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化敵為友，高超的政治藝術 | 資治通鑑

【故事時間】

公元二十五年

【原文譯文】

諸將圍洛陽數月，朱鮪堅守不下。

這一年，劉秀的東漢大軍圍住洛陽幾個月，但是朱鮪堅守洛陽城，固若金湯，一時間東漢大軍無法攻破。

帝以廷尉岑彭嘗為鮪校尉，令往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為陳成敗。

為了更快更好地解決洛陽問題，劉秀決定採用招降的方式。

他知道岑彭曾經是朱鮪的手下，便派他去說服朱鮪。

岑彭到了洛陽城下，朱鮪站在城牆上，而岑彭在城牆下，向朱鮪述說成敗利害。

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不敢降！」彭還，具言於帝。

朱鮪認為，之前也大司徒劉縯被殺害的時候，他是主謀。後來，他又勸說更始帝，不要派遣劉秀去北伐。目的都是為了阻止他們兄弟倆做大。朱鮪自知罪孽深重，因此不敢投降。

岑彭知道後，只能如實地跟劉秀說明情況。

帝曰：「舉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

劉秀認為，做大事的人不會顧及這些小恩怨。朱鮪如果投降，官位爵位都可以保留，他是絕對不會報復朱鮪的。不僅如此，劉秀還以黃河為誓，表示自己絕不食言。

彭復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鮪見其誠，即許降。

岑彭再一次來到洛陽城下，向朱鮪轉達了劉秀的話。

朱鮪為了試探劉秀以及岑彭，從城下放下梯索。同時，對岑彭說，要是你們說的是真心話，那麼就爬上來把。

岑彭二話不說，馬上就準備上去。

看到這裡，朱鮪不再懷疑他們的誠意，便同意投降。

辛卯，朱鮪面縛，與岑彭俱詣河陽。帝解其縛，召見之，復令彭夜送鮪歸城。明旦，與蘇茂等悉其眾出降。拜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後為少府，傳封累世。

九月，朱鮪讓人把自己綁起來，與岑彭一起去河陽面見劉秀。

劉秀見到五花大綁的朱鮪後，親自為他解開繩索。不僅如此，還讓岑彭連夜送了朱鮪回去洛陽。

第二天早上，朱鮪與蘇茂一起，帶領洛陽的軍隊，出城歸附劉秀。

劉秀沒有食言，任命朱鮪為平狄將軍，封為扶溝侯。後來，朱鮪還被任命為少府，負責宮廷的物資供應，爵位流傳後世。

【通鑑解析】

劉秀跟朱鮪之間，是有血海深仇的。

《三國演義》：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王莽後期，各地起義頻發，這是處於分的階段。而分則必定會走向合。誰能夠合，誰就能夠成為天下共主。所以，在當時，大大小小的武裝起義非常多，誰都想在這個亂世，分一杯羹。

劉秀和兄長劉縯的舂陵軍，是當中的一支。而他們這一支，後來與綠林軍聯合。但是，綠林軍忌憚他們兄弟倆，保持著提防的狀態。綠林軍是矛盾的，一方面需要他們兄弟倆，一方面又害怕他們做大，反過來威脅自己。

最後，他們下定決心，剷除劉氏兄弟。而這背後的主謀之一，就有朱鮪。劉縯被殺，劉秀則利用自己的政治智慧，向更始帝示弱，裝傻，掩飾自己的痛苦與悲傷，這才保留一條命。

後來，更始帝放鬆對劉秀的懷疑，準備派他去河北。而這時候，朱鮪又建議更始帝不能這麼做。為什麼呢？朱鮪認為，劉秀這個人深藏不露，個人能力也強，如果放任他去北方，相當於放虎歸山。

當然，這個建議被更始帝擱置了，劉秀也去了河北。事情的發展，正如朱鮪所料。劉秀脫離了綠林軍的控制，快速發展，在河北建立了政權，直接與更始政權對抗，建立了東漢。

因此，朱鮪這個人，對於劉秀，是有著血海深仇的。如果更始帝聽了朱鮪的建議，劉秀很難發展起來。甚至會死在綠林軍的手下。

特別是殺害兄長的大仇，無論是誰，都無法去忍受的，也無法去原諒的。

中國人講：“血債血還，有仇必報。”

劉秀也是人，對於這種仇恨，自然無法輕易就放下的。

但是，劉秀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能夠認清現實，先把仇恨放在一邊。在這裡，他說了這樣一句非常出名的話：“舉大事者不忌小怨。”

很多人認為，劉秀之所以放過朱鮪，是因為他大度。這只是其中一方面。如果沒有現實因素，又或者朱鮪不是一個手握大兵的重臣，劉秀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也不會給他保持官爵。

與朱鮪一起謀劃殺害劉縯的還有李軼，而李軼這個人，雖然主動要投降劉秀，卻沒有得到劉秀的原諒，甚至還被劉秀用借刀殺人，直接剷除掉。

這個現實是什麼呢？那就是洛陽實在是太重要了。奪取洛陽，是平定天下，最為關鍵的一個部分。如果在這個節點上卡住了，對於後續所有的戰略來說，都有非常大的影響。

我們知道，劉秀在河北安定下來後，就稱帝了。而稱帝之後，首先的任務，就是定都。這時候，有兩個目的地，一個是長安，一個是洛陽。長安有綠林軍，現在貿然進攻長安，不是好時候。權衡之下，劉秀把目標放在了洛陽。而此時，洛陽由朱鮪控制。

如何以最好的方式拿下洛陽，是劉秀急需要解決的問題。劉秀知道朱鮪的內心想法，朱鮪是自己的大仇人，因此很難用普通的手段來對付他。

為了獲取更多的談判籌碼，劉秀先是安排了馮異等人，把洛陽周圍的地區，全部打掃了個遍，然後再把洛陽圍了起來。此時的朱鮪，已經是孤軍了。洛陽，能守一時，卻不能長守。

而更始帝那邊的綠林軍，也開始衰落，根本無暇顧及洛陽這一邊，自然也沒有援軍到來。

現實沒有站在朱鮪這一邊，而是站在了劉秀這一邊。

正如朱鮪自己所說的：“誠自知罪深，不敢降！”不敢降，那麼就剩下死戰一條路了。死戰，不符合劉秀的利益，因為劉秀更希望不用兵就把洛陽拿下，他的目標是全國。如果洛陽這一仗打得不好，損失太多，後面全盤的計劃，實施起來就會有很大的阻力。

對於朱鮪來說，也是兩難的選擇，因此他自己也非常猶豫。因此，在劉秀主動丟擲橄欖枝之後，朱鮪立刻答應了。朱鮪也自知錯誤，因此把自己綁起來，向劉秀認錯。這一系列的行為，也讓雙方有了一個臺階下。兩者都是聰明人，自然不必多說。

對於劉秀來說，如果此時只是盯著以前的仇恨，那麼將要損失許多士兵的性命，拖延戰機，甚至會影響到自己未來奪取全國的計劃。因此，目光長遠的他，只能夠選擇先把個人恩怨放在一邊。

他對朱鮪說：“舉大事者不忌小怨。”同時，還許諾他官職和爵位，就是要朱鮪放下戒心，主動投降。主動投降，不費一兵一卒，還能夠兼併朱鮪的大軍，這實在是一筆巨划算的生意。

這就是劉秀的政治藝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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