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是紅樓夢裡爭議比較大的一個人，有人說她忠，有人說她奸，有人說她好，有人說她壞。襲人身上爭議最大的一點來自於王夫人清理怡紅院，趕走了晴雯、芳官、四兒等人。

這件事，襲人到底有沒有告密呢？晴雯等人被攆後，一直不大關心這些事的寶玉，終於清醒了一回，他對兩件事深表懷疑，這兩件事都是對襲人說的。

其一，他對襲人說：“咱們私自頑話怎麼也知道了？又沒外人走風的，這可奇怪。”其二，他對襲人說：“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

這兩件事，換成任何人，都會明白寶玉這是話裡有話，開始懷疑襲人了，襲人也察覺了出來，後來就用別的事給岔了過去。寶玉的懷疑是有足夠理由的，因為襲人的確告了密，但卻不同於普通的告密。

首先我們得弄清楚告密的定義。很多人認為告密一定就是說別人壞話，就像王善保家的趁勢告倒了晴雯一樣，把晴雯說的一無是處，其實告密並不全是這樣，尤其對於溫柔和順，有賢良之名的襲人來說，告密是一件技術活兒，要做的毫無痕跡才行。

前八十回裡，襲人給我們的感覺，就是怡紅院的大管家，不僅負責寶玉的飲食起居，對外的迎來送往，還負責平息丫鬟婆子們之間的鬥嘴爭吵，很少見到她跟誰鬧彆扭，然而越是這樣，越讓我們懷疑。

其實襲人告密有個樣本可以參考，寶玉捱打一回，襲人藉機像王夫人進言，仔細閱讀這段文字，這可不僅僅是進言，往好了說，襲人是一心一意都在寶玉身上，跟王夫人說什麼都是為了寶玉好。

但如果我們換個角度來說，襲人對王夫人的一番建言，其實無形中已經告了密，把大觀園的底細全部都跟王夫人說了，我們來看她怎麼說的。

原文：如今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姊妹，雖說是姊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著也不象。

襲人這話明著看很客觀，說的也是事實，但細思卻不那麼簡單，她的言下之意至少有兩個。其一，園子裡的這些丫鬟都不小了，而寶玉又是個喜歡在女孩堆裡混的，所以……都不用再多說了，王夫人自然明白平時都會發生什麼；其二，黛玉、寶釵跟寶玉之間也該分開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寶釵什麼性格，黛玉什麼性格，寶玉跟誰走的最近，王夫人自然清楚，所以也不用再解釋了……

再往下細思，日常跟寶玉打鬧的丫鬟，除了怡紅院裡的晴雯等人近水樓臺，還能有誰？自從黛玉進賈府後，寶玉的變化，王夫人看不出來嗎？襲人把寶釵拎出來一起說，這正是她聰明的地方，總不能直接說某個人，這樣告密的意圖也太明顯了。

所以我們看，襲人說的是姑娘們，沒有說晴雯，沒有說麝月，她沒有點名字；說寶釵黛玉，是兩個人一起說，也沒有說寶玉跟誰最近，但這些話王夫人聽了後自然會有自己的判斷。

這還不是告密嗎？曹公寫紅樓，很多地方都是有伏筆的，我以為寶玉捱打後，襲人藉機建言王夫人，就是抄檢大觀園一回的伏筆，是襲人告密的預演。

襲人也是從這以後，得到了王夫人的看重和認可，後來又把襲人的歸屬從賈母名下轉移到了王夫人名下，而且還給了襲人姨娘的月例，這就很明顯了，襲人以後不用再向賈母彙報工作，直接找王夫人就好。

襲人有沒有找過王夫人呢？寶玉捱打後到八十回，並沒有明確寫到她又在王夫人跟前說了什麼，但王夫人抄檢怡紅院的時候，說了一句話，細思大有深意。

原文：打諒我隔的遠，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雖不大來，我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難道我通共一個寶玉，就白放心憑你們勾引壞了不成！

聯絡前面晴雯等人被趕後，寶玉的兩個懷疑，答案還不夠明顯嗎？誰是王夫人的“心耳神意”？自然是襲人、麝月、秋紋等人！王夫人四個字，相當於直接把襲人交代了出來，她正是透過襲人等人每天的工作彙報，掌握了寶玉身邊所有女孩的一舉一動。

對襲人來說，王夫人不僅看重她，把寶玉交給了她，還給她漲了月錢，許諾了一個姨娘的身份，襲人還能不對王夫人感恩戴德，更加對寶玉用心嗎？她的用心都會表現在哪裡呢？

其一，自然是時時關注寶玉跟哪些女孩子有過分的舉動，然後記在心裡。其二，她會不定期向王夫人彙報寶玉行蹤，順便提一下這些姑娘們又幹了些什麼，就像寶玉捱打進言時一樣，王夫人自然掌握了怡紅院裡的動態。

秋紋寶玉使著去給賈母、王夫人等人送花，王夫人一高興，賞了秋紋不少衣裳，把秋紋樂的跟什麼似的，說是“太太的恩典”是個“彩頭”而對一切都洞若觀火的晴雯卻不屑一顧地說“一樣這屋裡的人，難道誰又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下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軟氣。”

王夫人不穿的衣服先給誰呢？自然是襲人！當幾個人打趣襲人是“西洋花點子哈巴兒了。”的時候，襲人笑著說的一句話，細讀令人後怕，襲人笑道：“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兒。一個個不知怎麼死呢。”

果然，最終晴雯是“俏丫鬟抱屈夭風流”，而麝月、秋紋因為站對了隊，被襲人收編，自然倖免於被驅逐的命運。

脂批說襲人最後離開了寶玉，嫁給了蔣玉菡，我之前曾提出了兩個觀點，一個是襲人咳血舊疾被發現，王夫人自然不留；一個是寶玉奶媽李嬤嬤告密，揭露了襲人真面目，王夫人自然也無法接受；現在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襲人告密王夫人之事後來被寶玉發現了，並找到了有力證據，寶玉狠心將襲人打發了出去。

作者：夕四少，為你講述不一樣的紅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