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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舒:學車記

簡介作為婦女天堂裡屈指可數的管理者及教育工作者,男性教頭具備絕對的權威以及眾星捧月的地位,一般,他們被叫做“師傅”

話梅是鳥嗎

如今的駕駛學校儼然是婦女天堂,家裡那輛價值不菲的代步工具,早已如同冬眠的蟾蜍,在車庫裡蟄伏,只等婦女同志拿到駕照,春天一經到來,它們久已困頓的鋼鐵身軀,便可見到天日。駕駛,已然成為城市女性正常生活必備技能之一,眼看這個城市裡幾乎所有的婦女都會開車了,作為一名普通婦女,我亦是不甘掉隊。

薛舒:學車記

(張龍 攝)

夏日早晨,絢爛的朝陽把新鮮的光線洋洋灑灑地寫滿了駕駛學校偌大的廣場,一輛輛白色教練車或匍匐,或作蝸牛挪動狀。女人民群眾勤勞勇敢吃苦耐勞的天性,此刻盡顯無遺。且看掌駕方向盤者,若非少婦和老婦,便為青春妙齡,與後座上的另幾位,互稱師姐或師妹。年齡最大的,許有五十出頭,如若早婚早育,該當祖母輩分,俗話說得好,八十歲學吹打,活到老學到老;年齡最小的,大一女生,老闆爹地為激勵其考大學,新車鑰匙在她的書桌上方懸掛了整整高三一年;年齡不老不小的,還需要理由嗎?

不想學開車的婦女不是好婦女!

於是,我便擁有了師姐、師妹各一名。然而,副駕座上的黑臉煙牙捧茶杯伸腳隨時準備踩下僅教學用車才有的第二個剎車的那位教頭,卻多為男士。作為婦女天堂裡屈指可數的管理者及教育工作者,男性教頭具備絕對的權威以及眾星捧月的地位,一般,他們被叫做“師傅”。中國的師徒關係,或可算封建糟粕,想要從師傅手裡討生計,沒有三年雜工的學徒生涯,那是連皮毛都學不會的,影視作品和小說裡都這麼講。師傅,一定嚴厲到兇悍,一旦操作錯誤,便要出口喝罵,拿捏著關鍵的技術,等著徒弟來求教。當然,為了學到真正的手藝,徒弟是要孝敬師傅的,師傅喝酒嗎?師傅抽菸嗎?師傅有老婆嗎?鄉下老婆還是城裡老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於是,我便擁有了王姓男教頭一名。好了,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夏日早晨,絢爛的朝陽把新鮮的光線洋洋灑灑地寫滿了駕駛學校偌大的廣場,一輛輛白色教練車或匍匐或作蝸牛挪動狀。其中有一輛車裡,某婦女群眾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腦中不斷閃現“離合器”“剎車”“油門”“換擋”等等字眼,手腳忙亂,前後左右不分,方位感全無,一臉誠惶誠恐……這名婦女,正是我。

這是我用想象為自己攝下的學車照,因為我從王教頭臉上的表情,以及那雙顯然視力絕佳的眼睛裡看到了我彼時的情狀。然而,我卻未曾領教到傳說中師傅的嚴厲,王教頭居然始終在笑,笑著誇我車尾觸到了護欄,笑著讚我文明禮貌做得好,“剎車一踩一鞠躬”,笑稱我臂力上佳幾乎要把排擋操縱桿拽下來當柺杖……師傅的叮嚀在耳旁,手腳卻始終不聽話。於是從包包裡拿出筆記本:師傅,你說慢點,我記下來。

王教頭哈哈一笑:知識分子腦子裡知識裝得太滿,這點點東西都沒地方放,只好記在本子上?好啦,休息十分鐘,該喝水的喝水,該撒尿的撒尿,我抽根菸。

婦女群眾早已手腳癱軟,教頭一聲令下,便如困鳥出籠。師姐自己煮的茶葉蛋味道很好,師妹的德芙巧克力是電視廣告裡見過的最新款,我的包包裡藏著橄欖話梅水晶棗。師姐說,大家一起學開車多好,鬧猛啊!師妹說,像春遊,好開心啊!我回頭,看站在一邊吞雲吐霧的教頭:師傅,你哪能一點也不兇啊!你為啥對我們態度介好?

王教頭猛吸一口煙,嘴角一扯,噴出一陣菸草氣息的笑:哈,市場經濟,你們才是上帝,我要與時俱進。

此刻,作為三名婦女上帝的僕人,王教頭左手捏一個剝掉殼的茶葉蛋,右手託一塊德芙巧克力,嘴裡含著話梅,眼睛眯縫起來:酸……明天早上六點訓練,五點半,各自等在家門口,我接你們到駕校。

婦女群眾的反對意見紛紛揚揚,“太早了吧?”“我起不來的”“來不及送小人上學了”……

上帝的僕人“嘿嘿”一笑,沒有收回命令。這一笑,把他的“與時俱進”,笑成了某一種堅持。

初夏晌午的婦女天堂,一片明媚陽光。(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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