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衝 壩

作者：王志成

不知道大家小時候玩沒玩過“水衝壩”的遊戲！

後寨西村大家都叫西堡（bu）子，村名中有個“堡”字，就說明這個村子過去可能有城牆。城牆我沒見上，我見到過我們村的城門——一個破敗坍塌的土門洞，既不擋風，也不遮雨，像一堆黃土堆， 上面還長了“草酸”。鐵軲轆車從中間穿過，咣咣噹噹的車輪聲就是村裡的時鐘一樣，早晨，人們在車輪聲中起床，下地；晚上，當最後一陣車輪聲響過後，勞作一天的人們便進入了夢鄉。行人為了方便，一般就從旁邊直接出入，除了駕車，很少有人從門洞裡穿行。村裡的孩子們卻視這裡為遊樂場，整天在城門洞爬上爬下，滾打嬉鬧，全身土的像泥猴一樣。

雨天的農村，大人們下不了地，三五成群圍坐一起“諞閒傳”、“掀花花”打發時間，閒不下來的人手裡永遠帶著“活”東家走西家轉，有婦女納鞋底的，有男人織毛線的……

如逢星期天下雨，我們滾不了土坡，上不了樹，就在城門口望著遠處的濛濛細雨和發呆。農村孩子總有無窮無盡的想象力，突然有人提議，我們來玩“水衝壩”吧！“水衝壩”？有的小夥伴知道，玩過，有的小夥伴還不知道，更沒玩過。

村裡的街道北高南低，下雨天，雨水彙集成一道小溪，自北向南流向村外，雨大時，小溪變成一條大水渠，漫過腳面的雨水嘩嘩的穿過街道。

“水衝壩”的玩法是：幾個人在水渠的上游壘壩存水，幾個人在下游壘壩擋水，在預定的時間內，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務，裁判一聲令下，上壩開閘放水，下壩蓄勢以待，如果上壩的水沖垮下壩或漫過下壩，就算上壩贏，下壩輸。反之，則上壩輸，下壩贏。一場比賽結束，不管輸贏，推倒重來，大家樂此不疲。

很快，這個提議得到大家一致贊成，我們用“手心手背”的方法分為兩隊，各隊都選了自己的頭領，兩個頭領再一次用“錘子剪刀布”確定了誰在上游，誰在下游。人員分配停當，大家就開始各自壘壩了！

有經驗的負責壘壩，沒技術也沒經驗的就負責搬沙和泥，壘壩是個技術活，壩要壘的大而結實，不管上壩下壩，大而結實才能多存水，只有多存水，存水多，才有取勝的可能。

壘壩的材料就是腳下的黃泥巴，黃泥巴加上樹枝裹著樹葉，壘成的大壩可以達到半人高。還要講究壘壩的門道，比如上壩，一邊壘一邊還要留一道豁口，讓水慢慢透過，等到壩快成時，再把豁口一封，壩子裡的水就迅速增多，看著壩子裡的水越來越多，大家都緊張興奮，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急切的盼著那最後的一刻！

我們下游的夥伴們更是使出渾身的力氣，有的上樹折來樹枝，有的從更遠的地方運來比較硬實的泥巴，先將樹枝編在一起，然後一層黃泥一層樹枝往上壘，還要派出間諜到上游去打探訊息，看看上游的壩壘了多高？裡面存了多少水？及時回報，再給隊員們鼓勁打氣。同樣，上游也派來臥底，不是在裡面搗亂，就是把下游的情報送回去。

農村的習慣，女孩子不參與這種遊戲，但她們禁不住這氣氛的吸引，紛紛跑來圍觀，有的給哥哥弟弟拿著衣服鞋子，站在一旁吶喊助威，有的暗中幫忙，去上游的上游用腳將水往外划走，以減少下游大壩的壓力。雖無濟於事，但也給比賽增添了幾分熱鬧。

眼看上下兩個壩都已經大功告成，尤其是上壩裡的水已經快滿了，大家齊聲吶喊：放水！放水！為了公平合理，村南頭的老回爺主動提出來給我們當裁判，這時，幾乎全村大人小孩都跑出來，看這激動人心的場面，有人帶著草帽，有人披著蓑衣，大多數人都不管不顧，任憑風吹雨淋，將上下兩壩圍得水洩不通。

老回爺丟掉蓑衣，挽起袖子，揮起手臂，要學我們體育老師那樣發號施令，可一個“開閘放水”的“開”字還沒說完，一個小子一腳將上壩登開了一個大口子，洪水頓時越壩而出，後面還有人嫌口子太小，跑過去一陣亂踏亂踹，就將辛苦半天的大壩夷為平地，洪水如猛獸般直撲下游， 兩岸圍觀的人們緊跟著洪水也跑了下來。

驚心動魄的時刻來了，別看兩壩相距幾丈遠，水頭剛碰到壩底，洪峰便蜂擁而至，水面蹭蹭往上竄，情急之中，我們紛紛跳入水中，手腳並用，護著大壩。水流越來越大，水壩也越來越滿，湧起的水浪噴得我們滿頭滿臉，但我們誰也不敢鬆勁，死死頂住大壩，鄙視著哪泥濘的洪水，那頑強的陣容至今回想起來都令人動容！可是，我們低估了洪水的力量，儘管我們以命相抵，我們的水壩卻搖搖欲墜，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先是一邊出現裂縫，一夥伴趕緊去堵，緊接著左邊水漫壩頂，幾個小夥伴也沒攔住，當中間一股水浪衝破壩腰噴湧而出時，我們頑強的意志一落千丈，最終大壩轟然倒下，泥水夾雜著樹枝樹葉如脫韁的野馬，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滾滾而去！

一場激動人心的遊戲結束了，它帶給古老鄉村的歡樂不亞於英超和一場NBA！人們歡笑著、評論著，將大拇指豎給了上游。但絲毫不減我們雖敗猶榮的興奮之情，又累又餓，渾身溼透，趁著母親來叫回家吃飯，我溜出了人群。

回到家裡，丟掉泥濘不堪的衣褲，用涼水從頭衝下，再換上乾爽的衣服，激動、開心、快樂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當母親遞過來熱乎乎的飯碗時，我差點沒接住。

夜深了，我久久不能入睡。

60年前的這一幕，永遠刻畫在我的腦子裡。

別了！少年的我，

別了！苦樂歲月！

作者王志成

作者簡介：王志成，禮泉趙鎮後寨西村人，趙鎮初中63級，技校畢業，咸陽工作，涉及建築裝修行業。

現退休在家，碌碌無為，寫寫畫畫，回憶為樂。

責編 雷小河

注：本文來源於公眾號大美西部觀察，系大美西部觀察授權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