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慧敏

五一四

李迪的老師种放，半隱半仕半仙半凡，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出世的傲然，不過是為給入世的慾望做渲染和鋪墊，這樣一個不純粹的人卻用精純的學問教導學生李迪，李迪作為他的高足無論是基礎知識還是文綜策論，都高出同時代的奧數小能手和做題家。

李迪懷揣滾瓜爛熟快要漲破肚子的學問做好去京城奔赴前程的一切準備，按照當時的慣例，李迪差一封主要人物的推薦信，种放老師讓他去滑州找柳開，前文已經介紹過柳大俠，見人殺人見鬼殺鬼，他吃生料的材料是人肝，生猛到連皇帝聽了都皺起眉頭，表示吃不下飯，想吐。但是人家也是讀書人出身，看了李迪的文章馬上路轉粉：早知道你的文章寫這好，我洗洗手換個衣服再看不遲。

柳開盛情挽留李迪住幾天，他主持召開一場詩會，親自擬題，讓李迪和幕僚比個高下，李迪瞄了一眼題版，援筆立成快如閃電，柳開一看小李同學的詩格局大立意高霸氣側漏，拍案而起：你這文筆哪像個秀才？根本就是狀元的造型。你們給我過來，拜見預科狀元，以後他顯貴讓他幫襯著你們。後來，李迪到京城一炮走紅，把狀元的名頭收入囊中。他做了宰相後，遇到一個下屬姓柳，李迪當年在柳開家見過，故人相見噓寒問暖，李迪讓長子娶了柳家的姑娘，踐行了當初的諾言，這是後話。

李迪春風得意，一把黑緞子一樣柔順飄逸的鬍子被風吹得飄散開來，李迪連忙用手捋順。剛剛從考場出來，李迪超常規發揮，勝券在握，他長長舒一口氣。學渣們只看到學霸們碾壓自己時像霧像雨又像風的高深莫測，永遠不知道學霸也會焦慮，患得患失。李迪參加考試之前，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的鬍子被別人割韭菜了，李同學驚出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醒來。他去找人解夢，老道說你一定是被這個夢噁心到了吧，但是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致，按說今年的狀元真不該是你，但是命運的輪盤卻是因為你被割韭菜，悄悄改變了方向。你這個夢的意思卻是：你做狀元，必須的。不得不說，心理暗示是一門學問，它能讓人瞬間強大自信，也能讓人馬上委頓如泥。算命測字解夢這行當橫豎都玄乎，理應恪守言好事近善言，逢凶化吉的職業道德，而不是一味危言聳聽騙人錢財。

李迪考上公務員來到洛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滋養出獨一無二的地方特產，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這些特產作為貢品，按照時令順風快遞到京城貢獻給皇帝，每當看到這些貢品，皇帝們都心花怒放：心裡有一首歌：我們大宋，物產多富有……洛陽牡丹甲天下，可是好花不常開好酒不常在，保質保鮮是個技術難題，李迪到洛陽後，牡丹園中牡丹眼看就要秀出花骨朵了，李迪站在花前開動他的超強大腦琢磨，如何破防？

他做了一個實驗，讓花匠切下一尺多長的姚黃魏紫各三四朵，用菜葉將切花裡三層外三層包裹起來，又用臘封上花骨朵，然後放置在後院的亭子裡，兩天之後開啟臘封去掉切花上的菜葉，把花插在瓶中，很快，姚黃魏紫在李迪的案子上綻開絕世的笑容。李迪也笑了一拍腦袋：成了。

李迪如法炮製，馱著洛陽牡丹的快馬日夜兼程，兩天就到了京城，一天之後皇帝把正宗的洛陽牡丹賜給他心愛的小娥子，小娥子甜甜一笑謝謝老公。宋真宗的眼前亂花迷眼，分不清是人是花：牡丹雖好，還要愛人喜歡。可是後來母儀天下垂簾聽政的劉娥，也只是宋真宗一個人的愛人，大臣們都不喜歡她，主要原因是出身不好，要說宋真宗審美還真是一般般？那麼多的名門千金名媛閨秀怎麼就沒有一個入他的法眼，偏偏對一個二婚賣唱的女人五迷三道，在劉娥的人事變動封后封神的路上不遺餘力堅定不移，一次次提議提到日程，一次次遭到大臣們抵制否決，最後的結局是有志者事竟成，畢竟話語權在朕手裡。

宋真宗情路艱辛，李迪的仕途坎坷。宋真宗很欣賞李迪，超強大腦有智慧，德才兼備講效率，就是脾氣太倔，不會聊天。澶淵之盟後，宋真宗又是造勢又是動員執意去泰山封禪。這一封封出千里江山實景演出的感覺，所到之處，百姓有組織有紀律夾道歡迎，宋真宗坐在轎輦上朝他們揮手致意，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風景是他在京城沒有見過的，公款旅遊消費的是感覺。

東封回來不到三年，宋真宗又要去汾陰舉行祭祀，從東京夢華到只有河南再到又見平遙，沿途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小燕子穿花衣，荒山刷上綠漆，宋真宗又是一番不一樣的人文自然的視覺盛宴。從山西回來後不久鬧起了蝗災，宋真宗召來李迪研究如何減災並一起探討蝗災的起因，李迪說還不是因為朝廷鋪張浪費搞一些沒有意義勞民傷財的活動，天怒人怨，起了蝗蟲算是警告，山體滑坡江河改道都說不準。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就剩下兩個字：散會。

散會之後，李迪就被貶了。過了兩年，宋真宗把他召回京城開會討論另一個議題，李迪同樣是反方。宋真宗一反手，又讓他出了京城。來來往往，李迪不是在開會的路上，就是開過會被貶的路上。

李迪又帥又颯，學問紮實工作有創意有執行力，就是不會聊天。就是不明白一個合格的下屬必須具備的先決條件是順從，你說了算。

參考資料：《宋人軼事彙編》丁傳靖 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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