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間，蓬溪縣有一個窮書生，名叫姚文清。

他雖然出生書香門第，但家道中落後，也僅能溫飽餬口。姚家之人無論貧窮富貴，都家教嚴謹，始終保持著高尚的品德，在鄰里間很受尊重。

姚父去世得早，姚母是個信佛的，從小教育兒子要行善積德，說只有這樣將來才能得到福報，就算有什麼災難降臨，因為德行高也可以化解。

姚文清對母親的話深以為然，自己縱然家貧，卻從不怨天尤人，保持著樂觀上進的心態，平日在家用心苦讀，還經常幫助鄉鄰。

村裡只有他一個秀才郎，村民們多不識字，有需要寫信、寫一些請貼之類文書的，很多都來找姚秀才幫忙。姚文清總是盡心盡力，事後一分錢也不收。

這年清明的前一天，姚文清在家裡的小院中，搭好桌子備了文房四寶，幫著村裡人寫黃紙陰封。按當地的習俗，清明上墳都要將紙錢封好，寫上孝子孝孫的名字，這樣上墳燒紙，祖宗才會有所感應，也不會被其他亡魂錯收過去。

姚文清忙了一整天，才將請他幫忙的陰封全部寫完。他十分睏乏了，飯也不吃，就準備早些睡了。

剛剛躺下，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穿衣起來開門一看，卻是一個穿著白裙的美婦，那婦人彎腰一禮，說道：“姚公子，奴家叫秦娘子，是來請你寫陰封的，我們村裡死去的先人多，請公子帶上筆墨，移步去我家寫，小婦人感激不盡！”

秦娘子生得頗為美貌，但姚文清並不認識。姚文清便問她是哪個村的？婦人說：“公子何須多問，我們是山裡人家，說了公子也不知道的！”

姚文清啞然一笑，點頭稱是。他們這一帶多山，經常有些開荒為生的人，少則幾戶，多則數十戶，住在一起便成了一個村子。

這些山村的人，他大多都不認識。姚文清收拾好筆墨，帶上硯臺隨婦人而行。那婦人提著一盞大紅燈籠，徑往村後的山路走去。

二人也不說話，姚文清跟著他走了十幾里路，看見前面有一片燈光。秦娘子引他進入了一座大府宅，準備好了臺桌，旁邊備好的紙封已堆積成山。

姚文清不禁臉色一白，這麼多紙封，那得寫多久啊！今晚看來是別想睡覺了。但想到自己是在做善事，可以積陰德，便又精神一振，在臺桌前坐下來。

就這樣，秦娘子在邊上接遞紙封，並念著一個個死者的名字，姚文清認真地寫了起來。這樣寫了三個時辰，已經過了大半夜，才將這一堆紙封寫完。

秦娘子將他送出府宅，對他躬身一禮說：“多虧公子相助，您這一次積累的功德無量，超度了上千亡靈。日後公子必能考取功名，得享福報！”

姚文清對他的話十分不解，但也不好多問，便別了秦娘子，提著一盞燈自己回家。他走了一里多路後，感覺身後出來的地方有些怪異。

回頭一看，果然見滿天紅光，無數的燃燒的紙錢在空中飛舞。他心中大為吃驚，這秦娘子用的什麼辦法？竟讓那麼多紙錢同時點燃，飛到空中了？

姚文清回家後，也沒有把夜裡的怪事告訴任何人，還是繼續用心苦讀。

這年秋天，姚文清去省城考鄉試，結果又一次名落孫山。他在榜文下看了許久，最終無奈地搖搖頭，這一次沒中，又只能等三年後了。

在回客棧的路上，他看見一個頭發散亂的少女跪在地上，邊上寫著“賣身葬父”幾個大字。周圍有許多人圍觀，卻都是議論紛紛，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

姚文清拿出三兩銀子，讓少女去買棺材葬父，也不要他什麼報答。

那少女當場磕頭謝恩，並堅持要他留下地址，說她儘快葬好父親，就來報答恩人。姚文清無奈，只得把暫住的客棧告訴了她。

三天後，姚文清正準備啟程回家時，那少女就找上了門來，要向他報恩，姚文清十分吃驚，堅決推辭說無需如此。

少女說：“奴家現在無家可歸，如果恩人也嫌棄，那是奴家命薄，只有一死了之了。”見這少女十分果決，姚文清也怕她出事，最後只得答應收留她。

少女洗浴後出來，讓姚文清眼前一亮，這真是一個絕色的美少女！他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姑娘。

女子重新向他行禮，說道：“公子，奴家姓沈名小燕，今年17歲。父親也是個讀書人，原本在省城做夫子，教著幾個學童的，後來得罪了一個權貴，被他陷害後抓入衙門，受了重刑，回來後治了半月，花光了所有錢財，最終還是不治而死，若非恩公相助，都無錢安葬了！如今奴家跟了公子，做妻做妾做丫環，都絕無怨言，公子酌情安排即可！”

姚文清聽後，也難免十分傷感，對小燕安慰一番，看著她鄭重地說：“我今年25，也還未有妻室，既然小姐不嫌棄，我們就結為夫妻。你放心，這一輩子都會對你絕無二心，無論貧富，也都不會再納妾，我們相伴到老！”

沈小燕聽後十分激動，把身子靠過來，乖巧地依入他懷中。

姚文清帶著小燕回家，把家中裝扮了一番，半個月後襬了酒席，舉辦了熱鬧的婚禮。前來恭賀的鄉鄰親友，見到小燕後都驚為天人，無不誇讚她的美貌。

可是這一來二去，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了姚書生娶了個大美女。一般人也就是心裡嫉妒一番，誇姚文清命好，但若被一些惡人聽到了，就會引起麻煩。

他們鎮上有個惡霸，綽號盧閻王，是個殘暴兇狠之人，仗著有親戚在京城做官，連縣太爺也不敢惹他。他在鄉里作威作福魚肉百姓，沒有人敢惹。

盧閻王極其貪色，在蓬溪縣境內，但凡被他看上的美貌婦人、良家女子，沒幾個能逃過他的魔掌。因為他權勢大，這些被欺負的人家，只能裝成無事，打掉牙往肚裡咽，否則一旦鬧開了，盧閻王沒事，自己一家人都難有活路。

姚書生娶了個大美女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盧閻王耳中。婚後不出半個月，這惡人就帶著十幾個惡奴找上門，他把姚文清叫到院子外，掏出一張字條來。

盧閻王把字條遞過去，說道：“姚秀才，這張你父親二十年前的借據，你看仔細了，當年借的三兩銀子，如今過了二十年，就該還三百兩銀子。這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你今天可一定要還給我！”

姚文清聽了大驚，接過一看，果真是這樣寫的，字條上還留了父親的名字，只是筆跡是否是父親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姚父去世時，他才四歲而已。

這樣多銀子，姚文清哪能拿得出來，但他生性老實，一時間被這惡霸拿捏住了，也說不出話來。

盧閻王見如此，就笑著說：“姚秀才，我尊你是個秀才，這樣吧！如果你實在拿不出銀子，我聽說你娶了個小娘子，你把她改嫁於我，我就免了你這筆債務，還補貼你三十兩銀子，這樣的好事，只有我這樣的善人才能做了！”

盧閻王說出此行的目的後，姚文清一聽差點栽倒，原來他是想要奪妻！自己與小燕情深意重，如何能將她讓給盧閻王。

這盧閻王家裡有一妻八妾，再娶過去，就是第九房小妾了，定是會受苦受罪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帶走小燕。

姚文清無奈，只得請求盧閻王寬限一些時日，說自己想想辦法。

盧閻王眼珠一轉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沒有三百兩銀子，我就直接帶走你媳婦，到時也沒有一文錢補償，這事你可要想好了！”

這惡霸說完狠狠一甩袖子，帶著一幫惡奴退走了。

躲在屋裡的小燕，聽到了外面發生的事情。姚文清臉色慘白地回到屋裡，她連忙上來扶住他，說道：“相公，小燕是個苦命人，知道相公是疼奴家的，但這是奴家自己引來的災禍，你放心，三天後小燕就跟他去，絕不連累相公！”

姚文清連忙阻止說：“我妻說的什麼話，做丈夫的不能保護妻子，還是個男人麼？我就算死了，也絕不將你讓出！”

夫妻倆愁苦萬分，想著一塊逃離家鄉，一時又不知去往何處，且那盧閻王怕早已安排了惡奴在路口守著，很可能也逃不掉。

這天夜裡，夫妻倆正無計可施之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開門一看，竟是一個十分美貌的白裙婦人。姚文清看著有些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她的名字。

美婦一笑說：“姚公子，才半年不見，就不記得奴家了嗎？我是秦娘子，為你消災解難來了！”姚文清一聽大喜，想起了清明寫陰封之事，忙請她進屋。

美婦看了看小燕，稱讚道：“妹妹果然是個大美人，怪不得那盧閻王動心了呢，就是我看了，也想要娶你做媳婦呢！”

小燕聽了，不禁一臉羞紅低下了頭。

秦娘子看著二人說：“放心吧！姚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那盧閻王惡貫滿盈，是真的該去見閻王了！奴家就是來送他歸西的！”

姚文清卻有些疑惑，問她有何良計。秦娘子說：“實不相瞞，奴家並非人類，而是山裡的白骨通靈，修成了鬼仙。奴家所在那一片山坡，是以前八大王剿四川時，成千上萬人的埋骨之地。上次公子寫陰封，奴家施展法術，藉著清明的陰陽交匯之力，將上千的野魂引渡陰間，此乃大功德之事！”

“奴家得閻王封賞，做陰司的監察官員，可以留在世間誅惡揚善。這次我就變成小燕，讓那盧閻王帶走，跟他玩幾天，看看他到時怎麼死的！”

夫妻倆聽後驚喜萬分，連忙向秦娘子拜謝。秦娘子卻是呵呵一笑，身子一轉，一道白光中，變成了和小燕一模一樣的美人兒。

三天後，盧閻王又帶著一幫惡奴來到姚家。

那個新媳婦小燕，卻主動迎了出來，上前拉著盧閻王說：“郎君，你怎麼才來啊！這白臉書生又窮又酸，哪裡比得上郎君半分，今天我跟你走，日後你可要好好待我！對了，把那張借條給撕了吧！”

盧閻王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看著追出來的姚文清說：“我就說嘛，你這窮酸怎能配如此美嬌娘呢。這是你的借條，以後就兩清了！”

說完當場撕了借條，拉著美貌的新媳婦，直接回盧家去了。

一回到盧家，盧閻王就帶著小燕，進入早已安排好的單獨小院中，迫不及待地歡娛了一番。事後那盧閻王沉迷其中，覺得這全天下的婦人，都不及小燕分毫。在小燕的請求下，第二天他就連寫九封休書，將一妻八妾全部休回老家。

這樣一連三天，盧閻王都在這小院中與小燕日夜歡樂，與她同眠三日。

三天後，盧閻王覺得身子乏力，走出院子想要吃些補品，那管家看見後大叫起來，嚇得連忙後退。家裡一群人圍過來，看見這盧閻王，七竅都冒著濃濃的黑煙，臉上已瘦成了皮包骨，如同殭屍一般，都不敢靠近他。

盧閻王找到一面銅鏡，看了一眼後，心中驚駭萬分，忙要回小院找小燕，卻一頭栽倒在地，眾上上前一看，他七竅仍在冒著黑煙，但人已經死了！

三年後，姚文清順利地考中了舉人，次年又中了進士，他帶著妻子離開家鄉做官，為百姓做了許多好事，留下了許多美談。

靜月齋寄語：

行善積德，這不是一句空話。就如姚母說的那樣，一個人善事做得多，德行就可以化解災劫。雖然善良之人未必就能有多富貴，但往往在危險的時候，就能像姚文清一樣，冥冥中有鬼神相助，讓他平安度過劫難。

現實中，我們在行善的時候，往往也會有人罵你傻，說是行善沒用，還能舉出一些惡人坐擁富貴的例子。其實這是他們目光短淺，退一萬步說，善良之人問心無愧，內心安定正氣填胸，這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本文作者：阿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