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這位公子，來請這廂上座，歡迎來到我們揚州溫柔鄉。首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魏，家中排行老二，坊間人稱魏二爺。聽說公子是婁城經營茶葉生意的大戶人家，看公子談吐不凡，甚是仰慕。聽聞公子喜歡江南女子，那來到我這裡算是找對人了，我這裡可是全揚州數得上號的揚州“瘦馬”培養大本營，各等女子皆有，不知公子今天來有什麼具體要求？您打算把基本情況瞭解一下，這個沒問題，來人呀，先給公子上茶，再把姑娘們請上來。

揚州“瘦馬”的生意經

不瞞公子說，鄙人雖然是做人口買賣生意，坊間可能不怎麼看得起，但是我們這行也是順應揚州各大鹽商的迫切需求，也是需要講究投入產出比的生意，自然是一套“生意經”。現在在揚州，做我這一行的，少說也得有上百人，不誇張地說，鄙人絕對是這個圈子裡的行家。

您是從婁城來的貴人，可能對揚州“瘦馬”不太瞭解，這裡先給您普及一下相關情況。自古以來，我們揚州就是一等一的繁華之地，特別是前明以來，我們揚州商人依靠販賣食鹽發家，成為富甲一方的富豪，吃喝玩樂，特別講究生活品質，喜歡知書達禮年輕身姿綽約的女孩子，鹽商這幫大爺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因此，培養年輕女孩子待到成人後出售就成為了我們揚州一門有暴利可圖的生意。更重要的是，揚州鹽商對“瘦馬”喜新厭舊的速度很快，不消三五年時間，就會對這些才色雙絕的女子厭倦了，要麼將她們打入冷宮，要麼將她們轉手送人或是賣與青樓，這樣一來，鹽商們又會向我們購買新歡，這財源自然是滾滾而來。清代大學者趙翼所著的《陔餘叢考·養瘦馬》曾記載這一點：

“馬肥快行走，妓長能歌舞，三年五年間，已聞換一主。”

揚州瘦馬多是窮苦人家出身、孤兒寡母生活難以支援，便將女兒賣給“牙婆或者牙公”，當然揚州瘦馬的另一來源往往是家道衰落的官宦人家，家中頂樑柱因犯事或經營不善，家中有教養的幼女被販賣。後世電影《繡春刀2》中提及的明朝末年揚州“瘦馬”出身的北齋就是這樣的典型。所謂“牙公、牙婆”其實就是人販子，他們或買或騙，以各種手段將適齡少女領到我這裡來。我們再 根據她們的品貌進行分類，再進行針對性培養，待其長大後，再賣給富貴人家，從十幾貫買入，價高者可千金賣出。

《繡春刀2》中的北齋

至於價格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些女孩子的容貌、身形、天資等自身條件，我們會聘請專業教習對這些女孩子進行甄別，根據她們的實際情況劃分三種不同的培養檔次。

清人吳熾昌《客窗閒話》卷四“瘦馬”條記載：“金陵匪徒，有在四方販買幼女，選其俊秀者，調理其肌膚，修飾其衣服，延師教之，凡書畫琴棋、簫管笛弦之類，無一不能。及瓜，則重價售與宦商富室為妾，或竟入妓院，名之曰‘養瘦馬’。遇有貧家好女子，則百計誘之。

三等資質女子的家庭主婦教育

我們網羅而來的女孩子天賦資質差別巨大，分佈總體呈“金字塔”狀，絕大多數女子都屬於資質一般的型別。但是，既然收進來了，總不能做賠本買賣，也需要進行培養，以便後期有機會收回投資獲益。對三等資質的女子，我們組織師資力量召集他們學習女紅、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等，以及其他家庭管理者需要的能力。所謂的女紅是指包括紡織、縫紉、刺繡、製衣，這些是古代女性在家中必備的持家謀生技能。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等則是成為一個合格廚娘的基本技能，按照她們掌握的家庭主婦技能，到了成年之後，我們只能寄望需要家庭女僕的買家出現，此等資質的女子數量雖多，但售價不高，往往指望薄利多銷。

二等資質女子的家庭助理教育

與三等資質女子相比，二等資質女子的天資悟性就要高不少，但是仍然難以達到頂級“瘦馬”的標準。對於她們來講，接受家庭主婦教育實在是委屈了，因此，我旗下的教習主要教授管事記賬的技巧，當然讀書寫字、唱歌彈曲也是她們的必修課，她們未來的出路往往是成為主人家的家庭管家，運氣好的話，也許會在主人的安排下找一個奴僕結合過日子，這可能是她們最好的結局了。

一等資質女子：揚州“瘦馬”的綜合性教育

從狹義上講，備受有錢人喜愛的揚州“瘦馬”之所以售價千金以上，主要是來源於她們的稀缺性，除了天資聰慧、相貌出眾，她們要想成為頂級的揚州“瘦馬”，還需要接受有針對性、系統的禮儀教育和才藝教育，這才是她們的核心競爭力。

不誇張地講，明清兩代，頂級的才女，並不一定是出自詩書世家和名門望族，往往出自青樓和揚州“瘦馬”。

清代徐震在其《美人譜》中提出美女的標準，對容貌，風韻，才藝，服飾，情趣等十項具體指標做了描述。 其中美女要具備13種技藝，琴為首要。“琴棋書畫”四藝是檢驗古代文人-男人的標準，但對女人除了要求琴棋書畫四藝還另加了九種。總的來說，這些第一等資質女子需要精通“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還有形體訓練以及化妝技巧。瘦馬的養成，亦有嚴格規範，對某些部位的指標考量，牽涉到未來的等級劃定，尤其重要。比如三寸金蓮，標準是“瘦、小、尖、彎、香、軟、正”，缺一不可。當然，所有的這些煞費苦心的培訓都是為了將來能找個好買主，賣個好價錢。

勤習技藝的女子

揚州“瘦馬”是怎麼挑選出售的？

前面已經介紹了我們按照資質培養不同等級女子的情況，待到培養成才之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合適的買主。這可以分為主動出擊和坐等上門兩種形式。先聊一聊主動出擊的方式。在揚州，靠培養買賣揚州瘦馬的專業人士有數百人之多，我們一般三教九流都有接觸，人脈眼線廣泛，會特別派人留意誰家有意納妾，這些有意納妾的大戶人家一旦對外透露了這般意思，我麾下的牙婆就會在他家雲集，就像蒼蠅聞到了腥羶的味道，揮之不去。天一亮，牙婆們就催促主人出門去看姑娘，先到的牙婆先帶去看，其他的牙婆則尾隨其後，無縫銜接繼續伺候看姑娘。

揚州人日飲食於瘦馬之身者數十百人。娶妾者切勿露意，稍透訊息，牙婆駔儈，成集其門，如蠅附羶。撩撲不去。黎明，即促之出門，媒人先到者，先挾之去，其餘尾其後，接踵伺之。

還有一種形式就是像公子您這樣慕名而來前來上門挑選購買的。閒話不多說，來人，把頭挑的瘦馬帶上來給公子瞧瞧。旁邊的牙婆很快扶出一位瘦馬，曰：“姑娘拜客。”瘦馬很禮貌地下拜。又曰：“姑娘走兩步、姑娘轉個身。”瘦馬一一照做，牙婆又曰：“姑娘藉手瞅瞅。”瘦馬伸出手，撩起袖子露出臂來。您看看，是不是膚白肌嫩，亭亭玉立，您自己都點頭認可。隨即問：“姑娘芳齡幾何？”瘦馬答曰：“二八。”什麼情況？公子您想再看一下三寸金蓮，按慣例這個一般不能看，不過看在您今天很有誠意的份上，給您瞧瞧無妨。

公子看來是與這姑娘看對眼了，把銀票都拿出來了，那我就開個友情價：一千五百兩銀子，不砍價。公子您可別猶豫，過了這村沒這店，你再猶豫就可能與佳人失之交臂。很好，打一見面，我就知道您是憐香惜玉的爽快人，銀票我收下了，給您開好賣身契，這姑娘就是您的了。

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身。”轉身嚮明立。面出。曰：“姑娘藉手。”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哨相公。”轉眼偷覷。眼出。曰：“姑娘幾歲？”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鹹如之。”——張岱《陶庵夢憶》

揚州瘦馬的結局

說實話，關於這些瘦馬的最終歸宿，能夠成為像您這樣的大戶人家的侍妾，已經是他們最好的歸宿，公子，我這裡培養這位姑娘可是花了將近十年時間，可謂是色藝俱佳，是我這裡的頭牌，公子您可要珍惜佳人，如果以後還有什麼需求，儘可以知會我一聲。想起公子您是婁城人氏，可曾聽說貴地有一戶經營茶葉生意的陳公子，也曾在我這裡買去了一名頂級瘦馬為妾，不知近況如何？

公子您為什麼大搖其頭？陳公子與此女子已經雙雙殉情！其中緣由可說來聽聽。原來陳公子花了1500兩白銀買了人為妾，並給她取名為月兒，並十分寵愛她，這不是很好嘛？但是，兩年過去了，月兒姑娘並沒有為陳公子生下一兒半女，已經惹得陳公子母親不悅。事情的轉折點發生在陳公子帶人去安徽採購新茶，回來的路上遭遇太平軍強搶茶葉，陳公子不服與對方理論，被砍成重傷救回家，從此家境衰落。陳公子母親認為是月兒帶來了晦氣，不顧陳公子阻攔把月兒賣到當地妓院閱春樓，閱春樓趁機打出“揚州瘦馬婁城驚豔亮相”的宣傳招牌，公子您也前去拜訪過。陳公子傷好之後偷偷去閱春樓與月兒見面，然後當晚兩人雙雙吊死在閱春樓，此事都已經記載於《婁城志》上。

公子說起此事，感覺甚是惋惜，覺得陳公子用情至深，令人欽佩。不過在鄙人看來，

月兒落得最終進青樓的下場，不過是瘦馬的正常結局，畢竟有錢人大都是喜新厭舊的，不過三五年時間，待到年老色衰，無法以色娛人之時，往往是她們被轉賣之時，月兒好歹還得到陳公子寵愛真愛，不枉此生了。

好了。我們還是言歸正傳，恭喜公子您抱得美人歸，今後如有新的需求，儘管來找我。我這裡還有其他生意，就恕不遠送了。

參考資料：張岱《陶庵夢憶》、吳熾昌《客窗閒話》《婁城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