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小樹

撰文| 申敏

在經歷去年影視寒冬後，大家都寄希望於開春能有新氣象，可是驅散不去的陰霾仍舊籠罩在每個影視從業者的頭頂。近日，楊爍因8750萬天價片酬導致劇組停工的訊息再度縮緊了限薪令的緊箍咒。讓本就備受煎熬的影視產業鏈各環節參與者寒意更濃。

限薪令鐵律下，演員、經紀人、製片方、選角公司因立場不同呈現出迥異光景。金字塔底端有人丟了飯碗、紛紛改行，中部的倖存者則躲在避風港、得過且過，就連頂端的人也多少受到波及、低調行事。與“弱勢群體”自顧不暇的蕭條相比，掌控話語權的平臺方在強勢地制定和執行規則，重塑影視行業秩序。

這場政府相關部門重拳出擊的肅清行動中，誰受牽連最大？誰能明哲保身？限薪令的蝴蝶效應下，演員成為“高危職業”。烹小鮮就此採訪了執行經紀、製片人、選角公司負責人、上升期藝人等多位行業從業者，試圖揭開冰山一角下絕境求生者的生存現狀。

演員片酬5000萬封頂，靠誰賣片誰拿大頭

某影視公司資深製片人給我們粗略統計了幾組資料：2016年10月的全國組訊約有2000個，2017年10月驟減為200-500個，2018年10月再度減少至 100個左右。截至今年4月，只有大約60個組訊。

短短兩年半，劇組數量斷崖式下跌，影視行業接連重創的主要導火索皆為演員。2016年流量盛行、電視劇天價片酬與演員德不配位成為行業頑疾。2017年9月22日，相關部門開始整治亂象，下發《關於電視劇網路劇製作成本配置比例的意見》，明確指出在電視劇和網劇的製作裡，全部演員片酬不超過總成本的40%，其中主要演員不超過總片酬的70%。接著2018年8月11日，優愛騰聯手正午陽光、華策影視等六家頭部影視公司發表《關於抑制不合理片酬，抵制行業不正之風的聯合宣告》，表示九方採購或製作的所有影視劇，單個演員的單集片酬（含稅）不得超過100萬元人民幣，其總片酬（含稅）最高不得超過5000萬元人民幣。

從官方到民間組織，限薪令逐步升級，加上2018年10月范冰冰稅務事件的靴子落地，演員成為重點監管物件。作為影視產業鏈的關鍵一環，演員片酬的被迫下調，直接影響到影視上中下游從業者的存亡。

開機的新劇少，意味著僧多粥少，演員開始降級找活。一線演員接二線演員的戲，二線演員接三線演員的戲，逐級往下，最終壓縮的是最底層演員的生存空間。

今年春節後，負責某新人演員的執行經紀開始了跑組的征程。帶著厚厚一沓演員資料，真正能發出去的寥寥無幾。由於演員資歷新，沒有代表作背書，人脈資源又不過硬的執行經紀幾乎處處碰壁。即便想方設法加了演員副導演的微信，可得到的有效反饋甚少。

吃了一輪輪閉門羹的執行經紀充滿焦慮，不禁感嘆道“去年情況稍微好點，片酬便宜些，還能給我家新人找到些小角色。可今年到目前為止還沒開張。”

而負責給電視劇和網劇選角的公司，也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了限薪令對演員和製片方的影響。

去年下半年接了某影片平臺超級網劇選角工作的某知名Casting公司負責人表示，由於該劇是群像戲，對主配角搭配的要求比較複雜，當時備選演員的照片貼了滿滿一牆，可誰知今年初突然接到專案暫緩的訊息，一切歸零。

作為製片方和演員之間的溝通橋樑，選角公司的主要任務是平衡藝術品質和資金成本。後者指的就是演員片酬。在限薪令的壓力下，以往選角的幾大關鍵指標為演員與角色的匹配度、演員的專業能力和藝德，如今特意加上了片酬。

某知名Casting公司負責人說，“現在找來的製片方，都會跟我們強調演員的價效比，要求按照規定的片酬比例範圍去找最合適的演員，這給我們的工作也帶來一定難度。所以我們會提前做出多套演員搭配方案，給製片方選。”

誰都不敢做風口的那隻出頭鳥。某影視公司資深製片人表示，限薪令以前，演員的片酬上不封頂，只要片方敢給，演員就敢拿。但限薪令公佈以後，大部分演員的片酬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比如，限薪之前，某頭部流量小花的電視劇片酬約8000萬（含稅），限薪後降幅約達60%。。

該製片人把演員按照咖位、流量分為多個等級，其中頭部流量型演員，Ta們在限薪前的電視劇、網劇片酬為8000萬左右（含稅），限薪後降到了2000萬-3000萬（含稅）。一線實力派演員限薪前片酬5000萬-6000萬（含稅），限薪後同樣降到了2000萬-3000萬（含稅）。

之所以出現限薪後，一線演員與頭部流量型演員片酬一致的情況，是因為目前流量受到輿論監督，榨掉了身價的水分。

而頭部流量型演員、一線演員限薪後的2000萬-3000萬片酬（含稅），並非隨意降價，其實有跡可循。據悉，目前演員總片酬（含稅）超過5000萬的劇，影片平臺基本不收了，目的就是強制降演員片酬。

該製片人表示，如果按照雙主演總片酬5000萬（含稅）來計算，若男女主咖位相當，那麼兩人對半分片酬，每人2500萬左右（含稅）。如果是大女主戲，女方咖位強於男方，那麼女演員就能拿到3000萬-4000萬片酬（含稅）。總之一條原則——製片方靠誰賣片，誰的片酬就會多一些。

受到限薪令影響最大的主要是頭部流量型演員和一線二線的演員，而老戲骨和翻紅演員的片酬，並沒有太大改變。有的原地踏步，有的甚至逆境上漲。

該製片人說道：“某翻紅演員之前的片酬不高，但因為兩年前的一部現實主義話題大劇，從二線演員上升為一線演員，而且剛好趕上寒冬期，加上片酬也沒有漲得很過分，所以目前可達到2000萬左右（含稅）。近期剛收官的爆款劇裡的男二號，他目前的片酬在1000萬到2000萬（含稅），基本跟他以前的片酬持平，如果沒有限薪令，應該可以漲到2000萬以上（含稅）。還有去年爆款網劇裡的某女演員屬於帶一些流量的翻紅演員，她現在的片酬能到2000萬左右（含稅），最近接了個現實題材的女主劇。”

此外，老戲骨因戲好、人品好，本身片酬就不算太高，所以限薪令執行後，沒有太大降幅。

該製片人還表示，限薪令對能接到戲的新人演員的片酬影響並不算大，但是去年8月公佈的個稅改革，新稅制的稅率從最初的6。7%暴增到42%，極大縮減了新人演員的實際收入。嚴峻形勢下，Ta們身邊的經紀人、宣傳等工作人員，紛紛幹起副業。有些一直接不到戲的新人演員，要麼做代購賺點生活費，要麼乾脆嫁人退圈。

還有一類演員，Ta們主演一部劇，除了演員身份，還會兼任出品人或製片人等其他職位。這類大牌演員，Ta們若看中了劇本和角色，除了享有限薪後的片酬，還會事先以投資的形式參與該劇，享受發行後的收益分成。

限制演員片酬的主要關卡，設在製片方和平臺方，其中又以後者主導。正如此前愛奇藝首席內容官王曉輝所言，新媒體版權費從1700萬，掉到現在的800萬，目前大部分是在300萬-400萬。播出渠道的盈利收緊，無形中倒逼了製片方嚴控演員片酬。

在該製片人看來，限薪令釋出後，平臺的話語權變得更大了，只有他們認定男女主角後，製片方才敢開始籌備。提前鎖定了劇集播出渠道，無疑吃下一顆定心丸。為了儘可能的降低風險，一些影視公司也主動與影片平臺聯手做定製劇，讓後者為自己保駕護航。

演員禦寒的四大派系

限薪令讓影視寒冬的溫度驟減，演員今年面臨的形勢更為嚴峻。為禦寒自保，演員圖譜大致分成了四個象限：主動降薪、賦閒觀望、轉戰綜藝、坐鎮幕後。

1、主動降薪類：

各種肅清影視行業亂象的舉措，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出格演員的言行。限薪令落地後，5000萬被視為一條安全線，也成為辨認“真假演員”的標尺。

曾經那些片酬動輒近億的演員開始審時度勢、自降身價，有的為了維持曝光度做出妥協，有的則為了追求熱衷的表演夢想主動讓步。無論出發點如何，演員片酬的有效控制，讓製片方有了相對充裕的資金投入內容製作，這對影視行業是個良好訊號。

2、賦閒觀望類：

一些仍舊頂風作案的演員，果斷被市場拋棄，畢竟大部分演員並非具有不可替代性，A方案行不通，製片方會立即換上B方案。某執行經紀表示，“去年拍的某部獻禮劇的男主角，限薪之前的片酬是大約 6000 萬（含稅）。最近有一部現實主義題材找他，他依然開口要高價，結果製片方換人了。”

被動賦閒在家的，除了因高片酬刷下來的演員，還有一些低不成高不就的二線演員。現在製片方做劇，非常看重演員的賣片能力。如果演技不夠硬，就會從演員備選表裡除名。據悉，某對選秀出身的演員夫妻儘管自降了約二分之一的片酬，但目前依然無戲找上門。

當然，也有一些對劇本和角色很挑剔的頭部演員，Ta們早已不用為生計發愁奔波，與其自降身價接一些不太喜歡的戲，還不如旅遊放飛自我，在生活中汲取養分為下次創作蓄力。Ta們一邊觀望，一邊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復出。

對此，SMG東方衛視總監、影視劇中心主任王磊卿早在2019上海電視劇製播年會就表示：“部分製作企業和藝人明星對限薪令顯得有些高冷，對市場的觀望氣氛依然濃烈。企業不開機，等平臺命題作文；明星不接戲，等市場提高片酬。但大家必須認清兩個現實——藝人限薪酬不可逆轉，平臺採購限價同樣不可逆轉。”

3、轉戰綜藝類：

4月28日《極限挑戰》第五季官宣定檔，新加入的女嘉賓正是號稱四年無休的女演員迪麗熱巴，這是她今年接的第二檔常駐綜藝，另一檔是正在熱播的騰訊超級網綜《創造營2019》。今年已過去三分之一，但目前為止，她還未有確定的影視作品計劃，反倒是活躍在各個臺網綜藝裡。

就連近期被爆出天價片酬的楊爍，也帶著妻子和母親參加了芒果TV自制真人秀《我最愛的女人們》。還有最近剛上線的愛奇藝青年社交觀察甜綜《喜歡你，我也是》罕見地出現了娜扎的身影。

仔細觀察會發現，演員選擇綜藝，一方面是換了個渠道；另一方面是為豐富熒屏外的多面人設、借綜藝節目維持曝光，為之後的接戲做鋪墊。但轉換戰場並不是件易事。有些受到限薪令影響的演員，即便想退而求其次地上綜藝，也要面臨著知名度的稽核門檻。通常來說，電視劇片酬相當的兩個演員，會因為國民度和流量熱度的不同，導致節目酬勞有所差距。而知名度欠缺、演技不過關，靠營銷抬高咖位的演員，則會面臨無戲演、無綜藝上的困境。

4、坐鎮幕後類：

趙薇作為演而優則導的傑出代表之一，自從交出《致青春》的亮眼成績單後，愈發深耕影視行業的幕後領域。由她首次擔任監製的愛奇藝定製劇《誰都渴望遇見你》日前剛殺青，她又馬不停蹄投入到自己首部監製的都市奇幻電影《美男子》的籌備中。

無獨有偶，前段時間在話題劇《都挺好》刷足存在感的姚晨，其實三年前就開始佈局自己的幕後之路。2016年創立壞兔子影業，去年出品的現實主義電影《找到你》掀起輿論熱議。今年還有新作《送我上青雲》將接受觀眾檢閱。

結 語

當寒冬的高氣壓包裹著影視行業的每個從業者，風聲鶴唳變成人人自危的寫照。限薪令是為影視行業頑疾開出的一劑猛藥，藥效正在生效。被劣根性左右的“違規者”在接受洗禮的過程中徹心徹骨，心無雜念者則成功躲避驚濤駭浪、按自己的節奏開疆拓土。

目前影視行業暫處割除“毒瘤”的轉折陣痛期，這只是某種暫時成型的環境，並不意味著會永久持續。我們不應該悲觀，而要正視和適應沉浮的落差。那些拒絕進化的人，終將被巨浪掩埋。唯有直面刀劍風霜並昂首闊步的人，才能找到迷途中的錦囊、頑強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