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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開卷的不完全書單

簡介他根據這段經歷寫出了《權力與榮耀》,結果,在墨西哥的環境影響下,如果遮擋住作家的名字,這本小說的語言會讓人誤以為出自一位拉美作家的手筆——人們在炎熱的空氣中等待著一次雨季、院落裡的人坐在桌子旁吃辣椒、被蒸發的雲彩讓人覺得前方不存在什麼前途之

長夢未醒 by夏天什麼都不會

夏天是讀書的好時節。

這是句正確的廢話。對愛讀書的人來說,一年四季都是讀書的好時節。而對拿起書本就昏昏欲睡的人來說,夏天處處都是讀書的阻礙。尤其入伏之後,灼熱的烈日蒸騰著水汽,空氣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鏡,無形的火焰炙烤著建築和馬路,就像顏料融化的油畫,給人一種出離真實的焦躁。

身體和感知也處於自相矛盾的狀態。明明被潮氣包裹,體內鬱積的燥熱無法釋放,但每一個毛孔卻又爭先恐後地向外排出黏稠的體液,在毒辣的陽光下,像開了瓶的伏特加一樣迅速揮發,只留下磨人面板的粗糙鹽粒,一面毛孔不斷由內向外釋放蒸發,一面汗漿又把肉體包裹得嚴嚴實實。釋放與鬱積之間,就像一個失去了氣閥的高壓鍋,似乎總有個聲音想撕破這身黏糊糊的外殼,從裡面直衝出來:

“好熱啊!”

夏日讀書的目的,正是安撫那顆鬱積焦躁與煩悶的心靈。或是將它泡在浮著冰塊的清冽甘泉中,讓那被烈日炙烤得沸騰的血液恢復平靜,用一顆冷靜的心去窺破被驕陽熱浪扭曲的真實世界。或是點燃一把真正歡快的火焰,像煙花一樣絢爛而徹底的盛放。

因此,我們選擇了《閱微草堂筆記》《那年夏天》和《權力與榮耀》三本書作為夏日開卷的不完全的代表。它們貌似互不相關,但內在卻含有默契。它們都是因夏天誕生的書。《閱微草堂筆記》來源於清代文士紀昀在漫長夏日的構思,它所代表的東方誌怪傳統,正是用尚奇好怪之心帶來的絲絲寒意解暑納涼。《權力與榮耀》則是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對炎炎酷暑支配下的大地的思考,一如那些以夏日為題的文學作品試圖捕獲這個季節的精髓。《那年夏天:美國1927》顧名思義,這是對歷史上一個重要夏天的回顧,在這個夏天所發生的一切,改變了這個國家乃至於整個世界的命運。從內在的心靈,到外在的觀察;從現實的大地,到歷史的回顧,以這三本書為起點,循著它們提供的線索搜尋閱讀,你將會看到一個完整的夏天。

夏日開卷的不完全書單

《閱微草堂筆記會校會注會評(上下)》

作者:紀曉嵐

校注:吳波、尹海江、曾紹皇、張偉麗

版本:江蘇古籍出版社,2012年11月版

紀昀不喜歡夏天。夏天對胖子著實太不友好,所謂“六月火雲蒸肉山”,而他偏偏就是個胖子。“夏日汗流浹背,衣盡溼”。哪怕是入禁中南書房輪值,也要想方設法脫衣納涼,赤著雙臂晃著肚腩求一涼爽痛快。由此可以想見,乾隆五十四年那個炎炎夏日,他在承德行宮一面光著膀子編排校理秘籍,一面慨嘆晝長無事。於是便在這個夏天寫成了《閱微草堂筆記》中的第一卷《灤陽消夏錄》。

“小說稗官,知無關於著述;街談巷議,或有益於勸懲,聊付抄胥存之”。紀昀在序言中對自己著書緣由輕描淡寫,但卻在這個晝長夏日創作了一部足以與《聊齋志異》比肩的志怪筆記。紀昀儘管學識廣博,但他恐怕並不知道,與他隔海相望的日本,此時正盛行一種夏夜圍坐一起講述詭怪故事的“百物語”遊戲。在沒有空調和風扇的時代,悶熱夏夜講上幾則令人寒毛聳立的恐怖故事,既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打發不眠苦夏,又能借膽寒以祛暑,一舉兩得。

但紀昀筆下的志怪故事,卻與日本的怪談迥然有別,後者一如浮世繪中的“無慘繪”,追求感官上極致的恐怖效果,而在恐懼之外,既沒有也無需思考的需要。與這種近乎“為恐怖而恐怖”的怪談相比,紀昀筆下的志怪故事,卻如他在序言中所述,雖無關於著述,但卻蘊道德勸懲之意在茲。《諧鬼》中的那位冥吏,就是個諷喻高手。他自稱可以看到讀書人頭頂的靈光,因此從一間破屋中看出了一位“室上光芒高七八尺”的文士。與他同行的那位冬烘學究不禁探問自己讀書一生,頭頂靈光能有幾許。冥吏囁嚅許久才答道:“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為黑煙,籠罩屋上。諸生誦讀之聲,如在濃雲密霧中,實未見光芒。”儘管這回答讓學究既羞且怒,但讀者看來,卻忍俊不禁。墨卷策略之類,都是讀書人科舉晉身必備之資,但在鬼神眼中,卻如黑煙一般沒有分毫光芒。這則寓言由作為科舉考試勝出者本人的紀昀親筆撰述,揶揄之外,也多了一分自嘲的意味。

勸誡寓言,果報之說,自然在書中佔據太半,但一些文辭不長的雜誌,雖然未必有警世之意,卻也同樣令人在齒喉心間徘徊不已。一如書中記錄的一則廢園廊下的小詩:“耿耿疏星幾點明,銀河時有片雲行,憑欄坐聽譙樓鼓,數到連敲第五聲”稍解詩意,閉目暗想,不由讓人在夏夜中瘮瘮發涼——“墨痕慘淡,殆不類人書”。

夏日開卷的不完全書單

《那年夏天:美國1927》

作者:比爾·布萊森

譯者:閭佳

版本: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年12月版

那年夏天,股票市場欣欣向榮,電影院裡熒幕上的人物第一次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高個子的帥小夥林德伯格駕駛一架怎麼看也不靠譜的飛機竟然穿越了大西洋。1927年的夏天,如此絢爛而熾熱的盛放,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仲夏夜綜合徵的幻覺,以為這繁榮盛景會像指標鏽住的鐘表一樣永遠地停留在這一刻。但很少有人意識到,這盛放的夏天,不過是一朵夏夜綻開的曇花,隨著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腐爛汙垢在陽光下一一暴露,這朵曇花也會隨之凋謝。

這本來會是個有些感傷的故事,幸而這本書的作者是比爾·布萊森,一個能把交稿前夜電腦宕機苦心數月寫完的書稿蕩然無存的慘烈悲劇都用笑話講出來的傢伙。因此也讓這場末世前的鍍金輓歌成了夏天結束前最後的歡樂狂歡。本書的開篇就為全書定好了基調:一場發生在復活節前夜的大火,失火的是紐約當時最高的建築雪莉荷蘭酒店公寓。這場火災可以說是紐約幾年裡最大的一場火災。但布萊森筆鋒一轉,卻從慘烈的火災現場移到下面看熱鬧的紐約市民,足足聚集了10萬人,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有錢圍觀者甚至掏錢在街對面訂了房間,辦起了“火災派對”。儘管這個開頭看似故意吊人胃口的諧趣閒筆,但美國人面對災難時的幸災樂禍,卻種下了兩年後大蕭條慘劇的前因。

從某種意義上說,幸災樂禍正是引禍上身的根源。幸災樂禍不僅意味著對災禍持事不關己的冷酷,更有一種樂見災禍到來的險惡心態。只要災難能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落到別處,它就是可供欣賞悅目的樂事。事不關己的冷酷和麻木導致災禍降臨時各自保全,不能團結一致抵禦災禍,當每個人都想從災禍中脫身自保時,抵抗災禍的力量就會越分散,災禍就會蔓延更快,波及更大。幸災樂禍的人就像是與洪水賽跑一樣,遲早會被洪水吞沒。

這是個簡單的道理,但在那個夏天,幾乎無人看清。陷入繁榮盛景中的美國人甚至對發生在身邊的災難選擇性失明,比爾·布萊森在書中講述了1927年5月18日的巴斯學校爆炸慘案。包括37名兒童在內的44人死亡,是美國曆史上針對兒童規模最大、最冷血的屠殺。目擊者看到爆炸犯安德魯·基歐“坐在校門口的汽車裡,看到孩子們的屍體被他用殘忍手段拋到半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但如布萊森諷刺指出的那樣:“轉眼之間,外面廣闊的世界就忘了它,兩天之後,《紐約時報》差不多徹底停止了相關報道”,反而把大篇幅用於追蹤林德伯格橫跨大西洋的飛行。人們把熱情耗在了為英雄的勝利而歡呼上,卻漠視身邊發生的災難。

建立在幸災樂禍的選擇性失明和盲目自信之上的繁榮,終究只能是曇花一現,當熾熱的夏天結束時,秋風的蕭瑟會帶走一切虛妄的浮華,就像紙牌屋一樣轟然坍塌。就在舉國被繁榮的夏日熱昏了頭的時候,卻有一個人始終保持了清醒,但遺憾的是,儘管他冷靜而理性,但他所考慮的,也是急流勇退的自保之策。但這個人恰恰是當時美國最有權力的人,總統柯立芝。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對記者言簡意賅地宣佈,他不會參加次年的總統選舉。而他的女兒多年後回憶說:“爸爸說,大蕭條要來了。”

夏日開卷的不完全書單

《權力與榮耀》

作者:(英)格雷厄姆·格林

譯者:傅惟慈

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年3月版

天氣炎熱除了會影響我們的心情外,還有可能影響到我們在這一時間段做事情的風格,對寫作者而言,夏天的炙熱甚至會影響到作品的氛圍,這或許也是中國古詩中描寫夏天的詩詞數量遠不及秋冬的原因。

在外國文學中,提到炎熱難耐的氛圍,我們的第一反應通常是拉丁美洲的魔幻現實主義,包括加西亞·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寫下的“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胡安·魯爾福在《佩德羅·巴拉莫》中寫下的“那個地方好像擱在炭火上一樣熱,也彷彿就是地獄的入口”。在彷彿只有夏天的季節中,村莊中的居民在睜不開眼睛的睏倦中模糊了夢境與現實。拉丁美洲這片土地似乎正具有這麼一種魔力,吸引著作家的文字走向它們的密林。不信的話,英國小說家格雷厄姆·格林的《權力與榮耀》可以為此提供佐證。

格雷厄姆·格林的大多數小說都是典型的英國風格。但在1938年,格林前往墨西哥待了兩個月,其中有五週左右的時間隻身一人在墨西哥南部跋涉。他根據這段經歷寫出了《權力與榮耀》,結果,在墨西哥的環境影響下,如果遮擋住作家的名字,這本小說的語言會讓人誤以為出自一位拉美作家的手筆——人們在炎熱的空氣中等待著一次雨季、院落裡的人坐在桌子旁吃辣椒、被蒸發的雲彩讓人覺得前方不存在什麼前途之門、只有神父推開小教堂破舊的大門看著鴿子在地上跳來跳去。在談到這次墨西哥之旅時,格雷厄姆·格林說:“我在墨西哥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抑鬱症,對它產生了一種近似病理性的仇恨。”

作為溫帶的居民,我們沒有辦法感受到被夏季炎熱支配的一年,但我們也很幸運,可以體驗四個季節形成的不同世界。閱讀這本小說或許無助於消暑,不過,它的文字可以將我們引入異域,既然無法改變暑熱的到來,那就不如好好地體驗它,感受酷暑的沙漠,泥濘的雨林與嚼菸草的神父,同時用身心感受魔幻現實主義的敘事魅力。(李夏恩 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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