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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古言甜寵 因愛生恨黑化大佬&美貌動人心機嬌嬌

簡介”芳草差點沒嚇暈: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燕貴妃居然也敢說,她就不怕陛下盛怒之下殺了她

可是哪裡推得動啊

《嬌嬌》古言甜寵 因愛生恨黑化大佬&美貌動人心機嬌嬌

《嬌嬌(重生)》

作者:紀開懷

內容簡介

燕家嬌女,殊色傾城,寵冠後宮,

一朝國破,跌落塵埃,被新帝強佔,屈辱不堪。

一杯毒酒恩仇兩訖,再睜眼,她回到了十六歲。

曾經的冤家一個個你方唱罷我登場,

瑟瑟眼波橫流,笑而不語:前世的賬正好一併算一算。

孰料,被她毒死的那位也重生了。

瑟瑟:!!!藥丸T﹏T

為了活命,瑟瑟不得不扮演前世的自己。

然而,常在河邊走,難能不溼鞋?

真相大白,

那人狠狠鉗住她的下巴,目光冰冷:敢騙朕,嗯?

奉爾入掌,嗜爾入骨

因愛生恨黑化大佬VS美貌動人心機嬌嬌,架空,雙重生甜寵向,1V1,he。

內容標籤: 宮廷侯爵 情有獨鍾 重生 甜文

一句話簡介:黑化大佬艱辛攻略史(並不是!)

立意:一路同行

精彩片段

芳草第一次來顯陽殿。

巍峨富麗的宮室,朱門漆柱,鏤刻著龍鳳天馬的圖案,藍色的琉璃瓦在夕陽的餘暉下閃閃發光,更顯出這座後宮第一殿的華麗與威嚴。

芳草想到如今住在裡面的那位,想到宮中的種種傳說,手心微微汗出,提著紅漆螺鈿牡丹食盒的手又攥緊了幾分。

顯陽殿如今的主人,是前朝廢帝寵冠六宮的燕貴妃。

當今靖元帝本是廢帝養母蕭太后的族弟,前朝先帝在時,便以弱冠之身掌天下兵馬,屢敗北朝,深受倚重。廢帝即位後,對這位名義上的舅舅極為忌憚,幾次削爵收權,幾致靖元帝於死地。最後一次,恰逢北朝大舉入侵,朝中無人,廢帝無奈,只得重新啟用他。

結果,北朝被當今打退了,他卻沒有再次交出兵權,直接揮師殺回臨安城,逼得廢帝自請退位,禪讓於他。

廢帝被貶為安樂侯,留下傳國玉璽,搬出了這座窮奢極侈的宮殿。同時留下的還有備受寵愛的燕貴妃。不久,當今便臨幸了燕貴妃,並下了一道旨意,依舊封她為貴妃,命她從原先住的承香殿搬入了歷來只有皇后能住的顯陽殿。

當時朝廷就炸開了鍋,當今卻只頒了一道旨:“妄議此事者,斬。”毫不留情地斬殺了一名慷慨激昂,痛斥美色誤國,力主處死惑國妖妃的御使。

當今武將出身,殺伐決斷,積威日久,經此一出,再無人敢議論此事。群臣憂心忡忡,擔心他會為美色所惑。哪知他雖然留下了燕貴妃,絕大多數時間卻依舊住在勤政殿,鮮少踏足後宮。燕貴妃更是從不露面,所居的顯陽殿漸漸成了後宮的禁地,宮人若非宣召,不得靠近一步。

芳草今日過來,還是顯陽殿傳話,說娘娘想吃御膳房做的棗箍荷葉餅。顯陽殿每月總有一兩次來要點心,御膳房不敢怠慢,忙忙地做了,叫剛分配到御膳房的芳草送了過來。

芳草等了一會兒,便見一個穿著碧色窄袖短襦,面目柔和的姑姑走出來。小宮女介紹道:“這位是淺秋姑姑。”芳草忙行了禮,將食盒遞過去,淺秋姑姑卻不接,只對她點點頭道:“且跟我來。”

芳草驚訝地看了淺秋姑姑一眼:派了她差事的管事姑姑交代過,只需留下食盒,到第二天再來拿空食盒便好,怎麼還要進去?

淺秋姑姑也不解釋,向裡走去。

芳草只得跟上,晃眼間,但覺四周金碧輝煌,耀人眼目,不敢多看,低頭只盯著淺秋姑姑的步子。不一會兒,便見一道水晶簾子攔在前面,小宮女打起簾子,水晶清脆的撞擊聲中,露出裡面精緻奢華的景象。

芳草但覺一股暖意襲來,四周香氣氤氳,中人慾醉,心中越發緊張。她不敢抬頭,學著淺秋姑姑脫下翹頭履,踩上前面雪白柔軟的地毯,眼角餘光隱約瞥到四周紗幔飄揚,根根殿柱都以彩繡輝煌的錦緞圍裹,說不盡的奢靡富麗。

兩人又穿過兩道紗幔,水晶簾子的撞擊聲消失在身後,再不聞任何聲響。芳草正當忐忑,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銀鈴聲,叮鈴叮鈴,不急不緩。隨即,一對如白玉雕成的足兒映入她眼簾。

饒是芳草身為女子,也不由生生看呆了:那玉足小巧可愛,趾上染著鮮豔的蔻丹,雪白的肌膚彷彿透明般,隱隱透出青色的筋脈,卻更添了幾分誘惑力。

那對玉足在她面前停下,叮鈴鈴的銀鈴聲也跟著停下。芳草這才發現,來人左腳的腳踝處繫著一根細細的銀色鏈子,那鏈子上綴滿了銀色的小鈴鐺,一動便會發出聲響。一根鐵鏈扣在銀色鏈子上,延伸出去,鎖在一根柱子上。

這對美麗得不可思議的玉足的主人,竟是被囚禁在這裡的!

芳草心驚,便聽到先前領她入內的姑姑下拜道:“娘娘,人領進來了。”

什麼,來的就是燕貴妃?

芳草下意識地抬頭,一張絕色傾城的面容頓時撞入她的眼中。

眼前人身姿纖嫋,膚光勝雪,芳草一眼望去,但見雲鬢霧鬟下,那一張臉兒宛若粉雕玉琢而成,黛眉如畫,杏眼流波,嫣紅飽滿的菱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渦,說不盡的嬌憨嫵媚,一時竟看得呆在了那裡。

那是一種極致的柔媚動人,一顰一笑宛若天成,令人一見之下便不由心旌搖曳,愛憐橫生,恨不能將她捧在掌心,將世間一切美好之物盡奉於她。

芳草有些理解當今冒天下之大不韙,留下前朝妃子的舉動了,換了她,這樣嬌軟柔媚的玉人兒也恨不能留在身邊天天寵著慣著。

淺秋姑姑在旁邊輕咳了一聲,芳草回過神來,慌忙下跪道:“奴失禮了,還請娘娘恕罪。”

“無妨。”燕貴妃的聲音亦如珠落玉盤,調子卻是懶懶的,別有一種韻味,“起來說話吧。”頓了頓,聲音染上了些許惆悵,“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外人來了。”

芳草想到剛剛的失禮,兀自不敢,淺秋姑姑道:“娘娘讓你起來就起來。”芳草這才站起。

燕貴妃轉身在美人榻上坐下,賞了芳草一個錦墩。自己懶洋洋地靠著墨綠織金如意紋錦墊,一手支頤。繡著金銀線的輕羅廣袖因著她的動作落下,露出一截宛若凝脂的雪白手臂,以及臂上瑩潤無瑕的羊脂玉鐲子,兩相輝映,竟不知是哪個更為動人。

芳草眼角餘光看到,不由又看呆了。耳邊聽得燕貴妃漫不經心地問著她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進宮的,在御膳房當差多久了……

芳草先還緊張,見燕貴妃唇邊始終含著笑意,漸漸放鬆下來,暈暈乎乎的,話不由多了起來。等到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竹筒倒豆般說了個遍,燕貴妃好奇地問道:“宮外的事你也知道嗎?”

芳草剛進宮不久,何況,御膳房每日都要進食材,可以說是宮中和外界接觸最多的地方了。

芳草笑道:“娘娘這可問對人了。”正要問她想知道什麼,一道威嚴的聲音突兀插入:“瑟瑟若要知道外界的訊息,何妨來問朕?”

淺秋姑姑立刻跪倒,恭敬地道:“參見陛下。”芳草大驚,從錦墩下滑下,匍匐在地。眼角餘光瞥見繡著層層疊疊雲紋的絳色袍角從她身邊閃過,徑直往燕貴妃的方向而去。

不是說陛下極少來顯陽殿嗎,怎麼這麼巧,就被她撞上了?芳草從沒見過靖元帝,然而對於這位陛下的事聽說得並不少,想到關於這位陛下上位時血流成河的種種傳說,無形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燕貴妃卻依舊一副嬌憨模樣,聲音帶笑:“我想問安樂侯的訊息,陛下也願意告訴我?”

安樂侯,那不是廢帝嗎?芳草心臟驟然一縮。

下一刻,“砰”一下,美人榻上,那張金絲檀木的小方几驀地四分五裂,隨即“嘩啦啦”,如驟雨紛落,小几的殘骸,几上的青玉樽、蓮花銀盤、她剛剛帶來的食盒、裡面的荷葉餅……滾落一地。

帝王之怒,雷霆萬鈞。

芳草害怕極了,以頭抵手,大氣都不敢出。燕貴妃卻不疾不徐,輕嗔道:“瞧您,怎麼這麼大的脾氣?我好不容易問御膳房討來的點心。”

芳草聽得膽戰心驚:燕貴妃好大的膽子!還敢責怪陛下。

四周一片死寂,許久,靖元帝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響起:“你想吃什麼點心,曹七娘不會做嗎?”

芳草聽說過曹七娘,原是靖元帝潛邸時的大廚,廚藝高超。靖元帝性子嚴苛,口味更是出了名的挑剔,入主禁宮後,御膳房怎麼都做不出他滿意的膳食。尚膳監的掌事太監急得瘦了一圈,原想找曹七娘討教一番,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人。原來,人竟被送來服侍燕貴妃了。

偏燕貴妃並不領情,嘟囔道:“可我就想吃御膳房做的。”

靖元帝靜默片刻,竟然收斂了怒氣,淡淡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叫御膳房再做就是。”

燕貴妃卻變了主意:“不必了,橫豎您在這兒,我也是吃不下的。”

芳草差點沒嚇暈: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燕貴妃居然也敢說,她就不怕陛下盛怒之下殺了她?

靖元帝久久沒有說話,四周的空氣彷彿凝滯。芳草一動都不敢動,總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事將會發生。

靖元帝終於開口了,聲音冷得如冰塊一般:“你不必故意惹怒朕。朕知你一心求死,可朕說過,不會如了你的意。你既吃不下,我們便做些別的事好了。”

話音方落,裂帛聲響起。燕貴妃一聲驚呼,怒道:“放開我……唔……”聲音似被什麼堵住,銀鈴聲亂響。芳草還沒反應過來,淺秋姑姑忙扯著她急急往外退去,直到退出水晶簾子外,才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外面烏鴉鴉地候著一群人,為首的正是陛下身邊最得用的管事太監張懷禮。芳草駭了一跳,想問的話也不敢問出口了。但聽裡面銀鈴叮叮噹噹之聲伴隨著有力的撞擊聲不絕於耳,隱約聽到靖元帝含怒的聲音,卻不聞燕貴妃的任何聲響。

芳草的心揪起來了,聽這動靜不小,難道陛下竟在打燕貴妃?

芳草心中不安,想走又不敢走,悄悄詢問淺秋姑姑。淺秋姑姑還沒說話,張懷禮先開了口:“陛下和娘娘還沒發話,這位現在可不能走。”

芳草只得繼續等。

淺秋姑姑退了出去,不一會兒,領著一列同樣穿著短襦,披著披帛的宮女走近。宮女們或端盛著熱水的銅盆,或捧著巾子,或拿著藥膏,或端著漱盂……居然還備了酒菜,安靜地候在外面。銅盆裡的水冷了,立刻有人換上一盆,行動間不發出一點聲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芳草站得腿都酸了,裡面傳來傳喚聲。

淺秋姑姑領著宮女魚貫而入。不一會兒,她走了出來,臉色複雜地看著芳草道:“陛下讓你進去伺候娘娘。”

芳草心中忐忑,再次跟著她走進去,只覺裡面的暖香似乎更濃郁了。這次淺秋姑姑領著她又往裡多穿過一層紗幔。芳草眼尖,看到原本鎖著燕貴妃的鐵鏈子垂落在地,顯然已經解開。

兩人一直走到龍鳳雕花拔步床前,芳草跪下行禮。

靖元帝正耐著性子哄著懷中人:“彆氣了,我把人叫進來了,你想問她什麼都成,嗯?”他的聲音有些喑啞,不復先前的威嚴冷漠。

芳草竟從中聽出了幾分憐愛之意,不由大為訝異:這位陛下軍中出身,素以鐵血著稱,竟有這般柔軟的時候?

卻沒有聽到燕貴妃的回答。芳草大著膽子向上偷看了一眼,心頭頓時撲通亂跳。

靖元帝只隨意披一件中衣,姿態適意地倚在床頭,將燕貴妃以趴伏的姿態整個人扣在懷中。他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燕貴妃在女子中本算不上矮小,在他懷中,竟顯得嬌小異常。

燕貴妃的模樣卻和方才十分不同,美目半闔,鬢角汗溼,面色潮紅,嬌媚異常。唯獨那唇色慘白,小巧的貝齒死死咬住唇瓣,咬出一道血痕,再不見笑渦。

兩人的身上搭著一床薄被,芳草匆匆一瞥,但覺燕貴妃露在外面的一截玉背白得晃眼,心跳得越發厲害,慌忙又低下頭。

靖元帝的心情卻似不錯,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她柔滑如脂的肌膚:“真是個嬌嬌,才一回,說話的氣力都沒了?”他忽地“嘶”了一聲,低笑道,“朕錯了,你還有力氣咬人。”

懷中佳人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虛弱無力地喊了聲:“睿舅舅。”

靖元帝身子微僵,唇邊笑意斂去。

燕貴妃輕聲道:“讓她走吧。”

靖元帝搖頭:“還是這麼心軟。”

燕貴妃問:“你答不答應?”

靖元帝揮了揮手,淺秋姑姑會意,默默行了一禮,示意芳草跟她一起告退。

芳草倒退著往外走,隱約聽到靖元帝低沉的聲音道:“朕依了你,你要怎麼謝朕?”燕貴妃似說了句什麼,聲音有如貓叫,又細又軟,隨即一下子變了調,斷斷續續起來。

銀鈴聲又響起,淺秋姑姑拉著芳草,退得更快了,到了外面,眼神複雜地看著兀自懵懂的她,正色道:“今日之事,務必一個字都不能外洩,否則,娘娘能救你一次,卻不能救你第二次了。”

芳草一愣,腦中轉了幾個彎反應過來,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顯陽殿中,陛下與燕貴妃相處情景,外面從無人知,應該是陛下有意封鎖訊息。她今日卻無意中撞見了。陛下留下她,顯然已經動了殺心,是貴妃娘娘救了她。

芳草千恩萬謝,淺秋姑姑搖了搖頭:“娘娘的心腸實在太軟。”

芳草忙道:“姑姑放心,今日之事我已全忘了,絕不敢和別人提一個字。”

淺秋姑姑道:“但願你記住今日的話,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芳草頭點得如雞啄米一般,心中不免奇怪:淺秋姑姑好好的說什麼做鬼,聽著實在不吉利。

她劫後餘生,回到御膳房已經筋疲力盡,見沒有多少活,和掌事姑姑說了一聲,回了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迷迷糊糊時,忽然有人用力推她:“快醒醒,出事了。”

芳草睜眼,見是和她同住一室的芳葉,滿臉驚慌:“大內失守,安樂侯帶人殺了回來。”

安樂侯,廢帝?

芳草心頭大震,向外看去。窗外濃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她側耳傾聽,果然有廝殺聲隱隱傳來。

芳草一下子就想到了顯陽殿中,美麗嬌柔的燕貴妃,以一身侍兩任君王,安樂侯若再得勢,她將何以自處?

顯陽殿,銅錯金落地枝形燭臺上燭光搖曳,將殿中照得宛如白晝。

碧玉青羊樽悄無聲息地滾落到地,洇溼了雪白的地毯,靖元帝死死攥住桌角,目光如冷電射向對面的佳人,聲音壓抑而憤怒:“酒裡有毒?”

燕瑟瑟站起身,手微微發抖,目光卻比他更冷。

胸口如有刀尖翻攪,可這種痛苦遠比不上心上的疼痛。他問:“為什麼?”他待她如珠似寶,恨不得將命都給了她,可到頭來,她還是恨他入骨。

“為什麼?”她垂眸看他,臉色發白,朱唇輕顫,“我也想問呢。您一直告訴我,燕家的人好好的,那麼,為什麼您從來不願讓我和他們見面?”

靖元帝臉色遽變。

她道:“其實他們早就死了吧。就在你攻入京城的那一天,伯父和大堂兄殉城而亡,燕家被亂兵侵入,伯母,堂嫂,堂姐,還有我的侄兒侄女們……”她的聲音驀地哽咽,眼眶發紅,望向他的目光冰寒刺骨。

靖元帝的心中驟然雪亮:“你早就知道。你做出不欲求生的模樣,不過是為了消除朕的疑心,掩飾你要殺我的真實目的。”

她唇角勾起,露出淺淺的梨渦,眼中卻無半分笑意:“不愧是睿舅舅。”

他問:“你就不怕朕當真殺了你?”

她垂眸不說話。他定定地望著她,唇邊黑血抑制不住地流出,他卻毫不在意,忽然也笑了起來:“好,好,沒想到我蕭思睿縱橫一世,終究還是栽在你的手上。燕家之死,非朕本意,朕瞞著你,原是不想你傷心。”

瑟瑟冷冷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掌中桌角在他的力道下發出碎裂的聲響,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她:“若朕當初保住了燕家,你還要殺朕嗎?”

瑟瑟沒有答他。

外面傳來了大片的腳步聲,宮人慌亂尖利的叫聲響起。瑟瑟回頭,就見一隊甲兵簇擁著一人衝了進來。那人披著銀甲,身量纖細高挑,眉目卻姣好宛如少女,目光關切地掠過瑟瑟,帶著刻骨的恨意落到靖元帝身上。

瑟瑟露出歡喜之色,叫道:“阿括。”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她從前的丈夫,廢帝陳括。

靖元帝望著她瞬間明亮的眼神,頓時什麼都明白了:“原來你是為了他。”剛剛的問題他再不需要答案。

陳括遠遠地看著靖元帝,目光如淬了毒一般。靖元帝面若寒霜,雙手抓住桌角,驀地站起。

陳括嚇了一跳,在對方的氣勢壓迫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即反應過來,臉都青了。然而靖元帝到底積威已久,他不敢走近,懊惱地對瑟瑟伸出手來:“愛妃,到朕這邊來。”

瑟瑟應了一聲,正要向他走去,就見對面靖元帝身子晃了晃,忽然倒了下去。她心頭一跳,腳步微滯。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倒在地上的靖元帝一手伸出,閃電般地抓向她。瑟瑟臉色大變,連忙再退,卻已來不及。

靖元帝伸手攥住她腳上的細銀鏈子用力一扯。她頓時失了平衡,栽倒在地。下一刻,靖元帝一個翻身,死死壓在她身上,一手扣上了她的脖頸。

一連串的動作如兔起鶻落,乾脆利落,瑟瑟根本來不及逃,便落入了他的掌握。

陳括大驚:“蕭逆,快放開她!”

靖元帝理也不理他,他的耳鼻口俱開始流出黑血,卻似毫無所覺,只一眨不眨地看著身下的女子:“燕瑟瑟,你伴朕三年,對朕可曾過有半分情誼?”

瑟瑟望著他的模樣心驚,可到了這個時候,便是陳括的人衝過來救人,也來不及救她了。她自份必死,也沒了哄他的必要:“換了你,會對一個囚禁你,強佔你,羞辱你的人懷有情誼嗎?”

“好,好!”他死死地盯著她,面容血汙,神情可怖,“原來朕做的一切,在你心中竟是這樣的。燕瑟瑟,你究竟有沒有心?”

瑟瑟冷冷道:“對你,自然是沒有的。”

他驀地放聲大笑起來,只是這笑聲卻比哭聲還悲涼:“也罷,朕總是活不成了,既當了這個惡人,便惡到底,將你一起帶走吧。”手中力道一點點收緊。

瑟瑟呼吸困難,臉色慘白,自知無幸,反而平靜下來。她準備毒殺他時便沒想著自己能活,這樣也好,她再不欠他了。

喉間的力道卻忽然鬆了,耳邊傳來他低沉嘶啞的聲音:“但願來生,再不識你燕瑟瑟。否則,朕必殺你。”

瑟瑟心頭猛地一縮,便見他的頭顱驀地垂下,伏在她身上,再無動靜。她的身上沾滿了他的血,用力推了推他,卻哪裡推得動,嘶啞著嗓子叫道:“蕭思睿。”

再無迴音。

幾個甲兵抖抖索索地走近,用力拉開靖元帝。一人伸手探向靖元帝鼻息,喜道:“他已經死了。”甲兵頓時齊齊下跪,恭賀陳括道:“恭喜陛下。”

瑟瑟以為自己該開心的,可這一刻,心卻彷彿忽然被一根尖錐刺了下,尖銳地疼痛起來。藏於袖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但便是這袖,也沾滿了他的血汙。

他向來信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她毒殺了他,他為什麼還要放過她?

有人用力拉起了她,將她抱入懷中。耳邊響起陳括溫柔憐惜的聲音:“愛妃,朕答應過會回來接你,終究不曾食言。”

她抬頭,勉強笑了笑,望著這張她唸了三年的面容,剛剛見到他時的喜悅不知不覺消散無蹤。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陛下,燕氏不能留。”

瑟瑟心頭一震,便看到雍容華貴的蕭太后在另一隊甲兵的簇擁下快步走入,沉聲而道:“陛下光復大陳,乃不世之功,當勵精圖治,成千秋大業。豈可惑於美色,步蕭逆後塵?”

瑟瑟看著蕭太后,有些回不過神:她十六歲初見蕭太后,對方便對她格外親近和善;十九歲入宮,受到陳括盛寵,風頭甚至壓過了蕭太后的親侄女,蕭太后非但不惱,反而對她比陳括還要更好,她怎麼也沒想到,蕭太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何況,蕭思睿受蕭太后資助長大,兩人感情非比尋常,蕭太后怎麼會幫著陳括對付蕭思睿?

陳括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母后,你也知道,瑟瑟侍奉蕭逆,原是朕……”

蕭太后目視他道:“陛下,誅燕氏並不是哀家的意思,而是以高、程兩位大人為首,眾位大人的請命。”

陳括神色驟變。蕭太后說的兩人,高拂機是樞密副使,程鞏乃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都是支援他復辟的核心人物,手握重權。便是陳括,如今也要看他們臉色。

他們要殺瑟瑟?

蕭太后緩緩勸道:“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隨即高聲道,“燕氏背主侍逆,迷惑君心,誤國誤民,罪不容赦。請陛下誅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甲兵們齊齊下拜:“請陛下誅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陳括的拳一點點攥起,望著四周烏鴉鴉的跪倒一片,久久不語。

蕭太后道:“陛下,江山社稷為重,切不可寒了將士之心。”

陳括目光和她相觸,摟住瑟瑟的手終究無力地垂下,後退一步,低低說了句:“可。”

這一聲,如重錘直擊。瑟瑟怔怔地看向他,他是她的丈夫,然而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眼前人是如此陌生。

當初臨安淪陷,是他含著眼淚下跪,勸她順從蕭思睿,忍辱侍奉對方,為他們換得生存反攻之機。他允諾她,總有一天他會救回她,讓她回到他身邊。可如今這一切竟成了她的罪過!

她殺了蕭思睿,蕭思睿放過了她;她助陳括重登帝位,他卻反而要殺她!

陳括狼狽地避開她的目光,轉身向外而去,交代聲遠遠傳來:“這件事便交由母后,休要讓她痛苦。”

蕭太后露出笑意:“陛下放心。”望向瑟瑟,再不掩飾怨毒的目光,下令道,“將這賤人溺斃。”

冰冷的水沒過頭頂,向她湧來,她死死憋住氣,胸肺幾乎都要炸開。她會水,可如今,四肢捆縛,墜以大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脫不開。

她大概很快就要死了吧。只是沒想到,殺她的會是她心心念唸的丈夫與當初對她疼愛有加的蕭太后。

窒息的感覺似曾相識,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陷入過相似的絕境。那時她被人所害,落於西子湖中,眼看性命不保,恰好蕭思睿路過,救了她的性命。

那是她和他孽緣的開始。

所以,這大概是天意,她欠他一命,縱然她後來幾次救他,老天終究認為不夠,要她以這樣的方式償還。

岸上傳來蕭太后憐憫的聲音:“真是可憐,只怕她到死都不知道,當初是哀家勸陛下讓燕家父子去守城的,也是哀家說服陛下將她獻給阿睿的。燕家不滅於阿睿之手,只怕這賤人遲早會重新喜歡上阿睿,陛下和哀家豈能放心?”

瑟瑟如遭晴天霹靂。

這一切都是蕭太后早就算計好的嗎?為什麼?

蕭太后的聲音繼續傳來:“我本來還擔心陛下不捨得將她獻於阿睿,沒想到陛下倒比我想象中狠得下心。呵,男人,為了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

瑟瑟劇烈地掙扎起來,想要浮上去叫蕭太后說清楚;想要問她,她們無冤無仇,她為什麼如此狠毒,竟要用燕家滿門的性命來算計自己?

可這樣的掙扎反而叫她下沉得更快。無數的水從口鼻湧入,嗆進肺葉,她的心如被萬刀凌遲:她就要死了,就算此時知道真相,那又能如何?

她好恨,恨自己有眼無珠,識錯了人;恨自己掉以輕心,沒有發現隱在暗處的敵人,連累了燕家滿門;更恨自己報仇放過了真正的仇人,白白落入他人的算計,為人做了嫁衣。

窒息感襲來,在強烈的悔恨與不甘中,她終於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她恢復了些許意識,模模糊糊間,只覺自己依舊在水中,身不由己地下沉著。忽然,有人快速接近她,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往上一託。

“嘩啦”一聲,她離了水,似乎被人攬在懷中。新鮮空氣湧入,她想要大口呼吸,然而全身冰冷僵硬,一絲氣力都沒有,竟連呼吸都微弱得可憐。

那人攬著她的腰又向前遊了一段路,終於上了岸。隨著角度的轉移,她好不容易看清了對方的面容,腦中頓時一炸:怎麼會是他?

那是一張極為出色的冷情面容,眉如刀鋒,雙目狹長,鼻若懸膽,唇色淺淡,那般熟悉,不是蕭思睿又是誰?

他還活著!可他怎麼會活了過來,還再次救了她?

瑟瑟震驚了一會兒,很快察覺到不對:眼前的人看上去太年輕了,是蕭思睿,卻又不像是他,堪堪弱冠之齡,氣質矜貴冷峭,便如一柄剛剛出鞘的寶劍,鋒利、冷峭、難以觸碰,遠沒有後來的鋒芒內斂,不怒自威。

等等,這個模樣好生眼熟。

瑟瑟視線往下。他穿一件霜白繡銀窄袖緊身袍,勾勒出寬肩窄腰,緊實線條。縱然此刻渾身上下都溼漉漉的,他卻絲毫不見狼狽,居高臨下看著她的模樣,和她記憶中的一幕完全重疊。

十六歲那年,他救落水的她時,正是這樣的打扮。

瑟瑟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恍然記起當初第一眼看到他時,但覺如天神降臨,怦然心動的感覺。

究竟怎麼回事?

她的心中一片混亂。難道是他們都變成了鬼,在冥界重聚了?不對啊,她現在被他抱在懷中,明明感受得到他的體溫和心跳。或者他沒死,被救了回來?可也不會是年輕了幾歲的模樣。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蕭思睿的神色間忽然閃過一絲痛苦,隨即緊緊擰起眉,閉上了眼。片刻後,他睜開了眼,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變了。

威嚴冷酷,氣勢凌人,這一刻,彷彿君臨天下的蕭思睿又回來了,回到了這個年輕了幾歲的軀體上。

他的目光如冷電落到她身上,微微一頓,隨即,熟悉的聲音響起,森冷異常:“怎麼是你?”

“啊?”瑟瑟一頭霧水,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下一刻,攬住她的手臂忽然鬆開,她直直下墜,“撲通”一聲,竟又落回了水中。可憐她根本無法控制身體,只得任由自己再次下沉。

瑟瑟:“……”他是故意玩她嗎?在她已經做好死去的準備時,他救了她;她以為自己能活了,他居然又把她扔回了水中!

不對,剛剛那一瞬間,他分明是像換了一個人,從她十六歲時遇到的那個冷峻、孤獨、高貴的青年一下子變成了君臨天下的帝王,氣勢何止強了一分半分。

岸邊傳來一聲驚呼,聲音雄渾異常:“大人,你怎麼了?”

瑟瑟更糊塗了:難道是人之將死,便會出現種種幻覺?這明明是武威將軍孟中原的聲音,可他不是早就被陳括設計,死在北伐的戰場上了嗎?

蕭思睿叫了聲:“中原!”向來沉穩內斂的人,聲音竟也充斥著驚愕與激動。

有腳步聲接近,孟中原的聲音道:“大人的病還沒痊癒,下水救人果然還是勉強了些,要不屬下來試試吧。”

“不必!”蕭思睿斷然阻止了他。

饒是瑟瑟此刻自身難保,也鬆了口氣:開什麼玩笑,孟中原可是個實打實的旱鴨子,別沒救成她,反把自己搭了進去。

孟中原擔憂:“可大人剛剛……”

蕭思睿凝目看了水中無法動彈的瑟瑟片刻,忽然彎腰,伸手,再次將她拎出水面,這才淡淡解釋道:“剛剛手滑了。”他的拎是真的拎,抓住瑟瑟腰間的絛帶和衣物,任她頭腳下垂。

見鬼的手滑!瑟瑟氣得想罵人:這混蛋分明是故意的!他要殺便殺好了,她認!這樣把人撈出來,再丟進水中,再撈出來,很好玩嗎?

可惜,被這麼折騰一番,她連呼吸都快沒力氣了,更勿論罵人。水不斷地從她口鼻中冒出,整個內臟都彷彿要被翻出來般,難受之極。

恍惚間,聽到孟中原憂心忡忡地道:“她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會死了吧?”

蕭思睿冷漠道:“死了也是她沒造化。”

孟中原憨憨地道:“這麼漂亮的姑娘,怪可惜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記得老魏曾經教過我們渡氣救人之法,要不我試試?”

岸上似乎靜默了片刻,蕭思睿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響起:“我來吧。”

聽到最後,瑟瑟意識漸漸渙散。恍惚中,一隻大手用力壓上她柔軟的胸口,動作又重又狠,毫無憐香惜玉之意;隨即,一柔軟冰冷之物壓上她的唇,一口氣緩緩渡了過來。幾次之後,瑟瑟嗆咳一聲,呼吸一暢,終於睜開了眼睛,恰和兀自抵著她唇的男人目光對個正著。

蕭思睿猛地抬起身,退後一步,用力擦了擦唇。

瑟瑟:“……”這人大概忘了,從前是誰最喜歡強迫她主動親他的。要嫌棄她,早點嫌棄多好啊,也不會被人算計,枉送了性命。

卻顧不得氣悶。

再次睜眼,蕭思睿依舊是年輕了幾歲的模樣,只是當年他救下她後,態度雖然冷淡,卻也沒有現在這樣避之唯恐不及。

夕陽下,長長的倒影拖在他身後,不是鬼。難道說……匪夷所思的念頭劃過腦海:她回到了過去?

她霍地看向孟中原,孟中原二十不到的模樣,一身灰色布衣,虎背熊腰,虯髯滿面,雄壯威武的模樣和記憶中不差分毫。

她再看向四周,果然是昔年她在寶石山腳下被救的地方。

塵封的往事在記憶中瞬間鮮明起來。

那年,她和堂姐燕晴晴受淮安郡王孫女懷義縣主陳縈的邀請,來西子湖邊的寶石山別院賞花。哪知陳縈竟不懷好意,哄她去了別院做客後,邀她一起遊湖,覷了個空,就支開她隨侍的侍女,將她推入西子湖中。

她也算命大,順水漂流,眼看就要溺亡,恰逢蕭思睿和孟中原路過,救了她一命。

所以,她當真回到了過去?

她還活著!

瑟瑟一陣恍惚,只覺沒有什麼真實感,劫後餘生的喜悅卻慢慢地、一點點地從心底生起。她茫然看向蕭思睿。蕭思睿目光冰寒,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飾其中的森冷與殺意。

瑟瑟一個激靈,驀地想起他臨死前的誓言:“但願來生,再不識你燕瑟瑟,否則,朕必殺你。”

她忽地意識到,他剛剛大概是真的想殺了她。若不是孟中原在,他失手令她重新掉入水中後,大概不會再救她,更勿論為她渡氣續命。

可她明明記得,當年,他從水中救出她,因沒有二次將她拋入水中的舉動,他並不需要按壓她的胸口,也沒有助她呼吸,只是幫她控出水,就救活了她。隨即,沒有留下姓名就走了。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打聽到他的訊息。而他甚至根本不知她的身份。

如果只是她回到了過去,他怎麼會忽然想要殺她?

想到剛剛他氣勢、態度的詭異變化,一個可怕的猜測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莫非他也回來了?

瑟瑟暗暗叫苦。侍奉蕭思睿三年,這人對仇敵心有多狠,手有多辣,她比誰都清楚。她毒殺了他,還在他臨死前說了那麼絕情的話,以他的脾氣,放過她一次已是不可思議,絕不可能有第二次。

現在不殺她,應該是礙於孟中原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能無緣無故殺她。可是以他的地位權勢,有的是辦法讓她悄無聲息地死去。

她不想死!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回到過去,可,能好好活著,誰會想死呢?尤其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何況,她還有仇未報,有冤未申!

想到陳括和蕭太后,瑟瑟的求生欲就變得格外強烈。那兩個人還好好活著,她怎麼甘心就這麼死去?

她搜腸刮肚,試圖找出一條生路。

還帶有過去的記憶。

這個傢伙的優點中,言出必踐絕對算是一個,他既立誓要殺她,那就是真的動了殺心。若被他知道她也回來了,她絕無幸理。

可十六歲的燕瑟瑟卻是無辜的,應該能爭取一下活路。畢竟,蕭思睿某些方面實在能算是個君子,恩怨分明,從不欺凌弱小。只要他能把現在的她和前世的她區分開來,多半會對殺她之事產生猶豫。而只要他猶豫,她就有活下來的機會。

畢竟這世上,又有誰能比她更瞭解他呢?

她必須扮演好十六歲的自己。十六歲的她……瑟瑟回想了下,有了想死的心。

少女時期的她實在不是個安分的,嬌氣任性,膽大妄為,莽莽撞撞的不知幹過多少出格事。其中最出格的一件就是——追求蕭思睿。

蕭思睿救了她之後,她便對他一見鍾情,百般示好,甚至在知道他的身份後都不願放棄。可他始終對她不假辭色。那時他正率軍準備北伐,她鼓起勇氣偷偷跑去見他,卻被他嚴厲地責罵了一番。

她至今還記得當時彷彿天塌下來的感覺。

她用了三年時間忘卻他,接受了陳括,在陳括試圖殺他時幾次救他,還了他的恩情,以為從此和他再無干系。卻不料,她的報恩成了放虎歸山,他起兵謀反,她兜兜轉轉又落入了他手中,成為他的禁臠,甚至燕家也因此滅門。

三年的禁錮欺辱,她好不容易捱過,終於找到機會殺了他,一雪前恨。

難道,恨了他這麼久後,她還要把那些追求他的蠢事再做一遍?再被他拿面子在腳底下踩一遍?簡直是太讓人絕望了!老天一定是覺得讓她重活一次太便宜她了,故意玩她吧?

瑟瑟心中淚流滿面,只想回去掐死當初鬼迷心竅的自己。唯一值得安慰的,這段瘋狂的失去自我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她只需熬過一個夏天便能解脫。

“小娘子,你還好吧?”孟中原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悲傷。

她循聲看了過去,入目,是孟中原關切的神情,她不由露出笑來,虛弱地“嗯”了一聲。

孟中原鬆了口氣,呵呵笑道:“小娘子運氣不錯,若不是我們正好路過,你今日就沒了性命了。”

她現出感激之色,掙扎著爬起,盈盈下拜:“多謝兩位恩公相救,小女子沒齒難忘。”

孟中原擺手道:“不要謝我,不要謝我,救你的是他,我可不敢居功。”

瑟瑟望向蕭思睿,似乎這才注意到他的模樣,微微一晃神之後便低下了頭,含羞帶怯地道:“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心中卻暗暗鄙視自己:她這三年來在宮中對他使性子,甩臉子,不曾做小伏低,演技真是日益退步,本想做個含情脈脈的表情都沒能做出來,只得低下頭掩飾。

蕭思睿目光冷漠,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一言不發,驀地轉身離去。

孟中原“唉喲”一聲,忙跟上他,“等等我。”

瑟瑟心裡一個咯噔:怎麼這就走了,他的殺意到底有沒有打消?或者他打算甩開了孟中原,回頭對她下手?

她來不及多想,忙要起身,不料剛剛被救醒,渾身還虛軟無力,才剛站起,便雙腿一軟,踉蹌向前撲去。

她暗叫不好,眼角餘光瞥見前面的人影,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試圖維持平衡。哪知前面人彷彿後腦勺長了眼睛般,閃身一讓。她撲了個空,重重摔在滿是碎石的地上。

膝蓋和掌心處鑽心的疼痛襲來,她心中暗咒一聲,眼淚差點都出來了,死死忍住才沒有發出痛呼。

她已經不是他捧在掌心的那個人了,而是他的仇人,眼淚非但不能打動對方,反而只會惹來對方的厭惡。

蕭思睿聽到身後動靜,腳步頓了頓。

孟中原“唉呀”一聲,回過身來,關心問道:“你沒事吧?能自己站起來嗎?”

瑟瑟搖了搖頭,狼狽不堪。手心和膝蓋都被擦傷了,尤其是膝蓋處,傷得有些重,她根本就站不起來。不過這樣也好,她已經這樣慘了,以蕭思睿高傲的性子,就算要殺她,應該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吧?

孟中原撓了撓頭,拉住蕭思睿:“好事做到底,要不我們送這位小娘子回去吧?”

蕭思睿不為所動:“男女授受不親。”

孟中原:“……”暗暗腹誹:祖宗,你剛剛為了救人性命,抱也抱了,親也親了,甚至還碰了人家不該碰的部位,這個時候來講男女授受不親?可蕭思睿都這麼說了,他哪敢反駁。

瑟瑟善解人意地道:“兩位恩公不必顧我,我的家人想必過會兒就會找來的。只是還請兩位告知尊姓大名,過幾日定當登門拜謝。”

美人兒總是格外讓人憐惜,何況她那模樣實在可憐,偏又極力忍著眼淚,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饒是孟中原礙於蕭思睿冷淡的態度不敢過分殷勤,也不由心生不忍,又撓了撓頭道:“謝倒不必,不過你的家人在附近嗎?”他看了眼蕭思睿,見對方沒有反對的意思,繼續道,“我可以幫你去通知他們。”

瑟瑟喜出望外:“有勞恩公了。”告訴他道,“我姓燕,今日是和堂姐一起受邀來淮安郡王府別院做客的,還請恩公前往告知一聲。”

孟中原應下,詢問地看向蕭思睿。

蕭思睿道:“我在這裡等你。”

孟中原一愣,反應過來:“還是你想得周到。小娘子受了傷,一人留在此怕有危險。”

蕭思睿不置可否。

瑟瑟:“……”忽然覺得不妙。蕭思睿是什麼意思,他剛剛不還是要走嗎,怎麼又改主意了這樣一來,豈不是隻剩他們兩人了?

她暗自叫糟,一時卻想不出應對之策。

待到孟中原的身影消失,蕭思睿的目光再次沉沉落到瑟瑟身上。

瑟瑟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風吹過,湖水盪漾,遠處彤雲連綿,夕陽將落。

蕭思睿的面容揹著光,看不清表情,淡淡問道:“你在怕什麼?”聲音平板無波,聽不出一點情緒。

瑟瑟心裡一個咯噔,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她何等了解他,他說話越平靜,便是殺意越重之時。孟中原走了,此刻四野無人,正是殺人滅口的良機。他也不需做別的,只需將她往水中一推,說她失足落水,任誰也找不出破綻。

難道她料錯了,這傢伙恨她恨到這個地步,連向來的高傲都不要了?

瑟瑟想哭了,老天既讓她重生一回,何不好事做到底,偏要把她送到他的手中?

恐懼之下,她丟掉的演技終於撿了回來,哆嗦著雙臂環緊自己,瑟瑟發抖地道:“我不是怕,是冷。”罷了罷了,面子再重要,也比不上小命。她現在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不就是把當初戀慕他時所做的種種蠢事再做一遍嗎?她非但要做,還要做得情真意切,毫無破綻。無論如何,都要打消他的殺意。

“冷?”

她可憐巴巴地點頭,此時正是春夏之交,晝夜溫差大,現在又是傍晚時分,她渾身溼透,被風一吹,自然是冷的。她抬起頭,烏溜溜的杏眼滿含關切地看向他:“恩公,你身上也溼透了,不冷嗎?”

蕭思睿沒有答她,目光落在她面上,一寸寸仔細梭巡著。

瑟瑟心中緊張,只覺臉上生熱,兩朵紅暈慢慢爬上雙頰。她揚起唇角,笑渦隱現地看向他:“恩公,你還未告訴我你的名姓。”只盼他能聽懂她的意思:大哥,我真不認識你,你千萬別衝動!

蕭思睿望著那對黑白分明的清澈杏眼,羞澀卻又滿含期待的表情,微微恍惚。許久,他似回過神來,緊緊盯著她問道:“你當真不認識我?”

瑟瑟搖了搖頭,再接再厲,紅著臉大膽地問道:“不知恩公家住何處,可……可有婚配?”

蕭思睿明顯一愕: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可關於她的一切在記憶中依舊那般鮮明,鮮明得叫他痛恨。他輕易想起,當年的她是如此熱情大膽,風風火火地闖入他的世界,攪亂了他本已一片死寂的心湖。

可是他卻顧忌重重,辜負了她最純真的心意,到最後悔之莫及,再想挽回,已是覆水難收。

瑟瑟面上紅得越發厲害,形狀漂亮的杏眼清凌凌、水汪汪的,宛若一池秋水,倒映著他的身影,彷彿滿心滿眼都只有他。

這曾是他午夜夢迴,最想尋回的時光。

蕭思睿驀地移開眼,煩躁地道:“這不是你一個小娘子該關心的事。”

他的口氣極為不耐,瑟瑟心下卻反而鬆了口氣,心知自己暫時安全了。

這一鬆懈,原本忽略的種種感覺都泛了上來:傷處的疼痛,渾身的虛軟,還有和臉部一樣滾燙的身體。眼前彷彿有無數金星在亂冒,眩暈感一陣陣襲來。

她暗叫糟糕,這個樣子,應該是和上一次一樣,感染風寒了。只不過上一次她撐到了燕家的人找來,順利回了別院;這一回,她大概撐不住了。

蕭思睿先還奇怪她怎麼安靜下來了,等到目光再次看向她,神色頓變。

她滿面通紅,抱膝蜷縮成一團,溼漉漉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交錯的雙手上,單薄的身子不住打著寒顫。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伸手一探,果然,她的額頭滾燙。原來,剛剛不是羞怯,而是發熱了嗎?

他抬眼向孟中原消失的方向看去,路上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這裡到淮安郡王的別院,一來一回至少要半個時辰,燕家的人沒這麼快能來接她。可她顯然熬不了這麼久。

他猶豫片刻,伸手輕輕碰了碰她,她身子一晃,順著他的力道軟軟向後倒去。眼看她的後腦就要著地,他終究上前一步,伸手撈住她軟綿綿的嬌軀。

懷中的少女身上燙得驚人,已經徹底陷入昏迷,他低頭看她萎靡病弱的模樣,目中閃過掙扎。

迷迷糊糊中,瑟瑟彷彿又回到了承香殿。

螭紋夔身碧玉薰香爐中香菸嫋嫋,楠木座漢白玉座屏遮擋了外面宮人的視線。

陳括卸下通天冠,素衣散發跪在冰冷的青磚上。他已經跪了許久,雙目蘊淚,秀雅如玉的面容上滿是歉疚、痛苦與不捨:“你,把衣裳換上吧。”

她渾身抖得厲害,幾乎用盡全部氣力才站穩,從來明亮帶笑的杏眼蒙上一層霧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陳括不忍再看她,低頭勸道:“你且暫時忍耐。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將你風風光光地接回來。”

臨安城破,禁宮亦是岌岌可危。陳括身邊再無人可用,已在數日前降了蕭思睿,下詔禪位於他。蕭思睿即位,並沒有馬上給陳括一個著落,而是叫人送了一套女子的衣裳過來。

那是一套極為精緻的羅衣,褙子、緗裙、中單,甚至羅襪、繡鞋、小衣……一應俱全。陳括只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

霜色繡纏枝蓮紋的輕羅緗裙,春水碧鑲斕邊的薄綢褙子,綴著珍珠的織雲履……正是瑟瑟第一次進宮時的打扮。

蕭思睿的意思,昭然若揭。

怒火驀地燃起,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嘩啦”一下將陳在暖玉榻上的衣物全數掃落,豆大的淚珠在眼眶中滾動:“我不願意!”

陳括目光悲涼:“不願意又能如何?如今他是君,我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送了衣服過來,便不容我們拒絕。”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陳括,你還是不是男人?就算他是新君,又豈有強奪臣妻的道理?”

陳括頹然道:“可是瑟瑟,你還不是我的妻子。”

她頓如捱了一鞭子,臉色蒼白如雪。是啊,不管她是如何寵冠後宮,也不管陳括承諾過多少次要讓她當皇后,她到底也不過是陳括的妃子。陳括是君王時,她自然身份高貴,無人敢冒犯,可如今陳括不再是帝王,她就只是個妾而已。

妾通買賣,轉贈予人,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她當初選擇做他的妃子,就註定會有這麼一天。

她如困於籠中,喃喃而道:“他不是這樣的人。若我們一定不願,他應該不會強求。”

陳括道:“若是別人,他自然不會強求,可是你……”他頓了頓,幽幽而道,“你知不知道,他對你,狼子野心,覬覦已久?他起兵謀反那日,正是你入宮嫁我之日!”

瑟瑟臉色大變。

陳括苦笑:“我在承香殿陪了你三日,他便在三日內連下三城。他要奪你,又豈是我們一聲‘不願意’便能拒絕的?”

瑟瑟腦中嗡嗡,這些事她從不知道。

她忽然就想起那時她剛剛進宮,成為陳括的妃子,陳括歡喜無限,一連三天歇在了承香殿,卻從第二天開始,一日比一日臉色差。她問他,他卻什麼都不肯說,叫她憂心不已。

在那之後,形勢便緊張起來,他雖然對她依舊恩寵不斷,卻再沒有留宿承香殿,甚至連後宮都鮮少踏足,而是日日住在勤政殿,與群臣通宵達旦商討平叛事宜。

可即使他如此勤勉,陳軍依舊是兵敗如山倒,絲毫沒能擋住蕭思睿大軍進攻的腳步。不過半年多,這錦繡江山便易了主。

“是我太無能,護不住你,要你屈身事人。”陳括羞愧道,“可是瑟瑟,我寧願失去你,也不忍看著你跟著我受苦。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麼都願意做。”

她的眼淚驀地流了下來,絕望地道:“我寧可死。”

“你別這樣,”陳括有些無措,“想想燕家的仇,滅國的仇。只有好好地活著,才有希望,才能有機會報仇雪恨。”

“燕家?燕家怎麼了?”她神色遽變。

陳括自知失言,現出懊惱的表情。在她的再三逼問下,他才告訴她道:“我一直沒敢告訴你,臨安城破,燕太尉和他的長子殉國,燕家被亂兵攻入,所有的人都歿了。”

她如遭雷擊:“你說什麼?”陳括望著她,神情憐惜而愧疚。他的嘴一張一合,似乎還在說著什麼,可她卻已全然聽不見,只覺眼前一黑,直直向後栽去。

醒來時已有人將那身衣裳收拾乾淨,幫她換好。她和衣躺在暖玉榻上,一頭如墨青絲散落在玉枕。眼角的淚水已乾,她渾渾噩噩的,剛要起身,一股力道壓上她的肩,強制將她按回原處:“既然不舒服,就多歇會兒。”

她睜開眼,對上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許久不見,他威儀愈重,一身戎裝,站在她榻前。高大的身形投下陰影,陌生的氣息籠罩住她,那對向來冷漠無情的狹長眼眸卻帶著罕見的柔和。

“睿舅舅。”她輕喃,幾乎隱藏不住心中的恨意。因為這個人,大陳國破,燕家滿門俱亡,她落到如今的境地。偏偏當初是她幾次送信救他,親手放了他的生路。

他因她的稱呼動作頓了頓,目光在她身上新換好的衣裳上掠過,沉聲道:“你如今與陳括再無干系,不需再隨他這樣叫我。”

她垂下眼,長長的眼睫微顫,沒有作聲。

他眉頭微皺,轉了話題:“聽陳括說,你願意留下?”

她明白他問這話的意思,心中只覺得屈辱,撇過頭去沒有吭聲。她沒有親口答應陳括,可事到如今,她只想報仇。這人已是九五之尊,等閒人輕易近身不得,只有呆在他身邊,才有機會。然而要她親口說出“願意留下”幾字,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他只當她默認了,神情並沒有多少變化,眼中卻透出笑意來,隨意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帶著薄繭的粗糙指腹從她柔滑的肌膚劃過,陌生的感覺叫她全身都僵住了。他卻彷彿撫上了癮,指腹在她頰邊流連不去。

藏於廣袖之下的手兒慢慢攥緊,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時,他收了手,望著她的面頰皺起眉來:“怎麼這麼嬌氣,稍微碰碰就紅了?”

她一口氣差點哽住:他粗手粗腳的沒個輕重,居然還敢嫌她嬌氣?

他見她一對杏眼瞪得圓圓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眼中笑意更濃,索性整個手掌都覆到她臉上,重重揉搓了幾下。

她怒了,想也不想,“啪”的一下打了上去。

清脆的聲音響起,他似愣了愣,目光落到她氣得發抖的玉手上,臉上笑容斂去。四周瞬間撲通撲通聲不絕,宮人們全都趴伏在地上,渾身發抖。

瑟瑟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打的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她臉色微白,烏溜溜的杏眼卻依舊狠狠瞪著他。

他看了她片刻,沉默不語,忽地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她鬆了口氣,想到燕家滿門,一時只覺悲從中來,難以抑制。

不一會兒,太醫局的張提舉親自趕過來為她請脈。

她暈倒不過是一時急怒攻心,自然無大礙。她聽到屏風外他的聲音響起,問張提舉她的情況,讓張提舉好好為她調養,又囑咐宮人悉心服侍她。

她這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沒有離開。

因著他這一趟過來,承香殿的宮人服侍她越發盡心了。他卻一離開便是三天,她差點以為他願意放過她了。沒想到第四天的傍晚,她正在為殿前的芙蓉花修剪花枝,他忽然悶聲不響地出現在她身後,直接攔腰一抱,將她打橫抱在懷中。

她驚嚇之下,手中的剪子掉落,差點扎到他的腳。他看也不看,一腳將剪子踹飛,抱著她直入寢殿。宮人們流水般撤出,合上殿門。他將她放在榻上,便直接壓上來,噙住了她誘人的朱唇。

陌生又危險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她心中惶恐,嗚嗚地掙扎著,他略略放鬆她,看著她道:“朕封了陳括為安樂侯,他已於昨日帶著妻兒搬出了大內。”

她一愣,臉色發白: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嗎?陳括搬出去,卻留下了她,她的不堪境地便再無遮掩。

他望著她的模樣,目光稍軟:“眾臣都說,陳括留下你,意在不軌,勸朕殺了你。”

她心頭一顫,抿了抿嘴道:“他們說得對,你最好還是殺了我。我……”話未說完,她驚叫起來,“你,你做什麼?”

就在她說話的當兒,他一手控制住她,在她的掙扎中一件件剝去她的衣裳,露出她如羔羊般的潔白軀體。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哪能不清楚他的眼神代表著什麼,縱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依舊感到了極度的難堪與屈辱。

在他再度壓上來時,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渾身戰慄,哽咽著喊了聲:“別……”

他憐惜地親了親她的唇,闖入的動作卻毫不留情。他說:“朕已下旨,封你為貴妃。瑟瑟,你是朕的。誰也不能動你,除了朕。”

她在那令人羞恥的戰慄中驀地醒轉,發現自己已在溫暖的被窩中。腦中還殘留著他強勢入侵時的感覺,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她一時竟不知是夢是真。

陳括當初勸她的話語一句句浮上心頭。如今想來,那時他告訴她燕家的訊息哪是失言,分明是早就算計好的。他口口聲聲不忍她受苦,實則卻是用她來換取富貴平安,燕家滿門的性命不過是他準備的一塊磨刀石,要將她磨成他復仇的一把利刃。

只可恨她當初全被仇恨矇住了心,被他的寵愛有加迷了眼,竟蠢笨如斯,看不透他虛偽面目。

她懊惱地捂臉,驟覺不對,錦被下,她全身上下竟是不著寸縷。

她腦中頓時“嗡”的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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