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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迷霧繚繞什麼意思?讀紅樓夢,你不得不知的三個真相

簡介對於寶二奶奶的人選,鳳姐明顯屬意於黛玉,拋開兩人投契的緣由不說,黛玉身體羸弱,不適合管家,只宜靜養,若黛玉嫁與寶玉,可以說合了賈母的心意,達成了寶黛的願望,還不用觸及鳳姐的權力利益,一舉三得,所以鳳姐贊成並助力寶黛聯姻,她對寶釵泛淡的態度也

迷霧繚繞什麼意思

話不投機半句多

作者

楊文娟

有人說,讀紅樓,不僅要看作者寫了什麼,還要看他沒寫什麼。

誠然如斯。

曹公下筆狡黠,行文虛虛實實,真假摻半,“假作真時真亦假”,若只讀字面意思,很容易就被誆騙了去。書中迷霧繚繞,正話反說,反話正說的伎倆不少,更有“不寫之寫”,“不言而言”的表現手法,形成“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藝術效果,須得熟讀深思,才能有所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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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透過大量對話來展現人物性格特徵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物語言是書中的一大特色,什麼人該說什麼話,什麼人之間會有什麼樣的對白,全然合乎標準。然而,文中有一些關係非常親近的人,他們彼此之間,由始至終卻沒有一句對話,這不禁讓人疑惑,作者為何不寫?脂硯齋在書中數次批道“此書有不寫之寫是也”,那麼此種“不寫”是為了表達何種情感?“不寫”的背後,隱藏了怎樣的意圖?驀然想起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全書男女主人公也是沒有一句對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但這種“不寫”主要體現的是作者匠心獨運的故事架構及行文特點,而曹公“不寫”的背後,則蘊含了更多深意。

鳳姐和寶釵。

在說她倆之前,先說說鳳姐和黛玉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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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是賈鏈的姑舅表妹,與鳳姐沒有血緣關係。她們一個滿腹詩書,一個目不識丁;一個超凡脫俗,一個在塵世打滾;一個為心而活,一個為財奔忙……從生活方式到審美情趣,從三觀價值到人生追求,兩人並無共通之處,出乎意料的是,她們卻異常契合,有人形容她倆是“閨蜜”,並不為過。

鳳姐瞭解黛玉的脾胃,知道她口味輕,給她送來暹羅國進貢的茶葉;她關心黛玉的身體,提出在大觀園設小廚房,免得為吃飯問題來回受凍;她欣賞黛玉的才能,對於家事的管理,她認為寶玉等一干人皆“不中用”,唯有黛玉“倒好”;她也看出寶黛之間的小心思,不時友善地開他們的玩笑……

黛玉同樣瞭解鳳姐,寶玉捱打後,各路人來看望,只不見鳳姐,黛玉心內盤算道:“如何他不來瞧寶玉?便是有事纏住了,他必定也是要來打個花胡哨,討老太太、太太的好兒才是。今兒這早晚不來,必有原故。”正猜疑著,便看見賈母搭著鳳姐的手,花花簇簇一群人,進院去了。黛玉對鳳姐的心思行事可謂瞭如指掌。寶釵提議黛玉吃燕窩,黛玉擔心會落人口實,卻篤信“老太太、太太、風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說明她能感受到鳳姐是真心愛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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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看不上趙姨娘,取笑劉姥姥,一個是“見一個打趣一個”,一個是“天下人我不笑話他們就罷了”;她們在原生家庭裡都被當做男孩教養,天性相對自由;她們都有抱負,並樂於施展;她們傲嬌,美麗,靈巧,活潑,善言,有個性……兩人言語投契,氣場相合,相處甚歡。

而鳳姐與寶釵是至親,薛姨媽是鳳姐的親姑媽,鳳姐寶釵可以說是血脈相連的表姐妹,可縱觀全書(前八十回),卻找不到一句她們之間的直接對話。

鳳姐給黛玉送茶葉,讓黛玉幫忙做事,黛玉也常有事勞煩鳳姐,兩人之間的互動很多,也很親密,但鳳姐與寶釵之間的來往卻非常罕見,幾乎無跡可尋。

鳳姐開黛玉的玩笑,說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做媳婦兒?眾人大笑,寶釵笑道:“我們二嫂子的詼諧是好的。”鳳姐聽了並沒有搭理寶釵,也許鳳姐並不認為這僅僅是出於“詼諧”,大約一半玩笑,一半以此方式來表明自己對“金玉良姻”的態度。寶釵討好老太太,當著鳳姐的面說:“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二嫂子憑他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鳳姐依舊對寶釵的話不作迴應,但她內心會如何反應?不由讓人想起87版電視劇《紅樓夢》裡鳳姐那經典的笑容,丹鳳三角眼,柳葉吊稍眉,粉面威不露,抬眉一冷笑,既傲且酷,不屑一顧又洞悉所有,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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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拙的寶釵貌似尚能主動附言,活潑話多的鳳姐反而無動於衷,這是為何?

鳳姐對黛玉熱情有加,黛玉剛進府時,鳳姐喜道:“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又是喜歡,又是傷心……”此言是為了討好賈母,卻也是真心喜歡黛玉。

她對寶釵是什麼態度?書中沒有明寫。

前八十回中,鳳姐對寶釵的評價只有過一次,她與平兒討論家中的姑娘小爺,說寶釵:“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也難十分去問他。”可以說看透了寶釵的行事為人,“也難十分去問他”,意即問了也無用,懶得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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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對寶釵不感冒,有人說,是因為寶釵有可能觸及鳳姐作為管家奶奶的地位利益。“金玉良姻”之說散佈賈府,連“呆霸王”薛蟠亦有留心,精明的鳳姐又豈能不知。寶釵是王夫人心目中兒媳婦的最佳人選,她的管家能力不在鳳姐之下,又比鳳姐知書識字,圓融通達,更厲害了幾層,一旦寶釵成為寶二奶奶,鳳姐手中的權力勢必是要讓出的。作為大房的人,雖然鳳姐清楚“終歸是要回那邊的”,但權力這個東西,不但會讓人迷了眼,還能讓人產生一種永葆無虞的幻想,而寶二奶奶的人選就是讓這個幻想能否得以實現的關鍵所在。

對於寶二奶奶的人選,鳳姐明顯屬意於黛玉,拋開兩人投契的緣由不說,黛玉身體羸弱,不適合管家,只宜靜養,若黛玉嫁與寶玉,可以說合了賈母的心意,達成了寶黛的願望,還不用觸及鳳姐的權力利益,一舉三得,所以鳳姐贊成並助力寶黛聯姻,她對寶釵泛淡的態度也正因如此。

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因素,鳳姐與寶釵之間相交平淡的主要原因,其實還是她們兩人誰都看不上誰,或曰天生氣場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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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卻有無緣無故的相厭。

有些人一見面就彼此不爽,第一眼就感到不舒服,也沒有什麼原因,就是感覺“不對付”。只好說,那是屬於前世的宿怨吧。

鳳姐與寶釵之間不至於到相看兩厭的程度,但兩人對彼此無感是肯定的。

寶釵曾說:“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裡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一概是世俗取笑。”意思是說鳳姐沒什麼文化,言語低俗,說出的話可笑無味,重點是批鳳姐“俗”。寶釵藏愚守拙,對旁人從不輕易褒貶置喙,卻如此評判了鳳姐一通,也是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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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姊妹對鳳姐的稱呼不是“嫂子”便是“姐姐”,唯有寶釵稱過她“鳳丫頭”,要知道寶釵可是言語謹慎禮數週全之人,又比鳳姐小,她稱呼鳳姐“丫頭”並非顯示了兩人的關係親密,而恐怕相反,是寶釵內心對鳳姐的某種微妙情愫的流露。寶釵就像一泓深不見底的湖水,波瀾不驚,你能清楚地看見映照在湖面上的倒影,卻看不清湖底的深淺,你永遠看不透她的內心,無從得知她的想法,她卻能把你看透,將你的言行俱收眼底,再暗自評定、考量,得出穩固的不輕易示人的判斷。寶玉不認識自己屋裡的小紅,寶釵卻知道她“素日眼空心大,頭等刁鑽古怪”;對襲人,寶釵“留神窺察其言語志量”,鑑其“深可敬愛”;每個人在寶釵心中都有其定位,對於鳳姐,她同樣有自己的判斷。鳳姐雖是“胡打海摔”慣了的“潑皮破落戶兒”,但心性聰明的她對於來自他人並非出於喜愛的“評判”並不是毫無感知。

鳳姐性格潑辣,喜歡言談爽利之人,對裝“蚊子哼哼”的女孩很是看不上,更別說寶釵這種“一問搖頭三不知”,喜怒不形於色之人了。她心直口快,轟轟烈烈,與藏愚守拙,謹小慎微的寶釵自然說不到一處,縱然是親生表姐妹,奈何氣質相悖,天性不合,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大約就是她倆關係的真實寫照。

王夫人與李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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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寫了幾對婆媳,賈母與邢、王夫人,邢夫人與鳳姐,王夫人與李紈。若問她們的婆媳關係如何,除了王夫人與李紈這對,其他的大致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賈母不待見邢夫人,邢夫人與鳳姐心有嫌隙,都為讀者所共知。但王夫人與李紈的關係是好是壞,是融洽還是不和?恐怕一時還說不清楚。

翻遍全書,同樣找不到一次她倆之間的直接對話。

賈母曾說,王夫人“不大說話,和木頭似的,在公婆面前就不大顯好。”,而同樣“不大說話”的李紈,在婆婆面前是否依舊不顯好呢?答案是肯定的,只是這“不顯好”的原因並非僅僅是個性問題,背後還隱藏了諸多因素。

書中雖未直接描述王夫人與李紈的關係,但從許多細節處可推斷出這對婆媳之間並不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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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是孀居,按賈府的規矩只宜清淨守節,不宜管家。因此李紈的日常事務就是侍親養子,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照管小姑小叔子們既是李紈的生活,也是她的責任。晴雯生病,循例要出去,不能留在大觀園養病,但寶玉為了晴雯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便讓她留下,打發婆子向李紈報備之後,李紈說了這麼一番話:“(晴雯)兩劑藥吃好了便罷,若不好時,還是出去為是。如今時氣不好,恐沾帶了別人事小,姑娘們的身子要緊的。”晴雯一聽就氣炸,賭氣要走,寶玉忙按她,笑道:“別生氣,這原是他的責任,唯恐太太知道了說他不是,白說一句。你素習好生氣,如今肝火自然盛了。”

“唯恐太太知道了說他不是”,隱約讓人覺得之前太太曾說過她的不是,保不準還有所責備。

蘆雪廣聯詩,寶玉湘雲商議烤鹿肉,李紈聽聞他們要吃生肉,忙說道:“你們兩個要吃生的,我送你們到老太太那裡吃去。哪怕吃一隻生鹿,撐病了不與我相干。這麼大雪,怪冷的,替我作禍呢。”

李紈的第一反應是“替我作禍”,也許曾經確實因照管不周而被斥責,而被禍及。誰會指責李紈?當然是她的婆婆王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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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檢大觀園之後,寶釵為避嫌要搬出園子,李紈幾乎以懇求的口吻對她說:“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又擔心“落不是”,李紈頭上彷彿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需時刻嚴陣以待。後來王夫人果然因此事責怪了李紈,書中依舊沒有寫她們的直接對話,而是從王夫人與鳳姐的交談中得知,這個婆婆又對兒媳進行了詰問,“我問你大嫂子:‘寶丫頭出去,難道你也不知道不成?’”。其實,寶釵要出去,與李紈何干?連寶釵自己都說:“(能)落什麼不是呢?”可見是欲加之罪。

雖說婆婆教導媳婦乃屬正常,但婆媳畢竟不是母女,對於一般婆媳而言,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因日常齟齬產生的芥蒂並不會平白消弭於無形,心中的疙瘩經年滾動只會逐漸變大,成為深植於彼此內心的刺。何況王夫人和李紈還不是一般婆媳,她們之間的衝突也並非是普通家庭裡的雞零狗碎,而是隱藏著深層次的矛盾。

李紈青春喪偶,雖處膏粱錦繡之中,卻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聞無見。她年輕守節,賈府上下人等無不敬服,賈母喜她賢良淑德,疼她亦如鳳姐,下人稱讚她為“大菩薩”,“第一個善德人”,可見其群眾基礎過硬,人品口碑無可挑剔,活脫脫就是賈府的一面道德招牌,在封建社會,恪守三從四德的李紈是能為家族帶來榮耀的。既如此,王夫人為何屢屢挑刺李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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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王夫人與李紈之間,也像鳳姐與寶釵一樣,天生氣場不合,有著天然的“不對付”,只是在尊卑有別的道德倫理體制下,婆媳之間的這種矛盾顯得更為隱晦而已。

賈府靠軍功起家,祖上在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掙得這份潑天富貴般的家業。當年榮寧二公位列開國八公,不啻為國朝定鼎之功臣,榮耀無比。然業經五世,歷百年風光後,族中安富尊榮者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外面的架子雖未倒,內囊卻盡上來了,世襲的爵位也在逐代降級,加上隨著朝政穩定,武將的地位日趨下降,權勢亦日漸削弱。這是自然的。馬上得江山,安能馬上治之?國家政權穩固之後,勢必是要依靠文官集團來治理與掌控的。賈府若想保持家族權勢與榮耀,必須向文官集團靠攏,實現轉型。

若想家族轉型,最有效的路徑是子孫攻讀詩書,由科舉入仕,從而獲取權力。然而偌大一個賈府,就找不出一個人願意苦心攻讀,擔負起振興家族的大任。赦、珍、鏈、蓉之流只知荒淫享樂,醉生夢死;賈敬一味好道,醉於煉丹,心在紅塵之外;賈政雖酷喜讀書,又入朝為官,奈何資質平庸,能力有限,難有作為;好不容易出了個賈珠,早年進學,本來大有指望,卻一病死了;寶玉就不用說了,最恨仕途經濟之道……無一人可擔重任,賈府想靠讀書來實現轉型的願望難以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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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文官集團家族聯姻,擴大關係網,從而穩固與加強家族勢力,也是轉型的途徑之一。因此賈家的千金賈敏嫁與了探花郎林如海,賈珠娶了當朝國子監祭酒的女兒李紈。

有人說,賈府最成功的婚姻,便是賈珠娶了李紈。的確如此。

李紈來自真正的清貴之家,其父李守中的職位相當於今天的文化部長。李氏家族是詩禮傳家的金陵名宦之族,族中男女無有不誦詩讀書的優良傳統。賈府與這樣的書香世家結親,對其向文官集團靠攏以穩固增強家族勢力是大有幫助的。賈珠如若不死,憑藉自身才能與背景,再藉由姻親關係網的助力,不難在朝廷大有作為,實現家族振興指日可待。然而,賈珠死了,這一切化為泡影。

賈珠去世,李紈與王夫人之間的矛盾漸漸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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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出身於“四大家族”之一的金陵王家,為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哥哥王子騰任京營節度使,後升至九省都檢點(九省的軍事總指揮),可知王家也是個武將之家。這種家庭的傳統是尚武不尚文,並不重視對子女的文化教育。鳳姐居然是個文盲,王夫人、薛姨媽也不見有什麼文化,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時候,眾人行酒令,輪到王夫人,竟說不上來,還是鴛鴦代她說了一個。

而李紈自小受書香氛圍的薰染,知書達理,出任大觀園詩社的社長,點評起黛玉寶釵等一干才女的作品,說得頭頭是道,無人不服。

因此,胸無點墨的王夫人與清雅文氣的李紈,因出身與文化的差異,導致她們天生氣質相悖,天然就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氣息,兩人的觀念相去甚遠,彼此之間的隔閡也沒有消融的條件。

賈珠在世時,婆媳之間的這種天然衝突尚可掩映在脈脈溫情之下,作為兒子和丈夫的賈珠尚能充當一個矛盾與情感緩衝的橋樑,但隨著賈珠去世,婆媳之間的摩擦與衝突就日益凸顯了。由此可以想象,王夫人與書香門第出身的黛玉之間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與窘境,所以即便沒有寶釵,王夫人也是不會考慮讓黛玉來當自己的兒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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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家庭裡,不管婆婆對媳婦如何不滿,對自己的孫子總不會不滿,終究是疼愛的。但王夫人對孫子賈蘭卻不見疼惜,對自己兒子遺留的唯一骨血毫不關愛,不禁令人十分稱奇。賈母、賈政對賈蘭都很喜愛關心,家庭聚會時,發現賈蘭沒到,賈政會特意著人去叫他,賈母會把自己的菜給賈蘭送去,卻從未見過作為祖母的王夫人對親孫子有絲毫的愛護之情,不關愛也就罷了,還挺無情,抄檢大觀園時,還攆走了賈蘭的奶媽,理由是長得太“妖喬”,豈非莫須有?

這就是一般家庭與貴族世宦之間的區別,普通家庭沒有皇位繼承,還能享受到作為平常人的天倫之樂,而貴族世家要繼承爵位,激烈的鬥爭使得最基本的血緣親情也消失殆盡。王夫人冷對賈蘭,正是與爵位及家業繼承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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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榮國府爵位的繼承,賈赦曾發表過看法,中秋家宴上,他誇讚賈環的詩做得好,笑道:“以後就這麼做去,方是咱們的口氣,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賈赦是長房長子,又正襲著爵,對於繼承人的人選,他有一定發言權,但這話聽信不得,賈環是侍妾所生的庶子,哪有資格襲爵,賈赦不過是藉此向賈母賈政等人表達自己長期以來積蓄的不滿,發洩一下內心的憤懣而已。

不過,賈赦這話卻有一層明確意思,即承襲之人是在賈政房中產生。那麼合適的人選其實只有寶玉和賈蘭兩人,他倆都是嫡出,而賈蘭更是長房嫡孫,比非長子的寶玉更有資格承襲。

但王夫人當然不會將繼承權拱手相讓,而李紈也必定要竭力維護賈蘭的利益,從李紈的判詞可知,她並非像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般與世無爭,“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關乎生存與發展的攸關大事,必得一爭。如此一來,王夫人與李紈之間的根本矛盾就聚焦在對家族權力的爭奪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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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婆媳之間表面風平浪靜,內裡卻是暗潮洶湧。曹公不寫她們之間的對話,背後正是無法表達但又不能掩飾的千言萬語。

探春與賈環。

八七版電視劇《紅樓夢》被譽為“不可逾越的經典”,但在很多紅迷心中還是有不少不盡人意之處,好的小說本來就不容易拍,更何況是最好的小說,能表達出五六成意境就已然不錯了。不過劇中有一處細節拍得非常好,令我印象深刻。

寶玉失玉後,眾人急得四下尋找,探春疑心賈環使促狹,便差人喚賈環來問話,賈環不知就裡,興興頭頭跑來,對探春說:“三姐姐叫我來,是讓我加入你們的詩社嗎?”劇中探春是如何反應,已經沒印象了,但賈環那種迫切得到認同的心情和臉孔,讓人無法忘懷,不由地心生憐憫。

這句問話在前八十回及程高本後四十回都沒有出現過,實際上探春和賈環在書中並無對話,親姐弟之間在日常生活裡當然不會毫無交流,但曹公依舊採用“不寫”的手法,而電視劇裡增加的這個情節,我倒認為很符合曹公“不書”背後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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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在賈府“三豔”中最為出色,才情品貌亦不遜於薛林,更兼有治家之才與遠大志向,但這朵人見人愛的“玫瑰花”內心卻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一直對自己的庶出身份耿耿於懷。她不認親生母親趙姨娘,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她形容趙姨娘的見識“陰微鄙賤”,視自己的母親為奴才,故而被許多讀者扣上“無情”的帽子。

其實,在封建宗法制度中,探春的嫡母確實是王夫人,在朝任高官的王子騰才是她的舅舅,而非“奴幾”趙姨娘和沒有“舅舅款兒”的趙國基。無論言行舉止還是思想意志,探春都嚴格恪守封建禮法制度與準則,在現代人看來的種種不近人情處,實際上都符合當時的價值取向與道德規範,貌似無須以現代意識去揣度與衡量,何況趙姨娘又是那樣一個言行無狀,昏聵愚昧之人,實在令人無法同情。探春與趙姨娘劃清界限不難理解,然而她對自己唯一的親弟弟也熟視無睹,冷漠以待,那麼對她的爭議就有了商榷與探討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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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賈環這個人著實不討人喜歡,他氣質猥瑣,舉止荒疏,內裡還是個“黑心下流種子”,因嫉妒同父異母的哥哥寶玉受寵,故意推倒熱油要燙瞎他的眼睛,還在父親面前進讒言害寶玉挨毒打,小小年紀,心機手段不可謂不毒辣,妥妥的壞胚子一枚。長輩素習嫌惡他,同輩排斥他,連丫鬟們都厭棄他,賈環和他母親趙姨娘一樣,處處討人嫌,可謂到了神憎鬼厭的地步。

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說到底,賈環也不過是一個孤獨而缺愛的孩子。他對世界懷有惡意,是因為他從未接收過來自這個世界的善意,連自己的母親,動輒對他惡言相向,毫無溫情可言。一個沒有獲取過愛的孩子,如何懂得去愛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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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封妃時,“寧榮兩處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踴躍,個個面上皆有得意之狀”,賈環雖與元春不同母,卻也是有血緣的姐弟,想必比起他人更有與有榮焉之感,大約他也盼著貴妃姐姐省親時能見上一見,也感受一下這萬丈榮光,然而元春絲毫想不起還有他這個弟弟,在她極盡撫慰誇讚寶玉之時,獨自向隅的賈環作何感想?豔羨,嫉妒,不忿,大約兼而有之吧。

元春差人送燈謎出來,眾人解燈謎,賈環也興致勃勃地參與,唯他與迎春沒猜中,未得到元春賞賜的小禮品,迎春自以為玩笑小事,並不介意,賈環卻覺得沒趣,且聽太監說自己做的謎題不通,娘娘沒猜著,就更為落寞了。眾人看了他出的謎語,什麼大哥有角八個,二哥有角兩根的,確實不通,引人發笑,好不容易參加一次集體活動的賈環,是乘興而來,掃興而歸,內心免不了又產生落差。他想融入集體,也好勝,卻總被無視,被有意無意地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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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裡的各種宴請聚會出遊,通通沒有他的份。肯帶他玩的人只有寶釵和迎春。寶釵素昔看他亦如寶玉,沒什麼分別心。賈環因與鶯兒趕圍棋,輸了耍賴,被鳳姐好一頓教訓後,“自去和迎春等玩”。賈環寧願找堂姐和名義上的表姐玩,也不找親姐姐探春。他對探春的態度,書中只有過一次描寫,芳官用茉莉粉代替薔薇硝給賈環,趙姨娘得知後又要生事,挑唆賈環鬧一場,賈環不敢去,對趙姨娘說:“……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服你!”在府中那些刁鑽僕婦眼中,探春這個三小姐平素也最平和恬淡,而到了賈環這裡,對自己的親姐姐就只有懼怕的份兒。想必探春平常見到弟弟不是訓導便是冷漠的時候居多,冷漠,足以讓人心生畏懼,敬而遠之。

被無視,被打擊,被冰冷以待,是賈環生活的常態。他對受到百般寵愛的金鳳凰寶玉產生“羨慕嫉妒恨”的心理,再正常不過。一個無人引導,無人關愛的孩子,孤獨與自卑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久之便被籠罩在生活與人性的陰暗裡,乃至心理扭曲變態,都不足為奇了。

然而,本質上他也不過是一個渴望得到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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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寶玉在王夫人懷裡被母親摩挲撫弄時,除了嫉恨,心中會否泛起一絲苦澀和嚮往?寶釵送諸姐妹土儀,不忘給他備一份,他的心裡大約也很歡喜。探春幫寶玉做鞋,若順手也做一雙給親弟弟,也許他亦能心生溫暖。探春曾對自己的出身很無奈,恨自己不是男人,可以出得去,做一番事業,到時自有一番道理。賈環是男兒,底子、能力都不差,只是無心向學,探春若能引導弟弟好好讀書,扶持其走上正途,未免不會有另一番景象。

然而,正如探春所說,“我一個女孩兒家,自己還鬧得沒人疼沒人顧的,我那裡還有好處去待人?”。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即便生在鐘鳴鼎食之家,也難逃人生的風雨,能自顧周全已屬不易。探春自律自持,獨善其身,已經做得夠好,無法對她苛求更多。人會長成什麼樣子,雖各有因由,然終究還是自己決定的,只好嘆一聲賈環自己不爭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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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和賈環都超越了各自的自卑情結,不過是以完全相反的方式。他們一個以積極的心態提高自身能力素質,以恪守主流社會的禮法規則來贏得尊重;一個以詆譭甚至加害他人的消極手段來換取一點可憐的自尊和地位。明明同樣的出身,在同一條跑道啟程,卻背向而馳,漸行漸遠漸無話,奔赴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縱然是親姐弟,也永無交集的可能了。

在曹公的留白之間,我們讀到了許多,有無奈,有嘆息,有詰問,有態度的傾向,有情緒的隱藏……那些無法言說的背後,俱是一個個沉默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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