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之六 學生小李

蔣國良

下午告別了成都，坐上了成都至昆明的列車，開始向雲南方向進發。行程一千七百千米，列車執行近十九小時。列車硬座車廂嚴重超員，人站都沒處站。我從心裡感謝老賴給買的臥鋪，使我們免遭擠車之苦。車出成都，向西南方向的峨眉駛去。

我對面的臥鋪上，一位留著短髮的女學生兩眼看著車外，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熟悉起來後，才知道是剛拿到大學入學通知書的準大學生，姓李。小李家是眉山縣人，父親在成都鐵路局的一個車站當排程員。為接受最好的教育，父親費了很大的勁，在高三時將她轉到成都的一所高中就讀。小李說她非常捨不得原來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她說在眉山上高一時，晚上是住校的，一天夜裡，小李忽然腹痛難忍，疼得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同學都慌了，學校醫務室沒有人，一位同學跑去敲開了班主任老師的門，老師過去一看，馬上聯絡了計程車，又背起小李下樓，把小李送到醫院。小李說班主任老師十分瘦小，累得氣喘吁吁，回來時還把腳扭了。當時感覺自己非常溫暖，卻不知說什麼好。轉學時，同宿舍的同學們幫小李拿了行李，一直送她出校門，大家都落淚了。今年高考分數出來後，小李報了遠在東北的大慶石油學院，今天到學校領取了入學通知書。小李打算回眉山後立即去原來的班主任家，向他報喜，同時表達對他的感激之情，還想和原來的同學聚一聚。我們告訴小李，當老師的對自己的學生都有這樣一顆真心，都把自己的學生看作是自己的孩子。希望她能夠珍惜與老師這份情誼。

小李拿出入學通知書給我們看，說她在興奮之餘卻又隱隱約約有些擔心。大家都理解，畢竟剛剛高中畢業，從未踏出四川一步，卻一下要到萬里之外的黑龍江讀書，心中自然忐忑。小李擔心北方人吃麵，自己卻只吃大米；又擔心東北太冷，受不了那嚴寒。去東北上學，她的父親沒有表示反對，在家務農的母親卻哭了一通，說她心太狠。我們儘量安慰她，說好男兒志在四方，無論在哪，多麼不適應當地生活習慣，都能很快的融入環境。人畢竟是適應性極強的社會性動物，家裡人也會理解她的。小李臉上漸漸現出笑容，眉頭也舒展開來。我又問小李的專業，發現她對邊疆地理特別感興趣，我想這也是她報考外地學校的內在動力了。一個半小時後小李向我們道別，在眉山下車了。

列車在眉山境內跨過岷江，又從峨眉山東側經過。包廂內又上來一家三口。男人姓許，甘肅蘭州人，在蘭州鐵路局工作，年已五十，一直想退休。今年老許女兒也參加了高考，被蘭州農業大學錄取，女兒自感成績不甚理想，心裡不很痛快。老許對此頗不以為然，認為這樣就不錯了，因此老許兩口子拉著女兒到四川、雲南看看，作為對女兒十年苦讀的犒勞，也給她散散心。他們也是旅行社代買的去雲南的車票，一家人已玩了都江堰、成都市，昨天又爬了峨眉山，非常疲勞。上車後與我們聊了一會，很快就睡著了。

包廂裡安靜了下來，我盯著窗外，聽著火車轟轟隆隆向前開動發出的巨大聲響。一幅幅絕美的畫面從我眼前閃過。我在想，不管是小李還是老徐的女兒，她們的人生之路還十分漫長，甚至可以說才剛剛開始。她們必須開始獨自面對這個有時十分殘酷的世界。想到這裡，我不禁心情沉重起來。

寫於2020。9。

（這些文章是2009年到2013年時寫的。感謝您的閱讀，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