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人都愛足球，事實並非如此。

至少有一位阿根廷公民，曾視足球為“公眾之敵”，幾乎窮盡一生，與這項在他眼中“蠱惑心智“的運動頑固抗衡。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阿根廷文豪——博爾赫斯。

“足球之所以流行，是因為愚蠢流行！”

“足球是醜陋的美學！”

“足球是英國的一大罪惡！”

這些都是偉大的博爾赫斯針對足球道出的“名言”，可見，這位拉丁美洲文學大亨對足球多麼嗤之以鼻。

博爾赫斯是誰？

1925年，德國文藝評論家郎茨-羅在評論歐洲表現主義畫作時首次提出“魔幻現實主義”概念，三十年後，拉丁美洲文壇義軍突出，用魔幻與現實互動貫通的敘事手法，開創了世界文學的新潮流。

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便是拉美文學的先驅者之一。

博爾赫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個書香門第家庭長大，幼年時期，他便對文學情有獨鍾，年紀輕輕便閱讀了莫泊桑、雨果、福樓拜、叔本華、尼采等文壇偉人的著作。二十出頭的年紀，他便嘗試創作小說、詩歌與隨筆集。

漫長的創業生涯中，博爾赫斯將西方文學的框架與南美獨特的人文風情巧妙結合，開創了獨樹一幟的寫作風格。

他與同時代的智利詩人聶魯、哥倫比亞作家馬爾克斯一同，用魔幻的故事情節、凌亂的敘事方式表達著深刻敏銳的思想，作品往往營造出一種看似魔幻實則現實的“糖果效應”。

博爾赫斯一生筆耕不輟、著作等身，寫下《小徑分岔的花園》等多部短篇小說，及《另一個，同一個》等多篇詩歌，被譽為“作家中的作家。”

足球是醜陋的美學

然而，這樣一位阿根廷文壇寶藏，卻與這個國家最受歡迎的運動-足球水火不容。

諷刺的是，當人們用“願你所有的日子，都比不上明天的光輝”祝福奪得世界盃冠軍的阿根廷隊時，殊不知，它的作者卻是足球的死對頭。

足球是一場醜陋的遊戲，暴力、粗魯、庸俗無處不在，這才是博爾赫斯心中對足球的印象。

說足球醜陋也好，美麗也罷，首先應搞清楚一個問題——什麼是“美”？

這一問題已困擾西方人千年之久，答案更是層出不窮。例如，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曾將美麗的事物定義為“美”之理念的分有。

相比之下，德國學者海德格爾對“美”的詮釋較為貼近現代思維，他曾說“美”是“此在的綻放”，是“透過在場對不在場的揭示”。

就詩歌而言，海德格爾認為一首“美詩”應能揭露潛藏在表象背後的情境，從而引發讀者的無限暢想並觸發情感。

例如，面對一棵剛剛長滿綠葉的柳樹，農民會說：“我可以在它下面乘涼。”

科學家會說：“這是因為葉綠素多過葉紅素。”

詩人會說：“柳樹都綠了，爸爸怎麼還沒有回來？”

頃刻之間，透過面前的柳樹，浮現出了父親年輕時的樣子，並喚起對父親的思念。這便是海德格爾對“美”的定義。

如此說來，足球真的醜陋嗎？

本屆世界盃決賽，當梅西進球，看臺上的安東內拉欣喜若狂時，你是否想起了四年前陪你看球的戀人？

當迪馬利亞破門後熱淚盈眶，你是否想起了曾為夢想奮不顧身的自己？

當法國隊兩分鐘內扳平比分，你是否想起了那場了無音訊的面試、那次半途而廢的創業和那段撕心裂肺的失戀？

當梅西在加時賽進球，隊友們衝進場內慶祝時，你是否想起了大學時的室友，和那些徹夜長談的夜晚？

當梅西親吻大力神杯，你是否想起了初見他的樣子？

那時的你也許正值年少、歲月無憂，而一轉眼便飽經滄桑、青春已逝。

如此引人浮想翩翩、百感交集的足球，真的醜陋嗎？

足球是暴力的遊戲

正如沙基-馬修指出的那樣，博爾赫斯之所以排斥足球，除因它“醜陋”外，還與球迷文化有關。

博爾赫斯認為，足球帶有霸權和操縱的味道，是一種“恐怖”的遊戲。

作為唯結果論的運動，成王敗寇乃是足球場上的核心價值。而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支援的球隊成為勝利者，如此一來，便會造成大眾間的對抗、矛盾、衝突、對立。

足球會令人自相殘殺。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卡達世界盃決賽後，阿根廷隊多名球員來到法國球員所在區域，德保羅擁抱著心碎的格列茲曼，利桑德羅安慰著曼聯隊友瓦拉內，進球功臣迪馬利亞也走向了前巴黎的隊友。

四分之一決賽葡萄牙遭摩洛哥爆冷，37歲的C羅難掩熱淚，兩名摩洛哥球員並未第一時間歡慶勝利，而是走到C羅的身旁送上安慰。

同是四分之一決賽，奪冠熱門巴西被頑強的克羅埃西亞淘汰出局，面對難掩失望的內馬爾，佩裡西奇的兒子走上前去握住了巴西人的手。

伊朗與美國的對決，被視作“足球場上的戰爭”。然而，比賽結束後，美國球員卻安慰著傷心的對手，兩隊球迷還不忘合影留念。

足球只有九十分鐘的戰爭，餘下的，是無盡的友誼與和平。

更重要的是，足球雖會激起狂熱的崇拜與忠實的追隨，但卻並非盲目無理。

作為某支球隊或某名球員的球迷，你當然會希望他們/他擊敗所有的對手，成為所向披靡的王者。

然而，相信在你內心的深處，最為之動容的絕非一時的勝負，而是成長道路上的陪伴。

足球固然是殘酷的，也是無情的，有歡笑也有淚水，有高潮也有低谷，有成功也有失敗，有相遇也有告別。

可這不正是那跌宕起伏、峰迴路轉的人生嗎？

你堅守的初心，遠不止球場上的一決高低，而是對夢想的堅定不移、對未來的美好暢想及對人生的勇往直前。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你可以不喜歡足球，你也可以厭惡這項運動。

但不可否認的是：

因為足球，我們平淡無奇的人生多了一絲色彩，

因為足球，我們風餐露宿的生活有了一份信仰，

因為足球，我們茫然若失的未來多了一線曙光，

因為足球，我們荒誕空虛的存在有了一種意義。

1978年世界盃，雙目失明的博爾赫斯刻意選擇比賽期間在大學演講，試圖覆蓋足球的影響力。

諷刺的是，他的學生們悄悄打開了電視、關掉了聲音，將他那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形同虛設……

（仰臥撐/Ha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