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起潛擁關、寧兵在雞澤，距賈莊五十里而近，象升遣廷麟往乞援，不應。——《明史·盧象升傳》

譯文：

高起潛統帥關寧部隊駐紮在雞澤，距離賈莊不到五十里路，盧象升派遣楊廷麟去要求援助，高起潛理都不理。

一

在一場低烈度的戰事中凱旋而歸，從此皇帝堅信這個太監會打仗。

在一場生死攸關的對撞中，這個太監的見死不救，導致“明末戰神”盧象升慘烈戰死。

這個太監就是高起潛。

二

崇禎皇帝本來就是個多疑的性子，加上有些文官也實在不像話，所以崇禎總是在否定再否定的道路上兜圈子。

崇禎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滅了魏忠賢，然後高舉改革大旗，太監到部隊裡監軍也被取消。

但是，沒幾年工夫，崇禎皇帝就被文官們的不作為弄得氣急上火，他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決定，再次啟用了大批太監到軍隊裡當政委。原想著靠這些家奴的忠誠，有效地控制軍隊，但事與願違。

這些太監到了地方上就撒歡了，貪汙點軍費還是小事，一旦打仗上了戰場，直接帶著精銳部隊有多快跑多快，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差不多三年工夫，崇禎又一次無奈地否定自己，太監們都灰溜溜地從軍隊裡滾出來了，只有一個人例外。這個太監不但沒有被一擼到底，反而去了最重要的東北戰場，在關寧軍區繼續擔任政委。

這個太監就是高起潛。

三

既然是例外，就有原因，這個原因就是高起潛打過一次勝仗。

就在太監們紛紛當上政委的這一年，“山東三叛徒”之一的孔有德發動兵變，圍困萊州城達數月之久。

其實，孔有德算不上兵強馬壯，但關於應該鎮壓還是安撫，有關部門爭論不下。

於是，戰場上出現了奇怪的一幕：明朝部隊就在萊州城不遠的地方，曬著太陽，看叛軍攻打城池。

還是崇禎皇帝下了最後的決心，堅決鎮壓。於是，高起潛來了，明朝部隊也開始動起來了。

事實證明，叛軍的戰鬥力不咋地，孔有德節節敗退，最後連老窩也丟了，只好突圍從海上逃去了東北，後來投降了清朝。

當時，明朝軍隊主要是由吳三桂的爸爸吳襄指揮的，事實上，沒高起潛什麼事。

但是，崇禎一根筋地認為：高起潛這個太監“知兵”，會打仗。

四

當時，明朝軍隊的整體戰鬥力越來越差，碰到戰力強橫的滿清韃子，只有三支精銳部隊可以過上幾招，這三支部隊是孫傳庭組織的秦兵、盧象升組織的天雄軍，還有一支就是高起潛監軍的關寧鐵騎，實際上，關寧鐵騎也是當年孫傳庭在東北的時候組建的。

在高起潛的監督下，關寧鐵騎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功嗎？沒有！

怕死的高公公基本上是消極防禦，勉強把戰場穩定在山海關—寧遠—錦州一線，沒有功勞怎麼辦？割死人頭冒領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高起潛躲在重兵防守的城裡，還不忘記剋扣點軍餉，敲詐一下帶兵將領啥的。

你可以消極，但努爾哈赤的子孫們不會消停。崇禎十一年，清軍南下了。

五

以前跟清軍打，經常吃敗仗，但那畢竟在遙遠的東北，但現在不一樣了，人家越過長城，離北京不遠了。

各路兵馬能調的都調了過來，崇禎皇帝任命盧象升為聯軍總司令，高起潛為監軍。

盧象升是明朝末年難得的會打仗的文官之一，後世稱他為“明末戰神”，當時，盧象升的父親剛剛去世不久，但慣例是要辭官回家“丁憂”的，但形勢比人強，“奪情”是必須的。

盧象升的意圖是集中幾萬人和清軍硬抗一場，畢竟清軍屬於勞師遠征，未必沒有勝機，但是其他人不那麼想。

意志不怎麼堅定的皇帝首先動搖了。崇禎在主和派大臣的蠱惑下，覺得議和是可以接受的，眼下最急迫的還是流賊，“攘外必須安內”嘛。

可是面對盧象升的質問，崇禎又不好意思說已經派國防部長陳新甲和滿清展開非正式接觸。

力主和議的總理楊嗣昌開始不配合了，監軍高起潛更是分兵、停餉。他們都摸清了皇帝的心思，於是，盧象升危險了。

六

楊嗣昌給盧象升搗亂，是因為“路線問題”，楊嗣昌堅信“攘外必先安內”，盧象升在面見崇禎時，就曾以“臣只知帶兵打仗”一句，諷刺楊嗣昌的求和政策，二人因此結怨。

高起潛給盧象升搗亂，是完全是人品問題了。高起潛監軍時常明目張膽地索賄，連洪承疇也不能倖免，唯獨盧象升不買賬。現在盧象升不能體會皇帝的意圖，當然可以隨意拿捏。

盧象升手裡有一支精銳的“天雄軍”，但這支部隊的指揮權卻落到了高起潛手裡，加上高起潛自己的關寧鐵騎，高起潛掌握的軍隊最多。

精銳兵力要集中使用，聽上去貌似也挺有道理的，但你要用啊？

盧象升雖然號稱聯軍總司令，但實際上能指揮的只有不到兩萬人，這兩萬人是分別由宣府、大同、山西三位總兵率領。即使這樣，有名的逃跑將軍、大同總兵王樸又藉口防區出現敵情，開溜了。

這樣，身在鉅鹿的盧象升就只剩下一萬人都不到的軍隊了。

面對數萬氣勢洶洶的清軍，1800多年的那場經典的、以少勝多的戰役還會重演嗎？

七

鉅鹿是一個戰略要地。

之前，清軍統帥多爾袞看到盧象升才這麼點兵力，很是輕視，但多次進攻，居然被打退。

甚至盧象升還主動出擊，夜襲清軍。那天晚上，盧象升下達了一條名垂青史的軍令：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喘汗！違者斬！

就這樣，整整一個月，清軍數次攻打鉅鹿失敗。

高起潛又來添亂，指示地方官不給盧象升提供軍需，讓盧象升的軍隊大冬天連吃的都沒有。

十二月，多爾袞集中8萬主力圍攻鉅鹿，絕望之中，盧象升向清軍主力發起“自殺式攻擊”。戰鬥從中午打到深夜，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清軍終於全殲了盧象升部，盧象升本人在格殺了20多名清軍後，率領僅有的20多人衝向清軍軍陣，在亂箭之中壯烈殉國。

當時，盧象升在賈莊，高起潛統帥的數萬精銳部隊就在距離賈莊不到五十里的雞澤，盧象升派人去請求高起潛在戰鬥開始之後，側擊清軍，但高起潛置之不理，見死不救。

可憐盧象升就這樣丟了性命，年僅39歲。

究其根本，清軍是直接兇手，幫兇是楊嗣昌和高起潛，最大的兇手實際上是崇禎皇帝。

盧象升與其說是被清軍殺死，不如說是被崇禎坑死。

八

坑死了盧象升，高起潛沒有被追責，反而活得逍遙自在，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本來就是崇禎皇帝默許的。

又過了幾年，高起潛再次被任命為遼東監軍，但還沒到山海關就聽到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的訊息，吃驚之餘，高起潛立馬南下，不是去救援北京，而是逃之夭夭。

這一逃逃到了南京，南京的福王政權剛建立不久，高起潛被徵召擔任了京營提督。

高起潛還沒有發揮他“知兵”的特長，清兵就南下，高起潛毫不猶豫，投入了清朝的懷抱。

要是知道自己信任的人是這樣的表現，地底下的崇禎皇帝會不會氣得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