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明代蔣一葵紀傳體通史《堯山堂外紀》，翻譯時稍有改動。

南宋末年，彭城有一人叫程萬里，剛滿十九歲。由於他父親是當朝尚書，靠著父親的功勞，程萬里補了國子生。所謂國子生，就是在國子監完成學業的學生，一般都是官員子弟，皇帝會擇其優者加以錄用。

當時元軍步步緊逼，程萬里對皇帝獻了三個計策，分別是戰、守、和，但因為說話直接，得罪了一些人。

由於害怕被報復，所以程萬里打算跑去江陵避禍，但還沒到漢口，就被元軍頭領張萬戶抓住了。張萬戶覺得程萬里有才華有能力，沒殺他，把他帶回了興元（漢中舊稱），還把家中的婢女嫁給了程萬里。

這個婢女也不簡單，她本是白忠的女兒，叫玉娘。白忠當時守衛嘉定，城破之後，一家都為國盡忠了，只有一個小女兒活了下來。

程萬里和玉娘成婚的當晚，兩人各自說了身世和經歷，互相同情憐憫，也很珍重對方。再加上已經做了夫妻，兩人關係更加好了。

婚後第三天，玉娘看到程萬里臉上有淚痕，他知道丈夫是思念家鄉了，於是她勸程萬里：我知道丈夫有才能，以後肯定不會久居人下。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早點跑路，非要在這裡當人家的奴僕呢？

程萬里不敢回話，他認為，一個女子沒有這麼高的見識，她肯定是張萬戶派來套話的。也即是說，程萬里雖然娶了玉娘，但覺得玉娘是間諜，是張萬戶的。

第二天上午，可能是為了消除張萬戶的疑慮，程萬里把玉孃的話告訴了張萬戶。張萬戶大怒，他讓僕人打玉娘，好在張萬戶妻子對玉娘不錯，制止了張萬戶。玉娘卻絲毫不怨程萬里，但這讓程萬里更加懷疑她了。

到了晚上，玉娘又程萬里逃跑，這次她聲淚俱下，更加情真意切。

但是，程萬里依然不信任她，覺得她在套話，所以他又把玉孃的話告訴了張萬戶。張萬戶這次忍不了，覺得玉娘留著會壞事，把玉娘賣給別人做了小妾。同時，張萬戶又給程萬里找了別的女人做老婆。

這時候，程萬里才明白，玉娘不是間諜，她是真心為自己好。他後悔萬分，但卻做不了什麼。玉娘臨走時，拿出自己的繡鞋，給了丈夫一隻，還說以後有緣再見的話，就以鞋子做憑證。

玉娘走了，程萬里因為跟張萬戶說實話，獲得信任和重用。也正因為張萬戶信任他，故而不再防備程萬里，程萬里後來找了個機會，偷了府中一匹駿馬，連夜南奔，跑回了大宋境內。

當時，宋度宗剛繼位，他大力重用先帝臣子的後代，程萬里主動上書，得了小官，後來因為政績好，一直升到閩中安撫使。宋亡之後，閩中歸順，程萬里得以升官，做了陝西行省參知政事。

當初，玉娘被程萬里專賣給別人做小妾，就在興元，而興元又是陝西的轄地，於是程萬里就派僕人秘密訪問尋找玉娘。

玉娘當初被賣到人家做小妾，她把自己的衣服開口處都縫死，表示“烈女不嫁二夫”，寧死不再嫁人。那家人看她性子烈，很敬重她，不再強逼。後來，玉娘乞求做尼姑，那家人答應了，讓她做了曇花庵的尼姑。

程萬里的僕人，四處訪問都沒找到玉娘，幾個月後，他不得已去尼姑庵裡找。

這一天，僕人到了曇花庵，他沒想到這裡會有玉娘，有他也不認識，就拿著程萬里給他的鞋，一邊把玩，一邊跟主持說這事。主持說不知道，敷衍著僕人。就在這時，一箇中年尼姑看到了僕人手裡的鞋，忍不住哭了。

僕人一看有戲，去問尼姑話，尼姑進屋後，拿了一隻鞋，兩隻鞋一模一樣（古代鞋子不分左右），正是一對。僕人連忙跪下來，恭請主母回家，並說了主人程萬里的心意。

不料，玉娘卻不肯回去，她對僕人說：鞋子找到了，知道他還活著，我的心願就完成了。算起來，我出家已經二十多年了，跟塵世間還有什麼關係呢？回去告訴我夫……告訴你的主人，好好做官吧，別再念著我了。

僕人跪下磕頭，說：主人當年就後悔了，他想著夫人的情義，發誓不再另娶，至今還是單身。夫人，跟我回家吧，主人在家盼望呢！

玉娘不聽，進了屋裡，不再出來。僕人請住持進去傳話，連請四次，玉娘都不肯出來。

無奈之際，僕人只好帶著鞋子，回家告訴了程萬里。程萬里看了後，立馬安排興元府的官員，準備合適的禮儀，迎接玉娘出庵，他自己也到了庵裡，迎接玉娘。玉娘被感動了，最終答應還俗。

當程萬里再次看到玉娘時，兩人再也忍不住了，緊緊擁抱。那時候，兩人都已經四十多歲了，鬢邊都有白髮了。

回到家中，玉娘因為年紀大了，又比丈夫大幾歲，很難再為丈夫生兒育女，所以她自作主張，為程萬里娶了好多小妾，程萬里因此有了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