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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笨小孩:60分不是我的錯,5%閱讀障礙孩子的命運玩笑

簡介他們不是病人2019年春,群曉媽媽來到北師大的課上分享:“我的孩子現在12歲,他閱讀障礙的困擾已經少多了,現在可以自由閱讀

命運玩笑什麼意思

我不是笨小孩:60分不是我的錯,5%閱讀障礙孩子的命運玩笑

我不是笨小孩:60分不是我的錯,5%閱讀障礙孩子的命運玩笑

“每20個孩子中,就有1-2個兒童罹患閱讀障礙。他們智力正常,但因閱讀障礙,在課業以識讀為重點的低年級階段,考試成績大幅落後於同學。最痛苦的不是閱讀障礙,而是誤解。在100分唾手可得的低年級階段,只得了65分的小孩,會被大人認為是懶小孩、笨小孩。這樣的誤解可能伴隨閱讀障礙兒童終身,一些孩子就毀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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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成績上不去,有什麼錯?

所有人都贊同,校校是個聰明的孩子。

三歲時,他把姥姥的拖鞋藏起來一隻。媽媽問,哪兒去了?男孩拖長了聲音:聽說,它好像,和姥爺的一隻拖鞋跑出去,結婚了。

六歲時,校校想和媽媽一起睡覺。躺在床上,一臉幽怨:媽媽,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在一個黑黑的村莊,很孤獨。媽媽,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大海上,沒有亮光。媽媽終於禁不住兒子的碎碎念,讓校校爬上了床。

六歲時,英語老師跟校校說,這個叫散母音。“老師!”校校打斷了課堂:“為什麼叫散母音?”

“因為它單獨在詞尾,和朋友走散了。”

“老師!它為什麼走散了呢?它跑哪兒去了?警察叔叔能找到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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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4歲,校校演法醫,媽媽演屍體

校校媽媽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人見人誇、貧嘴機靈的北京男孩,為什麼從一年級開始成績就墊底。

她帶校校去了北醫六院,孩子被診斷出多動症,但智力正常。在全班大多數孩子常得雙百,沒人考試分數低於90分的一年級,校校卻經常不及格,在閱讀和寫字方面尤其困難。一篇150字的作文,他從口頭語音輸出,謄抄到草稿紙,再抄到作文紙上,要花5~6個小時。

三年級,媽媽找到北京師範大學舒華和李虹的團隊諮詢,校校被確診為閱讀障礙。

“小學階段對讀寫的高要求,大多數讀寫障礙的孩子無法迴避。而這個階段遭遇的惡意,對孩子自信、自尊各方面的影響,都非常大。”李虹說。如果得不到正確引導,在建立自我認知的階段,沒能相信自己是有價值的,很多人會在日後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2017年末,北師大紀錄片中心的導演樊啟鵬因為偶然機會認識了李虹,瞭解到閱讀障礙兒童家庭的故事。此後,他和妻子李瑞華用三年時間,追蹤拍攝了其中三個家庭。2021年1月,《我不是笨小孩》在央視播出,相關推送在公眾號破了10萬瀏覽,樊啟鵬才發現,這個從未被大眾瞭解的病症,原來廣泛存在於他的身邊。

有觀眾留言說,自己被誤解為笨和懶,從小被老師、家長打罵,現在手伸出來時,還會止不住地哆嗦。一位熟人的女兒已經六年級,每次考試都全身發抖,她這才發現女兒也是閱讀障礙。晚上回家,她和女兒道歉,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連給片子做海報的設計師,也找到樊啟鵬說:“你拍這個?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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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四年級時,校校的作文

閱讀障礙是學習障礙的一種,發病率在5%到8%,接近多動症。閱讀障礙兒童智力正常,但字詞識別、拼寫都存在問題。具體表現為寫字時增減筆畫、顛倒漢字部件,閱讀時增減、跳過文字,書面表達困難。

許多普通人沒聽過這個詞,學界對此的研究目前也進展有限。自1896年,第一個閱讀障礙的個案在英國被發現以來,學界對此的研究還沒超過150年。因此,關於病症的成因,學界尚未達成一致,只能確定部分是由於先天遺傳因素引起的大腦功能失常,有神經生理問題。

歌手蕭敬騰曾在自傳《不一樣》中分享自己的經歷。小時候,他沒辦法分辨洗髮水和沐浴露的標籤,看電影字幕,需要10遍才能理解。別人輕鬆可以做到的事,他卻怎麼努力都完不成。“對有閱讀障礙的人來說,最痛苦的並不是障礙本身,而是別人的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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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閱讀障礙孩子眼中的情形

先導片中,校校媽對著兒子大吼:“每一道題都是錯的,一共四個錯四次!”女孩若汐傾訴自己成績差被嘲笑的經歷:“再煎熬,再難受,但也得受著。”男孩群曉一個字寫18遍到30遍也記不住,用手在牆上挖出一個又一個的洞。“他恨”,群曉的媽媽這樣理解兒子的行為。

有家長看完兩分鐘的先導片就哭了,“這樣的生活,該如何解脫?”也有的家長替孩子辯解:“我姑娘除了學習成績不好,哪兒哪兒都好。”“就算沒有閱讀障礙,只是成績上不去,又有什麼錯?”

這部講述10%兒童的片子,讓人們看見了一個被忽略的廣闊現實,也重新審視成年人對孩子的要求——誰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天才,但平凡甚至缺憾,才是世間常態。

你已經很好了

“遼闊、湛藍、無瑕。隨著海風漪來的水波,漂泊的大海般的青春。那就是我將要,或曾經生活過的樂園。”

山西運城,陽光從窗外照進教室。在五年級學生群曉旁邊,窗沿上放著九盆多肉,花盆顏色明快。班主任武俊梅正在朗讀這次語文考試的範文。

“96,丹洋拿走。群曉,87。”她開始髮捲子,被群曉急聲打斷,“老師別說我的分!”

回家後,武老師收到了群曉的資訊:怎麼才能像丹洋一樣,寫兩頁作文?

“你作文不是寫得挺好的嗎?”武老師回覆。“不,我就是要寫兩頁。你告訴我怎麼就能寫兩頁。”群曉回覆說。

同桌丹洋是群曉的“超級偶像”。“學習好、積極發言,什麼事都能做得非常認真。”說起偶像,群曉語速急促。

媽媽馮麗也解決不了他的問題。“心中放下這個標準,行不行?”媽媽看著群曉,有些無奈。“可是我覺得我沒達到他,他寫得那麼好、那麼長、那麼快……”“群曉你要放平心態!”媽媽正色道。“你現在做得已經很好了,寫的字數也夠多。”她用手捋著男孩的毛衣,語速放慢:“你已經很好了。”

“我好什麼好啊?”群曉帶著哭腔。

七年前,群曉在北京一所小學讀一年級。一次聽寫課後,班主任張春燕拿著同學們的聽寫條在投影下展示,講解錯誤。每個孩子都是錯一兩個。到了群曉那頁,滿篇飄紅。孩子們突然大笑起來,叫著他的名字。群曉哭了。

群曉的表現,讓張春燕想到了閱讀障礙,她告訴了群曉的媽媽。媽媽馮麗在知網上搜索論文庫,發現論文及論文的參考資料多來自於北京師範大學的老師舒華。她當即給舒華寫了一封信,帶孩子去做檢測,隨後,群曉被確診有閱讀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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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馮麗寫給張春燕的感謝信

一年級下學期的期末生字測試,張春燕為群曉單獨命了一份題:請爸媽從生字表中挑出他會的100個字聽寫,而非像其他孩子一樣從所有生字中隨機挑選。“我們看上去很簡單的字,都是經過他艱苦努力才記住的,要讓他體會努力之後的成就感。”張春燕解釋命題那份試卷的原因。

群曉得了滿分。回家後,爸爸問起群曉今天在學校做了什麼事,群曉鄭重其事:“今天聽寫考試,我得了100分。”“太棒了,你認字、寫字,確實提高很大!”爸爸說。可群曉神色莊重:“確實是100分,我問了張老師三次。”

為什麼問三次?群曉解釋說:“我不相信我聽寫還能得100分。”

爸爸心裡一緊,他感受到,這個100分對群曉來說“非常非常重要”。

課間,張春燕不常看到群曉走動,他總是在座位上看書。群曉生日時,她特意挑選了繪本《凱文不會飛》送給他。在這所學校,期末時班主任會給每個孩子頒一個特定名稱的“生命成長獎”。這年,張老師為群曉頒獎,授予他“學習飛行的凱文”稱號,並寫下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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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張春燕給群曉的頒獎詞,那時他還叫安旭

二年級,學校出了變故。教學模式發生變化,張春燕和部分教學團隊離開了學校。群曉迴歸了由卷子和習題考核的普通學習模式,和同齡孩子比較,落後更加明顯。簡單的漢字,他學過一遍就忘,哪怕對著字帖一筆一劃抄,也會出錯。

群曉不願回憶二年級的生活,覺得那是個“模糊的陰影。”媽媽馮麗說,當時有孩子當著自己的面“欺負”群曉。群曉嘴笨,反應不過來,其他孩子就在口頭上把他壓倒。

群曉即將升學三年級前,媽媽決定追隨張春燕所在的教學團隊到山西就讀。這是父母守護住群曉心理健康底線的決定。他們要到對群曉友善的環境裡去,讓群曉在其中自由成長,不能任由他在唯一標準下,被打上“笨”的標籤。

媽媽還為此辭去北京的工作,過去陪讀。“這只是一時的,但對於這個孩子來說,是他一輩子的機會。”一年後,群曉的媽媽也成為了這所學校的英語老師。

到山西后,媽媽特地把孩子的名字從原來的安旭改為群曉:“跟過去say 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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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群曉在山西家中學習

在臥室床上、書桌上,趴著、躺著、坐著,出現在畫面中時,群曉永遠拿著課本。媽媽工作忙,他就把生字拍成圖片發給在廣州工作的爸爸,讓爸爸考他。如果爸爸沒空,他就自己讀一遍生字,錄下來,再給自己聽寫。

為了幫助群曉記憶生字,媽媽想了很多辦法。她把字像講故事一樣講給他:“比如說酒,這邊是水,那邊像不像大酒罈子?那個橫,就是大缸蓋兒。”有的字群曉一開始能記住,但過一會兒就忘了。“上個廁所的功夫,全沒了。”群曉語氣低落,身體在座位上塌陷下去。

實在記不住的生字,群曉會用筆在手上“刻”。媽媽想阻止,群曉卻說“刻得越疼,記得越牢”。

閱讀障礙沒有阻止群曉投入讀寫,反而讓他“比所有同學都更努力”。武老師記得第一次看見群曉時,教室裡的孩子都在玩,這個三年級的孩子坐在座位上,不聲不響,專注地練著字帖。

在武俊梅看來,雖然群曉有閱讀障礙,他的成績還是保持在班級裡中游偏上的位置。但武俊梅也發現:“他可能自己不這麼想。”她改卷子時,群曉總是跑到她的辦公桌前:“是不是我最低分?我是不是(分數)最少?”但他從來不是最低分。

他做所有事都比別的孩子努力

這所學校奉行全人教育。校長相信:“孩子不是被灌輸的物件。每個生命都這麼不一樣,我們不該拿外在的尺子去武斷地評價。”這與群曉爸媽的想法不謀而合。

老師們曾為群曉開過一次教研會。會議室的長桌上坐了16位老師,兩側還搬來椅子,又坐了20來人。

“每10個孩子中就會有一個,多少有些閱讀障礙。我期望大家能夠以一種寬容之心,去看待這種閱讀障礙的小孩。”媽媽在話筒前說。

“最重要的不是寫字本身,而是這一路對他形成的障礙。”群曉的新班主任武老師表示同意:“我們應該看到的是,他始終做所有事,都比別的孩子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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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群曉在文藝演出的臺下看書

每學期末,孩子們都要表演話劇。武老師還記得群曉四年級競選角色時,總是得不到選票。“他連看著文字正常地讀下來,都是磕巴的。”她安排給群曉三行臺詞,去舞臺上脫稿演出。群曉非常用功,但三天後仍然無法完成。

五年級,群曉第一次拿到了《威尼斯商人》中的第三個親王角色,算是男三。彩排時,武老師發現,只要把稿子拿掉,他還是記不住詞。但讓她意外的是,期末的舞臺,群曉卻演得自如。“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時間去練的。他真的要比別人多下100倍功夫才能搞定。”武老師心情複雜。

群曉得到了許多讀寫之外的評價。他的數學成績漸漸提升,在近30個孩子裡排第二。最近,初一的群曉還競選了戲劇社的服裝負責人,在排練時輔導起其他同學,收穫了大家的喜愛。武老師認為,多元評價幫助他緩解了閱讀障礙造成的心理壓力:“有多方面的評價到他那裡的時候,他就絕對不會認為,我是一個差的孩子。”

但學校無法忽視閱讀。四年級時,孩子們被要求開始“海量閱讀”。老師不會為此佈置硬性作業,只是讓家長與孩子共讀,每天登記閱讀字數和時間。

上小學前,爸爸曾為群曉寫下三點期許:思想自由、身體自由、閱讀自由。確診閱讀障礙後,爸爸曾以為閱讀自由遙不可及,沒想到群曉卻做到了。閱讀障礙並不影響他的字義理解。四年級上期,群曉就把下期要求的金庸全集看完了。武老師說,他一學期完成了學校一學年一千萬字閱讀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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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一年級時,爸爸與群曉的共讀記錄

李瑞華對群曉家中的景象印象深刻。一進門,先看見客廳擺放著的巨大落地書架,和下面佈置出的閱讀空間。所見之處“乾淨、整潔、明亮,沒有多餘的東西”。她心生讚歎:“這是養著倆孩子的家嗎?”

每次拍攝,李瑞華都看到群曉媽媽在電腦前工作。哪怕在沒有工作的小半年裡,李瑞華聽說,她也攻讀了國際教育的課程。“上進、敬業。”李瑞華這樣評價她。

導演樊啟鵬感覺,群曉的家庭氛圍透著理性與嚴謹。

北師大老師李虹曾見過群曉爸爸感性的一面。確診以來,她的團隊為群曉提供過五次干預治療,後來還曾邀請群曉爸媽到課堂上分享經歷。

在課堂上,爸爸講起群曉小時候,一次,爸爸帶他去北京八大處公園玩,群曉主動提出要去拜佛——他自己選擇了智慧佛和幸運佛。祈求智慧佛賜給他智慧,成績好起來,不被人嘲笑;祈求幸運佛守護他,驅走他身邊壞運氣。李虹看到,“一個七尺男兒,在講臺上講起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哽咽。”

那時,爸爸王剛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挺聰明的孩子,為什麼就是在認知上差那麼多?群曉確診閱讀障礙的那一天,他釋然了:“其實不是隻有我的孩子一個人這樣,我們其實並不孤單。”

一個有羽毛的東西

“希望是個有羽毛的東西,它棲息在靈魂裡,唱沒有歌詞的歌曲,永遠不會停息。”晨誦課上,武老師與孩子們一同誦讀。

2018年年底,因投資方突然撤資,學校面臨解散。

“每一個人永遠要記得,希望是個有羽毛的東西。無論你接下來的日子,會走到哪裡,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希望這兩首詩歌,永遠可以深深地印在你的腦海當中。”武老師聲音顫抖。男孩和女孩們都用手擦拭淚水。往常打趣群曉的男孩此刻也痛哭流涕。群曉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語,雙手撐著額頭。

“所有人都哭了,我沒哭。我在想接下來怎麼辦。”在和爸爸通話時,群曉這樣說。

回家的車上,媽媽問起群曉的想法。“第一反應是躊躇。第二反應是,到底去哪個學校。離家近的,好讓老媽稍微休息休息。”聽他這麼說,媽媽笑了,但還是猶豫:如果真讓群曉回北京上學,他會不會承受不住,又回到從前。

晚上,群曉和媽媽一起吃麵。群曉安慰媽媽:“回到北京的小學,什麼事我都能應付。學習實在不行,每天作業多得要死要活,那些我都能應付過來,”他低頭說著,語氣平靜,“作業再多,最多也就寫到一點吧。學習再重,我再熬到兩點。我一天只用保持4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就夠了。”說完,他端起鍋去洗碗,動作麻利。

群曉面臨失學,媽媽面臨失業。爸爸在外地工作,北京家裡剩下一對70歲的老人和3歲的妹妹。媽媽決定暫時搬回北京。

搬家時,群曉在屋裡找出一張全家福來,向李瑞華展示。“這就是我爸,大眼睛、大嘴巴、小鼻子。”爸爸是群曉的偶像,談到偶像,他露出笑容,“(爸爸)什麼事兒都很誠實、很真誠,要做就要做到完美、認真。”他將那張全家福小心地擺回書架。

即使不在身邊,爸爸的言行也影響著群曉。“他說做一件事兒不能三心二意。所以在我沒做完作業情況下,喝口水都是很困難的。”群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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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二年級時,父母送給群曉的生日寄語

爸爸不畏懼眼前的變故。搬家那天,他笑著說,發現閱讀障礙之前的那段路才叫難:“當前面臨的生活上的這種變化,我覺得不是難。”

群曉掰開一瓣橘子,喂到正收拾衣物的爸爸嘴裡。衣櫃已經空了,地上堆著十幾個編織袋和紙箱。群曉雙手抱頭,躺在編織袋上,愣神了一會兒,做起了仰臥起坐。

2019年2月,學校確認遷移至開封。群曉和爸爸理性分析,去開封有哪幾點好處,在北京有哪幾點好處,各自的挑戰是什麼。他願意去原來的學校繼續上學,媽媽留在北京照看老人和妹妹。這也意味著,11歲的他將要一個人生活在開封。

他們不是病人

2019年春,群曉媽媽來到北師大的課上分享:“我的孩子現在12歲,他閱讀障礙的困擾已經少多了,現在可以自由閱讀。”

“我們看到群曉是進步了,但他的同齡人也在進步。所以他和同齡人相比,他不見得顯得是進步的。”李虹說。從一年級到五年級,群曉的閱讀能力、認知能力已經有了明顯提升,但這並不代表著他能和正常孩子一樣。

爸爸一直沒有對群曉提太高要求,他勸導群曉放鬆自己。

但群曉有自己的想法:“你肯定有一個地方不及別人,就要抱著悲觀的心理,不停地練習。”

有時候,導演樊啟鵬覺得群曉就像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被諸神詛咒後,西西弗斯要一遍遍地去推從山頂滾落的巨石。每次一推到山頂,巨石便又會滾落。“明知如此,就一遍一遍地推那塊石頭。”

樊啟鵬覺得這些受訪者並不是弱勢群體。“我們拿著攝影機去了,把他們呈現出來,體現人文關懷,不是這樣。相反,這個過程反倒是他們在幫我們。”從這些家長、孩子身上,導演們感受到莫大的生命力。

攝影機關閉後,導演李瑞華會和孩子的爸媽們吐槽自己孩子的問題。校校媽會用北京人特有的語氣說:“孩子嘛,沒有這個問題,也會有那個問題,總有一款問題適合你!”“你別老覺得自己孩子不行。你去跟其他家長溝通溝通,他也會覺得他孩子不行!”李瑞華聽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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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若汐的媽媽在陪伴她寫作業

播出之前,校校媽已經在剪輯室將三個孩子的故事看了幾十遍。每改一版她都來,但沒提過修改意見,每一版都說好。最後一集播出時,李瑞華收到她的資訊,說她一個人在辦公室,“看一回,哭一回,今天我在這看,還是哭”。

有時樊啟鵬還覺得閱讀障礙兒童不是“病人”,他們只是和普通孩子有差異而已,是應試教育“一樣” 的標尺放大了“障礙”的標籤。

樊啟鵬和李瑞華有兩個孩子,妹妹正上幼兒園大班,哥哥上小學。拍攝前,夫婦倆也習慣性用成績去衡量孩子。但拍完後,他們都變了。李瑞華開始明白教育是長遠的事,不能糾結於眼下的分數。比起成績,樊啟鵬更在意起孩子的興趣和健康:“我的孩子要享受生命的樂趣,認可生命的價值,這比知識性的東西更重要。”

穿過隧道

李瑞華堅持為每一集設計“明亮”的結尾:故事末尾,校校媽悅納了孩子的不完美,群曉坐著火車穿過隧道,飽受閱讀障礙困擾的若汐和媽媽在麥田裡自由舞蹈。

李瑞華和若汐的媽媽成為了朋友。春天,她們去龍潭峽谷涉水,夏天去平谷摘桃子,秋天去北京郊區撿栗子。有時,李瑞華會和孩子睡一塊兒,聊聊她愛看的動畫。

一次和若汐母女去徒步,李瑞華髮現了一片麥田。2019年5月的春天,麥子還未變黃。青色的麥苗在風中輕搖,簌簌作響,若汐因為不用寫作業而開心。李瑞華的拍攝也快到了尾聲,她對著麥田喊了一聲:hello!

這時,她聽見若汐媽媽的聲音:“你好!小草!”她趕緊舉起鏡頭。隨後是若汐的聲音:“小草!你好!”若汐和媽媽開始在麥田上舞蹈。李瑞華抓拍了幾個側影,母女倆緊緊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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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若汐和媽媽

李瑞華喜歡“隧道”的意象。“這是他們近況的隱喻。穿越當下最困難的時刻,過去了,就好了。”

群曉上五年級那年,學校解散的訊息還未傳出,一天班主任武老師坐在辦公室,看到群曉走過來,拿起她的水杯,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桌上。那段時間,武老師嗓子有點啞。她看著群曉,兩人都沒說話。武老師突然感受到一種無聲的觸動。

她寫下一封信,走到群曉面前,放在他的課桌上。三個月後,李瑞華幫群曉收拾東西時,看到了這封信,它被小心地折起來,放在群曉的書包裡:

群曉,每個人都無法奢求別人對自己的理解,你要有不被理解的準備。

就連我們自己,練就理解別人的品質,也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你周圍大部分時候,大部分人,都是善意的,而且,是可改變的。

遇到困難也沒關係,一點一點感受周圍的美好,就像你來感受我一樣。你一定可以感受到,每天更幸福一些。

謝謝群曉!可以讓我懂你,可以感受到我的善意。

——看你長大的武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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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群曉一家四人,在春天的公園

一個山西的夜晚,媽媽開車接群曉回家,路上聽到群曉在後座偷偷哭泣。

“群曉,你不管怎樣,爸爸媽媽都特別愛你。”媽媽對後座的群曉說。

“你知道嗎?不是因為你努力,我們愛你。我也不會因為你比丹洋強與不強,這個愛有任何一點點分別,”她側過一點身,想聽到他的迴應,“你能做到今天這個樣子,真的特別棒。非常了不起。”

群曉沒有說話。媽媽開著車,眼前是運城的夜色。前方道路空曠,幾盞路燈沒亮,行道樹茂密生長。

*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參考資料

李文玲,舒華。 (2016)。 兒童閱讀的世界, 北京: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部李虹教授的微信公眾號“虹閱讀實驗室”;

蕭敬騰。 (2021)。 不一樣,北京:現代出版社;

特別感謝導演樊啟鵬、李瑞華提供相關材料。

- END -

撰文 | 羅方丹

編輯 | 溫麗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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