾參加過汶川地震、玉樹地震等自然災難的救援,能否進災區開展救援工作?對方稍有些驚訝,但認為這是能體現中國人愛心的大好事,給予了支援。

那一次,可能是參與國際救援的“中國隊”初次亮相。雖然王珂自認做的工作並不算多,不過是清理了一些廢墟,捐贈了一些物資,但當地人尤其是華人華僑的反響非常熱烈。有人拉著王珂向旁人“炫耀”:“瞧,這是來自我們祖國的幫助。”當地百姓還提出要求:能否把成龍等中國功夫明星請來?後來,這支救援隊回國後乾脆組織起了在緬甸的免費武術支教。

之後,民間“中國隊”去緬甸參與國際救援的渠道就打通了。2014年9月,緬甸克欽邦,搜救緬甸大學登山隊失蹤隊員行動,中國藍天救援隊也應邀參加。王珂記得,當時緬甸媒體高度關注,中國救援隊員一下飛機便被當地媒體團團圍住。面對鏡頭的中國救援隊伍,一身天藍色制服,袖子上有五星紅旗的臂章。到2015年8月,在緬甸水災重災區若開邦實兌市救災的藍天救援隊隊員還得到緬甸領導人的接見,誇獎他們“很專業”。

參與本次泰國洞穴救援的平瀾公益基金會洞穴專家王英頡,還記得2013年11月菲律賓遭受風災時的急切:他嘗試著給菲律賓駐華大使館打電話,請求馳援,因為語言溝通問題他原本以為被婉拒了,想不到後來對方主動溝通:“感謝你們。”雖然已是下班時候,但對方表示可以幫忙加班辦理相關手續,很快,王英頡、李碩等民間救援力量跟隨中國紅十字會抵達菲律賓。

曾幾何時,王英頡等人總覺得要出國救援,得層層審批或是授權才行。實際上,不少受援地往往對國際救援力量持非常開放和歡迎的態度。那之後,中國民間救援隊還參與了2016年4月厄瓜多大地震的人道主義救援和當年10月的海地風災緊急救援。

經過一次次積累經驗,民間救援團隊的反應越來越快。前不久的泰國洞穴救援,王珂與王英頡迅速找到駐華大使館,並同時請泰中友好協會出具邀請函,還得到了中國駐清邁總領事館的支援。在各方指點之下,“中國隊”到達救援營地之後能直接找泰國軍方報到。隊員們也身經百戰,本來洞穴救援只是帶了常規的繩索和滑輪等,可週亞輝在打包行囊時想著當地大雨,要帶潛水服,後來就乾脆帶了面罩、腳蹼,從湖南長沙出發的隊友還帶上了水下機器人,因此當地指揮官一看,便招呼這支專業力量進洞。“若其中任何環節不對,就未必能深度參與這次救援。”王珂總結道。

收穫的不僅是經驗,還有許多友情與溫暖。記者與王英頡共同的一位微信好友前不久也在清萊,他跳上了一輛計程車,當地司機說起,中國救援隊也參與了救援,“謝謝中國”;當聊到朋友王英頡參與救援時,對方竟免了他的車費。他還在救援營地外遇到了當地的一家三口,把城裡的店鋪關了門,來給大家做烤腸。他問,來這裡做志願者是誰的提議?對方答,全家都想來,又是一句“謝謝中國”。

至於王珂、周亞輝、李碩、譚曉龍和王英頡他們,在完成救援任務之後,接受了泰國王室的邀請遊覽曼谷,一路上禮遇有加,賓館的服務員們給他們寫了數張泰文小紙條——“衷心感謝,我的英雄。”

這些小紙條,周亞輝都小心翼翼收好,帶回家來。記者見他時,他大大的背囊還沒拆開,放在牆角,似乎等著下一次國際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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