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擬古絕決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納蘭性德的這首詞，帶著一絲無奈，也帶著無限的怨和恨。“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使西風悲畫扇？”這句話已經在當下的詩文小說中運用得氾濫了，但是不管被引用過多少遍，它的悽美依然。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尤其是一對相戀的男女之間的情感，只停留在他們初次見面的那一瞬間才是最完美的。初見之時，唯有互相傾慕，唯有山盟海誓，唯有你儂我儂，不用考慮未來，不用擔心變遷，就連憂愁也帶著一絲甜蜜。可是，時光流轉，情人之間相處得久了，總會讓他們覺得愛就在那個觸手可及的地方，於是就不覺得珍貴了。相愛的心遠離了，甚至背向而行，落得一方只能如漢成帝的妃子班婕妤一樣，孤寂地守著冷宮，只能像夏天裡時時不能離身的團扇一樣，等到秋風一起就丟在一邊不理不睬了。

唐玄宗和楊玉環曾經在七月七日長生殿裡，共同發下過“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愛情誓言，當時那是多麼動人，多麼悅耳。可是，一旦等到“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之時，兩人還是沒有逃脫“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結局，為了安撫軍心，使軍隊能夠繼續保駕，唐玄宗拋棄了兩人的誓言，將楊貴妃處死於馬嵬坡下。曾經是那麼轟轟烈烈的誓言，可是一旦同讓自己活下去的想法發生衝突時，就變成了一張毫無價值的廢紙。人心真的易變啊，若是李、楊的愛情只停留在他們初見的時候，或許他們將一直沉浸在“回眸一下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美麗之中，哪裡會有後來的陰陽兩隔，哪裡會有後來唐玄宗“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的孤獨和悲哀？

詞的最後兩句，將憂怨推到了最高峰，甚至使詞人都不覺得李隆基對於楊玉環的做法是負心薄倖的了。想到現在世上的薄情之人，還比不上當年的唐明皇呢！至少他還和楊貴妃有過比翼鳥、連理枝的誓言，可是現在的錦衣兒卻連這些誓願也從未說出過口。

古代的很多文人都喜好代替女子作閨中之音，納蘭的這首詞應該也不例外。他借一個女子之口，來控訴男子的薄情寡幸，訴說著綿綿不絕的憂傷和怨恨，從而表明自己的決絕。但是，“閨怨”很有可能只是一種假託，在這種假託的背後或許有深層的含義。也許納蘭是在向世人闡釋一個交友之道，也許納蘭是在抒發自己心中的不快。

怎樣理解都無妨，納蘭詞的美終究是在那裡的。詞人的心可謂是玲瓏剔透的，像玻璃一樣容易破碎，所以，他只願意世上的一切都只停留在開始那一剎那的美好。美好過後，人心易變，世事難料，縱然人們有意想讓一切朝著美好的結局闊步前進，怎奈何命運的力量是不容任何人改變，只有它能夠推著人走到一個未知的結果中去。

既然初見總會因為改變而淡化，那麼何必留戀不放手？但是或許，也正是這種留戀不放手的情結，才使世上始終流傳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