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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簡介三聯生活週刊:劉擎:這是演算法造成的,它把你喜歡的同類的東西喂送給你,讓人有一定的穩定性,但這是以世界的部落化為代價的

劉擎 哪裡人

第七季《奇葩說》落幕了,在本季辯題的討論中,“人是目的而非工具”、“這個世界應該讓那些不好的選擇消失”等觀點讓新晉導師劉擎被觀眾熟知。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傳統教育和學術體系裡。

據說馬東偶然看到了劉擎在《西方現代思想講義》裡談到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決定會一會這位思想觀察家,為《奇葩說》增添一些不同的元素。劉擎在接受邀請的時候,對馬東說,“我可能會把這節目砸了”。結果並沒有像劉擎設想的那樣。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在節目裡,劉擎通常對辯題的拆解顯得過於謹慎,他說就像他和陳嘉映等學者在討論哲學話題一樣,常常陷入這種停頓。

他不急於像一個年輕人那樣去匆忙給出觀點,而是覺得可以再等等,或者再觀察一會。

劉擎喜歡觀察。節目裡他對兩類辯題很感興趣,一類是關於“奇葩星球”的假想形設定,比如“有種吃了可以不睡覺的藥,要不要吃”。在劉擎看來,這類看似天馬行空的問題,實際上是比較思辨性的問題,透過哲學上思想實驗的方式,來造成一種極端狀況。它有助於看清我們在生活中受哪些重要的,但未被察覺的因素影響。

另一類便是跟當下的生活狀態密切相關的設定,就像引發他跟薛兆豐即興辯論的那道“下班後要不要回領導資訊”,這類接地氣的題目表面上看似瑣碎,但它背後依據的原理、原則是有一般性意義的。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哲學跟生活的原生態是在一起的”,劉擎認為從年輕人切身有感的事展開辯論更切合時代。節目裡一些選手,特別像陳銘、詹青雲、黃執中、熊浩都是學院派,他們會把這些問題帶到比較深的層面上。年輕人經常很迷茫,覺得意義、價值等問題沒有統一答案,這是現代性的困境。

所以劉擎在節目裡貫穿了對“現代性”的批評,在他斥責公共領域裡工具理性不夠平衡的時候,李誕會調侃,“心裡的小人兒要站起來了”。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別看劉擎在臺上顯得一板一眼,其實他也有過類似奇葩說的經歷。他是1988年上海市大學生辯論賽的主持人。二十幾歲時,他一邊琢磨詩歌和演講,一邊在“白蝙蝠”劇社做先鋒試驗。作為曾深入年輕文化和公共生活的“過來人”,劉擎對眼前新一代年輕人表現在學術領域之外的另一面深有所感。

迷茫永遠不會消失

——專訪劉擎

迷茫永遠不會消失

透過《奇葩說》這樣一段跟大眾娛樂的深度對話,你有哪些發現?現場年輕人的狀態跟你在學校裡看到的一樣麼?

三聯生活週刊:

一個主要的發現是我脫離時代潮流太久了。我們在學校看到的是年輕人的一個側面,我現在很難估計這個側面佔他們生活的權重。

劉擎:

那是另外一種生態圈,我知道它存在,但好像從來沒有進入過。我們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娛樂方式,連電視都沒普及。

在現場我發現,無論是辯手還是觀眾,真正能夠調動他們興趣的是一些感受型的、跟這個時代新趨勢有關的現象。

這給我一種挺大的震動。我們該怎麼來看待當今教育的效果?我不講意圖,意圖當然是很好的,而且有很龐大的藍圖設計,但這些用心良苦的設計到底在什麼層面上,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深入這一代年輕人的心靈,我變得沒有把握。

在現場,年輕人對特別幽默、特別搞笑的段子會有非常強烈的反應,這很自然。但這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有一段時間我做系主任,聽到相當一部分同學反饋說,有些老師講課枯燥,當時我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現在我明白了。

如果同學們在娛樂文化的背景下成長,他們能忍耐一個沒有笑點,沒有興奮,沒有生動言談方式的時間非常短。他們的閱讀能力也在下降,手機上短平快的東西破壞了養成深度閱讀的能力。我們的大學模式是建立在20世紀中葉的文化環境裡,假設你能專心致志地讀書,能夠忍受表面上枯燥,但實際上有深度的內容。

現在的年輕人既是流行文化的參與者和生產者也是消費者。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插圖 | 範薇

反諷的是,我們的應試教育和大環境是相左的。孩子在基礎教育階段處於高度競爭的環境,照理說養成了一種素質,具有很高的注意力集中水平。但是為什麼這種素質好像很快消失了,甚至沒能延續到大學裡,裡面可能有很多複雜的因素。我自己的判斷是,

現在整個文化環境改變了,年輕人對“枯燥”的忍受力非常低。

孩子在基礎教育的環境能這樣做,但卻是被迫的,能夠被迫集中注意力,但其實不具有擺脫外界干擾的能力。所以,等高考結束他們就解放了。

你對社交媒體的使用頻率高麼?

三聯生活週刊:

我以前是比較抵制的,微博、微信都用得比較晚,但最後還是投降了。因為你發現微信已經成為一個預設的聯絡方式。我真的很佩服像復旦大學的姚大力老師,他不用手機,只用電郵。

劉擎:

有些前輩學人,他們心靜如水,做到不理會熱鬧的世界,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這樣一種精神或者說風格,罕見而珍貴,但是我們做不到,我自己也做不到。

不使用社交媒體或者智慧手機,實際上需要克服許多不便利,以及節制慾望,因為人有社交慾望或者捕獲資訊的慾望,大多數人很難克服後者。

你眼中的這一代年輕人是怎樣的?

三聯生活週刊:

這個話題太大了,做一個籠統的概括沒意義。我有些零散的觀察,比如他們對時代的敏感性很強,這種敏感性需要熟悉當代文化,像他們說的好多詞我開始都不懂。他們活躍,也非常會變通,也有創造性和想象力,但是他們的想法不太有系統性,而且他們不太在乎這個系統。這可能有一點所謂的後現代文化的東西。

我們傳統的學院派教育強調知識要有系統,要有完整的結構和邏輯關聯等等,而年輕人比較喜歡豐富而碎片化的知識和感受,所以他們喜歡“金句”。我覺得,

劉擎: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1985年的劉擎

比如,我在節目中談到的“40歲的理想主義者”那句話炸了,讓許多人覺得很感動。好像你不顧一切堅持理想到40歲,那就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

但其實我要說的不只是這一面。

一個比較閃光的句子,那都是在個整體論述之後出現的,它是有上下文的。

所以,後來我在展開解釋的時候,就引用我喜歡的美國神學家尼布林的一句話——

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你有情懷抱負,堅韌不拔,這是一面。但到40歲你還要堅持理想,那必須是有智慧的理想主義者,要不然你經不起歲月的磨礪,僅僅憑一腔熱血走不到那麼遠。

上帝請賜予我平靜,去接受不能改變的東西,賜予我勇氣,去改變可以改變的,賜予我智慧,去分辨這兩者的區別。

節目裡出現了非常多現實的問題,在經過辯論和思考之後,最終應該怎麼判斷?

三聯生活週刊:

判斷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判斷。但這裡有個區別,思考與不思考的判斷會有不同。你去閱讀和探索,甚至哲學性地去思考之後,你會發現各種大問題都有不同的主張,仍然懸而未決,這是我們生存的地平線,多元化的局面不可能根本消除。

如果對問題的多種答案這個事實不可改變,那麼什麼算是你自己的答案、你自己的判斷和選擇?如果未經深思熟慮,你以為的“自己的答案”就總是在遊蕩,會反覆搖擺。在這個意義上,

劉擎:

沒有反思就不可能有“自己的答案”

一個有自主性的自我,內心相信的東西不那麼容易搖擺,會比較堅定。堅定不是不能改變,人總是會變的。但比較堅定的想法是在面對不同的觀點時候,你有足夠理由來應對這些不同觀點的質疑、批評和挑戰。無論堅持或改變自己的想法,都有足夠的理由,這樣的自主性才是可持續的。

我要強調的是,在這樣一個紛繁複雜、各種觀點碰撞的世界,要形成具有主體性的、內在統一的自我是非常困難的,但仍然有可能去接近這個目標。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二十不惑》劇照

迷茫永遠不會消失。有一些迷茫和困惑不解是有意義的,因為它會驅動生命的不斷髮展。

我們總能聽到關於孤獨的討論,至少年輕人都挺愛說自己孤獨的,你在青年時代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三聯生活週刊:

在1980年代,宏大的問題塑造了我們的思考。一方面有傳統文化的典籍重印,一方面有外國著作的引進和翻譯,大家熱烈爭論,重新確立一些標準和尺度。雖然沒有娛樂,但各種各樣的沙龍和討論會特別多。我記得那時候李澤厚老師來做一場演講,聽眾蜂擁而至的場面一點都不亞於現在的當紅明星。那時候我自己沒有強烈的孤獨感,因為有很多同道,我們覺得處在一個變革的大時代,好像每天都有精彩的事情發生,值得去探尋。

劉擎:

“孤獨”和“無聊”是不太一樣的

現在,我們的流行語和音樂能夠產生共鳴的東西很多,我們並不是多麼與眾不同,而是太雷同了,所以談不上孤獨。現在好多孩子的心情顯得迷惑,但有的時候只是無聊,就用非常簡單的娛樂來打發時間,但之後仍然無聊。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校對女孩河野悅子》劇照

。我理解的孤獨是非常個體性的,你自己有一套挺複雜的想法或者感受,但是知者寥寥。

這裡面有大的環境問題,比如生活本地性的瓦解,很多影響自己生活的變數是在觸及不到的遙遠的地方。另外,經濟增量沒有那麼明顯的時候,也會造成人的惶恐,第三,在抽象層面上,現代人有精神危機,因為社會整個進入了不同的構架,個人生活很難找到一套非常確定的信念或者價值來支援。

年輕人一面喜歡獨處,一面又熱衷於獲取資訊,擔心自己out了,這是存在性焦慮的一個徵兆。

現在我們生活中資訊量巨大,內容又高度同質化。

三聯生活週刊:

劉擎:

這是演算法造成的,它把你喜歡的同類的東西喂送給你,讓人有一定的穩定性,但這是以世界的部落化為代價的。同類相聚,然後你會發現同類之外的很多人完全不可理喻,跨越房間之間的深度交流就變得越來越稀缺。

劉擎:喜歡獨處又迷戀資訊,是年輕人的存在性焦慮

插圖|範

資訊繭房給在困惑時代的人提供了一種虛假的解決。

現在很多平臺都有猜“你喜歡”的推送,比如買了這本書的人也買了另外的書,是不是能夠做猜“你不喜歡”的推送?我去看看跟我觀點不一樣的人,他們說的是什麼。《奇葩說》的一個益處就是,把你對立的觀點也放在那兒,而且有人在另一個方向上努力給出儘可能好的論據和理由,這也會幫助我們突破資訊繭房。

資訊繭房是舒適區,我們都知道人應該突破自己的舒適區。所以,當資訊繭房的概念被人理解,變成越來越普及的知識,就反而有可能被突破,有了一點改變的潛在可能性了。

那麼你認為《奇葩說》是不是一種二元化的思維引導?

三聯生活週刊:

要麼支援要麼反對是比賽的表演形式。我以前談到過“蘇格拉底式辯論”與律師型辯論的區別。

律師的目標就是要贏,在這個意義上,《奇葩說》更像律師型的辯論。但作為觀眾,你可能在對方那裡看到跟你相左的觀點可以多麼有力。有的時候,他們說得非常有道理,以至於你會轉變。

劉擎:

我們跟同事跟學者在一起討論問題時,多半都會有猶豫、不確定的狀態。這是所有真正的學術討論中一定會有的狀態,你停頓,你遲疑,也不一定能解決這個問題,因為還沒想明白。學術討論有很大程度的嘗試性和探索性。但是在節目裡,我展現了比較確定、比較雄辯的一面,這受制於節目形式。

單方面看來,為了贏,對方會強化自己的論據,甚至會有一些操縱性;但是整體來看,它確實蘊含了一個問題的不同迴應,更充分、更徹底,或者更極端地表達出來。當你看到思想的複雜性時,反而是開放的。

請推薦幾本書。

三聯生活週刊:

《哲學史》(理查德·普萊西特)《關於善惡的對話》《藍圖》《嬌慣的心靈》。

劉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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