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女嬌娥 又不是男兒郎”

。這是電影《霸王別姬》裡的角色程蝶衣，在唱戲時師傅反覆嚴厲要求唸叨的臺詞。

程蝶衣年少時就性別認知模糊，長大後的一系列遭遇，讓他的女性認知體系逐漸完成，最終成為了男兒身，女兒心。

現實生活中也有一些人擁有著男性的身體，卻是女性的靈魂。他們中的有些人大膽決定做真正的自我，選擇了去做變性手術。

著名舞蹈家金星就是家喻戶曉的變性人。然而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就出現了一位比金星還早的“中國變性第一人”—張克莎。

當時她面對的不聲音有很多，可她還是克服了很多阻力，勇敢踏出那一步。

事後她不止成功變性了，還嫁給了一位大30歲的丈夫。但她無法正常生育，留下了遺憾。

這位中國第一位變性人，張克莎一生的命運，究竟有多傳奇？

“上帝把一個女孩的靈魂裝到了男孩軀殼裡”

張克莎

1962年

出生於遼寧大連的一個高幹家庭，她本名張克沙。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男孩子，上面尚有五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是一家子最寵愛的孩子。

張克沙的五個哥哥全都野性十足，上樹掏鳥，下河洗澡，沒少讓媽媽擔心，因此媽媽本來希望第七個孩子能是個乖巧的女兒。

可是克沙出生後是個男生，不過心靈手巧的媽媽會把姐姐的衣服稍作修改，就給克沙穿上。

對於這些顏色漂亮鮮豔的衣服，小克沙似乎有著天然的喜愛。加上他面板白皙，樣子俊俏，穿上去遠遠看去好似一個“小公主”。

他還和鄰居家的幾個小姐姐玩很融洽，他覺得姐姐們抱著玩偶的樣子文靜極了，不像家裡的哥哥們總是那麼粗魯。

和女孩子玩耍讓張克沙有安全感，很開心。漸漸地，他和同齡的男生有了距離，他開始理解不了男生的內心世界，隔閡和陌生感早已悄然而生。

很快，他的意識到克沙的不對勁。剛好孩子初中畢業，他們趕緊讓克沙換到新學校讀書。

父母這時候覺得，只要孩子離開了他身邊的那群女孩子，兒子的行為規範就會回到正常的軌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惜世事往往事與願違，張克沙並沒有如父母預想的那般糾正過來。

張克沙和大部分初中生一樣，他開始經歷著青春期，只是他的個子“蹭蹭”地長，不過他的男性特徵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他甚至面板更加白皙，嘴邊連絲毫絨毛都沒有，包括喉結突出，男孩子的變聲期，所有的男孩發育特性在克沙那裡都了無蹤影。

正如秧苗中長了一株異草，幼齡時難以區分，可是長大一定時，它的另類症狀就會越來越明顯。

張克沙走路的神態、說話語調，以及老是扎推在女生群裡的異樣，終於引起了身邊同學的注意。

從進入初中他就沒跟男孩子玩過，對於自己是女孩子的性別認定，在傳統的社會倫理規範中，很快遭受到尷尬和打擊。

男同學們“嘲笑”他的聲音尖細，平日裡還織毛衣、繡花，完全是女孩子的樣子。

他也從沒上過男廁所，哪怕憋不住了，他也會請假往回家跑。

對他的各種議論很快就像傳染病一樣，傳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甚至還有謠言說他是個“陰陽生”。

傳到體育老師那裡，老師出於負責的態度，很是鄭重地叫來克沙的父母商量：需要給孩子去做一下檢查，生理或心理上的。

父母著急地帶著克沙去各大醫院檢查，得出的結論都是他身體很正常，但是心理上恐怕存在性別認知障礙。

家裡人都很痛苦，別說是那個年代，放到如今也沒每個家庭都接受這個現實。

上高中後，生物知識讓克沙徹底明確了自己是個女孩的認知。

從此以後他就開始留長髮，穿花衣，這在那個年代無疑是有點“驚世駭俗”的，也因此惹來了許多非議。

父母還有哥哥們不止一次地阻攔過他，這讓克沙甚至對女孩子產生了嫉妒：

為什麼她們生來就是女孩？

不過家裡人終究是克沙了，最後不得不接受張克沙的選擇。

剛上完高一，張克沙就忍受不住學校的非議，休學在家，躲在了父母寬厚的翅膀下。

後來他聽說當時的廣州軍區總醫院可以做變性手術，猶豫過後，他竟真的選擇了入伍去部隊醫院。

到那以後他就後悔了，四周全是男性荷爾蒙，他感受到了劇烈的危險，甚至連洗澡都是半夜自己一個人偷偷去。

隨後他受不了了，找了個地方單獨住，還公然留起了長髮，誰的話也不聽，期間還因眾人的恥笑病倒了。

部隊把他的父母請到醫院，跟他們商議，給張克沙注射男性荷爾蒙，讓他成為真正的男人。

對此，張克沙的父母苦口婆心地再一次勸他回心轉意，甚至想讓他變好了再繼續讀書。

可是張克沙的態度很堅決，不可能答應。中間他們也諮詢了很多心理醫生，所有醫生都說，如果一定要“兒子”的話，張克沙很可能會就此如同“行屍走肉”。

最終父母妥協了。

溫馨的家無疑是躲避風浪的港灣，倘若張克沙沒有碰上尚且開明且愛他的父母，恐怕他也沒辦法走出那個年代。

嫁大30歲丈夫，卻難以安定

從部隊退下來後，張克沙一邊南下打工一邊打聽著做變性手術的機會。

他想要賺錢攢下來，然後去做手術。

這個時候的他儼然已是一幅女孩子的裝扮。長髮飄飄，花衣長裙，還有高跟鞋，面板白皙的他在上班地方，和一群女孩子相處起來如魚得水，也沒人發現他的不同。

工廠裡面來自香港的老闆肖先生，居然就喜歡上了女性裝扮的張克沙，並且還向他求婚。

可張克沙當時對這位比自己大30歲的男人並沒有太多感覺，且他自己還是男性的身份，更是不敢越雷池半步，因此他當即遠離了肖先生。

恰巧這時張克沙打聽到，北京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可以嘗試中國首例變性手術，於是他決定動身前往北京。

去做手術前，張克沙家裡的父母哥嫂們還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大家吵來吵去的，反對張克沙去做手術，最後哥哥們都哭了。

他們不是因為說張克沙做了手術後會給他們丟人而不同意，而是真的擔心張克沙可能會死掉。甚至哥哥說，可以男扮女裝一輩子，他們可以養一輩子。

張克沙很感動，不過還是決然去做了手術。當時像張克沙這種有性別認知障礙的人，常會被別人誤解為簡單的思想道德問題，受到嚴重歧視。

不過北京三院的阮芳賦教授和王大玫教授得知張克沙的情況後，都表示了對他的同情和幫助。這讓他有了更充足的底氣去面對這場手術。

1983年，在王大玫教授主刀下，國家首例變性人手術秘密成功，中國第一個變性人終於誕下。張克沙從此改名為張克莎。

剛做完手術後張克莎回到長沙老家，全家都過來接她。正巧一個哥哥碰到了他，那個朋友就問：這是誰啊。張克莎的哥哥回答：這是我，老……，老妹。

張克莎聽到一下子就哭了，從這刻起她知道自己終於被家人認可了女人的身份。

然而沒想到，她半生漂泊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手術後張克莎以女性的身份落了戶口。隨後來到一家百貨商店做售貨員，原本希望過上新生活的她，卻被當做怪物一樣觀看。

她的櫃檯總是被圍水洩不通，太多人爭先恐後地跑來看這個各種流言纏身的變性人。

沒辦法，張克沙只好選擇了逃避。此時意志消沉的她，想起了曾經向她求過婚的香港肖先生。

她為了徹底割斷過去，以女性身份生活下去，有些稀裡糊塗地答應了嫁給肖先生，但條件是一起搬到香港去住。

嫁到香港後張克莎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這裡沒有人認識她。

肖先生對於張克莎的來歷從來都不過問，但對克莎非常好，給她更多像是一種父親的慈愛。

不過遺憾的是，張克莎雖然成功變成了女性，卻天生少了一環，她沒有一個正常女性該有的生育能力。

也因此，她感到害怕愧疚，刻意保持著對丈夫的距離。

讓她沒想到的是，肖先生似乎對她格外的好，不僅沒有說過生小孩的事，還給了克莎很大的空間，放任她在外面工作。

對此張克莎心中感激，也就此在香港過上了幾年寧靜和美的日子。

可惜好久不長，她又遭遇到一個不懷好意的老鄉。

那個老鄉認出了張克莎變性人的身份，以此為要挾，屢屢向張克莎索要錢財，否則就要告訴她的丈夫肖先生。

這讓張克莎又驚又怒，可是沒有辦法，她擔心肖先生知道這件事而傷害到丈夫，於是她一次次地選擇了妥協。

直到後來，她所有的積蓄都消耗殆盡。

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她再一次選擇逃到臺灣，選擇用逃避解決問題，也確實從此擺脫了敲詐。

1995年

張克莎來到臺灣後，她在這裡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阿山。

他是一個臺灣的小混混，對張克莎一眼鍾情，對她也很好。直到遇到了這個男人，張克莎才體會到了一個女人的真正快樂。

這讓她一度無法自拔，一邊遭受內心的道德譴責，一邊跟新歡愛得熱情如火。

好在這段感情沒有持續多久。阿山因為販賣軍火，被張克莎好言相勸，最後跑去自首。

之後張克莎又繼續在臺灣獨居了八年。

這段時間裡，她並沒有和肖先生離婚，時常會跑回去看他，打電話給他。

在丈夫生意困難和陷入低時，是張克莎也從沒有提過兩人分開，反而每個月都要寄自己打工掙的3000港幣給他。

張克莎記得媽媽說過的話，既然選擇了這段婚姻，以後就不能因為丈夫的年紀大而拋棄他，而是要堅持走到最後。

後來隨著年齡漸長，在異地形單影隻的張克莎，回憶往昔時，更能感受到肖先生曾經對自己的好。

張克莎好不容易明白到肖先生的愛時，上天卻沒有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丈夫原來早知自己身份，遺憾不能生育

2002年，

張克莎突然接到廣州的電話，她的丈夫肖先生病危。當即她便從臺灣趕了過去，可惜還是晚了，沒能見上他最後一面。

肖先生的去世，令張克莎感到痛苦，因為她對丈夫感到最虧欠。

一直以來張克莎像個孩子一樣，而對方卻在等她長大。雖然她從沒有主動提過離婚，但當時她為什麼跟隨肖先生來到香港，相信他一清二楚。

事後整理肖先生遺物時，出現了一件最讓她意外的事。

在丈夫的櫃子裡，張克莎發現了兩張1998年的報紙，上面登記的正是張克莎變性的事件經歷，也就是說起碼從1998年開始，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可肖先生至死也沒有“拆穿”她，或者是不願意提，或者是怕張克莎難堪，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了答案，只是這讓張克莎內心充滿感動。

當她終於能領會到肖先生的愛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同年，母親又病重了。張克莎又急匆匆地趕回去照顧母親，但到了10月份，母親還是走了。臨走前母親打心裡接受認可了這個女兒。

接連兩位對自己最親的人離開人世，讓張克莎重新思考起自我。

過去她沒有勇氣向愛人坦白，此時她終於決定公開面對自己的過去。

返回家鄉後，她開始準備出書自己的自傳。

2003年，她的書《女人夢》終於出版，並公開了讀者見面會。

她第一次大大方方站在鏡頭前，既是和廣大讀者見面，也是在直麵人生。

舞臺上，她言笑晏晏，談吐落落大方。隨後有一個20歲左右的大學生，拿著筆記本給他簽名，上面寫著：大哥哥，我理解你。

張克莎愣了一下，隨即做出反應，

“如果我命好的話，我的兒子都跟你一般大了，你怎麼能叫我大哥哥呢”。

她沒有在筆記本上簽名，而是選擇了送一本《女人夢》給那位大學生。

張克莎希望透過《女人夢》這本書，讓更多的人瞭解到變性人的內心世界，從而讓這個社會對變性人有更多的包容和理解。

她的故事出名後，有很多的人寫信過來跟她求婚，不過大多是一些狂蜂浪蝶。張克莎很謹慎，除了寫信回覆感謝，便再沒其它想法。

隨著丈夫和母親的離世，自己的年歲漸長，張克莎心中的母愛情緒愈發濃烈。

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可愛的小孩子，她會感到無比的喜愛。她很遺憾自己沒有真正的生育能力，為過世的丈夫生下一兒半女。

她把這份母愛都投射到了幾個小侄兒的身上，對他們很疼愛，侄兒們對她也很親，還說以後要孝順她。

在張克莎心中，她始終羨慕別人家能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而她自己那些年生活飄蕩，也沒有能力可以撫養一個小孩。

等她明白過來這份情感時，已經41歲了。如果這個時候再收養孩子，等小孩長大，她都60多了，說不清好壞。

儘管這是一個沒有辦法彌補的遺憾，不過她很快又收拾心情，畢竟日子還要繼續向前。

歲月荏苒，轉眼張克莎已到了花甲之年。

如今的她選擇了低調生活，媒體方面基本找不到她的新訊息。

如果她的故事發生在現在，相比她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番風景吧。

金星和張克莎兩個人很像，都是軍人家庭出身，卻勇敢在那個年代就選擇了做變性手術。

只是金星更加不畏人言，一開始就在人前變現的自信得體。而張克莎則更為低調，後來才選擇站出來面對大眾。

我們應當尊重每一種選擇，人的存在價值不應該是由性別判定，三觀正，做好自己才是正道。

這個社會公約良俗是一定要有的，可無形的、無益的道德束縛不應該成為人們心中的羈絆。

現如今，我們的世界已經越來越開明，人人都有權利選擇去過什麼樣的人生。勇敢做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