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去時正裹頭，歸來已白首

＂快六十年了呀！爸、媽，我終於回來了，兒子不孝呀！＂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的山岰裡，兩座已經完全被草淹沒，看不出形狀的土堆前，一位衣著講究、時尚，滿頭銀髮的老人淚流滿面，朝土堆一個勁地叩頭，邊叩邊喊＂兒子不孝呀！＂。周圍立著幾個穿土布衣服的年輕人也在那兒垂淚泣涕！

＂把你們太爺爺扶起來吧！＂一位顫顫巍巍，滿臉皺紋的乾瘦老太太拄著柺杖從一棵樹下立起來，對幾個穿土布衣服的年輕人說。

年輕人扶起了銀髮老人，銀髮老人抹了抹眼淚，走到老太太面前，握著她的手：＂姐，我對不起爸媽，更對不起你呀！你受苦了！＂說著，腳便發軟，差點跪了下去。幸好幾個年輕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這是我十二歲那年發生的故事！

銀髮老人是我的曾外祖父，老太太是我的曾外祖母！

02 蕃漢斷訊息，此生長別離

那場讓華夏大地的滿目瘡痍、生靈塗炭戰爭終以一方敗逃而結束。

我的曾外祖父是敗逃一方的一員，可是，家裡人得到的卻是他的死訊！他因出門給不滿週歲的兒子弄點吃食而一去不復返！

我的曾外祖母哭了幾場後，看著嗷嗷待哺的兩個孩子，只得擦乾眼淚，挺起胸膛，承擔起侍奉老人，撫育孩子的重任，那時，她才剛滿二十歲！

好不容易熬到戰爭結束，可逃回來的幾個老兵卻告訴她，曾外祖父已殞命於戰場！

這一次，曾外祖母這次居然沒有哭，她已被生活磨礪著、推搡著成為了一家人的砥柱！

她沒有時間哭，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她安撫好公婆，將兩個小的託付給鄰居，然後開始準備為曾外祖父辦喪事。她跑遍了十里八鄉，找來了最好的文書先生和道士樂隊，為曾外祖父立了一個衣冠冢！

那年，曾外祖母二十二歲！

03 六十一甲子，夢裡他鄉客

八十幾歲的曾外祖母時時躺在椅上曬太陽，看重孫們嬉戲打鬧，眼輕輕的眯著，嘴角含笑！

她其實很早就不大記事了，她一天總是慵懶的。六十年的風風雨雨她扛過來了，守護著如今這家產業和這偌大的一個大家庭，她覺得有臉去地下見曾外祖父了。有時候，她老夢見他，他還是年輕的那個樣子，可她卻老了！

＂老了，呵呵……＂她時常嘟囔。

當重孫跌跌撞撞跑來告訴他，曾外祖父在鄉里的人陪同往家裡邊趕時，她還以為在自己在做夢。她這段時間老愛沉浸在夢境中！

當曾外祖父走在她面前喊她＂姐，我回來了＂，她仍然以為自己在做夢！只是她很奇怪，這次夢裡的他怎麼老了許多。

六十一甲子，轉瞬就是半個多世紀！

04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曾外祖父在家裡呆了十幾天，又不得不離開了，因為他在那個島上還有一個家。

曾外祖母就像給遠行的弟弟送別那樣，給他準備行裝，送他到村外，沒有悲傷，沒有哭泣，就像親戚朋友之間的短暫離別！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一次的離別必然是永別！

經歷人生風雨的兩個老人已看透一切！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這是當時採訪的記者的說的一句話。現在想來，是最好也是最應景的一句話。

半年後，曾外祖父去世。

所有的人都瞞著曾外祖母，可是一個月後，曾外祖母也走了。

冥冥之中，這兩位老人一輩子都互相牽掛。他們從來沒有抱怨時代的不公，也從來沒有抱怨命運的不平，他們默默地承受著命運帶給他們的痛處，並把它轉化成生活的養料！

歸來已白首，可心仍是少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