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目前有各類殘疾人8500多萬，相當於韓國全國總人口的兩倍，他們是弱勢裡的底層，是底層裡的弱勢，婚姻和就業一直是困擾阻礙殘疾人最大的問題。本文這個來自浙江農村的普通殘疾人的故事，也許能給人帶來一些啟示和思考……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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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

蔣學軍是個殘疾人，來自溫州永嘉，一條腿彎曲不能伸直，同時使用一長一短兩根柺杖，殘疾等級評定是肢體三級。

1978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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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蔣學軍發高燒得了小兒麻痺症，落下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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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才開始走進小學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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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時候蔣學軍的弟弟出生後，他在父母那裡得到的關愛便沒有以前多了，父親甚至一天跟他說不了兩句話。在學校裡他成績中等，最難過的是不能上體育課，每當看到小夥伴們在操場跑步、在廣播體操的音樂下伸展四肢的時候，看著自己伸不直的病腿和走樣的腳，他都會感到無比的失落。

廁所離教室較遠，課間十分鐘上廁所，他拄著柺杖在前面走，有時候後面跟著好幾個調皮的孩子，他們蜷著腿在後面一跳一跳的學著他走路，被他發現後這群低年級的孩子們便笑著跑散。為此，他在學校儘量不喝水，以減少去廁所的次數

……

小學畢業後，他沒有去四公里外的鎮上讀初中，一來是因為不會騎腳踏車，二來是新添了女兒的父母也沒有繼續供他讀書的意思。

輟學不久，他學會用一條腿蹬三輪車，母親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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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於是，我們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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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蔣同學就成了橋頭上一個賣菜的小販。

賣菜是個辛苦的營生，小蔣年紀小體力差，一條腿使力拉太多菜也蹬不動三輪車，另外菜品種少了沒人買，上菜數量少人家又不樂意給批發價，因此小蔣沒少受窩囊氣，儘管起早貪黑汗比別人流的多，累比別人受的大，但依然賣不過人家，幾年下來也沒掙多少錢

……

菜是賣不下去了，蔣學軍買了一臺二手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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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輪摩托車，開起了黑摩的載客賺錢。

一開始小蔣挺高興，對未來充滿嚮往，他覺得開摩的有三大好處：

一、

輕鬆，不像賣菜那樣蹬三輪車辛苦；

二、

公平，開摩的行駛在路上，一加油門比誰都不慢，抵消了殘疾人行動上的劣勢；

三、省心，一把一結賬，不像賣菜那樣又怕傷分量又怕賣不掉隔夜不新鮮。

但時間一長，他發現現實沒有想象的那麼美好，摩的圈裡也欺負人。在車站拉客，健全人會跑到出站口迎接客人，大哥長師傅短地主動招攬，跑前跑後幫客人提行李，而他拄著柺杖站在出站口，下車的客人很少有人願意搭理他，甚至都不拿正眼瞧他，更氣人的是還有人丟給他硬幣和檢過的車票，這分明是拿他當討飯花子了，這讓他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

城管查車，別的摩的司機聞訊上車就跑作鳥獸散，他腳不好跑不快，往往還沒發動著車就被逮個現行，為此也沒少受城管的挖苦和處罰。

同行中也有其他殘疾人摩的司機不怕城管，城管說得輕了回懟過去：

“我沒飯吃，你養我？”“不讓我載客，我去你家吃飯！”說的重了，地上一躺抱著車輪大呼救命。但這種話他說不出來，這種事他更做不來，他說：“我是殘疾，但不是賴皮，我還活得起人

……

”

可再有志氣也得掙錢吃飯，否則家裡人也沒有好臉看。他只能選擇跟城管交警鬥智鬥勇打游擊，他後來回憶那段經歷說：

自己當時就像是一個晝伏夜出的蟊賊，偷偷摸摸地賺著一把髒兮兮的零錢。

兩年後，他聽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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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里外的樂清市柳市鎮有一個電器廠裝配工，在流水線旁坐著幹活，組裝插線板擰螺絲，他覺得這工作自己能幹，掙錢多少不說，起碼用不著風裡來雨裡去偷偷摸摸。

過去應聘，人家不要，死說活說就差給人家下跪磕頭了，

工廠管事的心軟了，

看他腿雖然不好，但兩隻胳膊粗壯有力，儘管用兩支柺杖，但

對幹活並不影響

，便決定

他留了下來試試

。

02

蔣學軍後來說進這家工廠打工是他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偉大而又正確！

柳市鎮是中國有名的低壓電器之鄉，大大小小的電器廠有幾百家，他們的工廠規模不大，是給著名的德力西電器做配套，他的工作是坐在流水線旁擰螺絲。

小蔣對這個工作非常珍惜，工作兢兢業業。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

別的工人扭螺絲只管擰螺絲，小蔣不光擰螺絲，還主動維護保養裝置，打掃衛生，義務帶徒，積極為工作流程改進提高生產效率獻計獻策，這令車間主管和老闆頗感意外：這分明是私營企業裡的

“活雷鋒”呀！因此對這個殘疾小夥子刮目相看。職工大會上還對他給予點名表揚。這讓我們的小蔣收穫了滿滿的認同感和存在感。

其他工友大部分是安徽、江西、四川等外地來到年輕人，但幹活很少有人能比得過這個姓蔣的本地殘疾人。工資計件算，老蔣掙得比誰都不少。

能幹在哪都受歡迎，慢慢地小蔣找回來自信。

在宿舍裡他也和其他健全工友一起砸金花、鬥地主、一起喝酒、吹牛、下棋、講段子，慢慢都成了朋友，也沒有人再小瞧這個使用兩根柺杖的殘疾人。

好事成雙，蔣學軍不僅在廠裡站穩了腳跟，還順帶解決了婚姻問題。

小蔣的女朋友是同廠上班的女工，負責往包裝箱上噴碼，也是個殘疾人，來自安徽阜陽農村，脊柱側彎，身高只有一米四。兩個同病相憐的殘疾人在打工中相識，惺惺相惜，慢慢產生感情走到一起，兩個人搬出宿舍，在外面租了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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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米的平房開始了同居生活。

一年後，女朋友的肚子有了動靜，老蔣在高興之餘也感到忐忑：看來事兒要攤在桌面上了，家裡會是什麼態度呢？

果不其然，對於老大要娶一個殘疾女子的事，遭到父親和弟妹的強烈反對。父親用夾著菸捲的手戳點著他：

“你自己就是個殘廢，再娶一個殘廢進門，這日子怎麼過？人家怎麼看我們？還讓不讓你弟弟娶媳婦？”而弟弟話更難聽：“你要娶個侏儒大頭娃進家，我就不回家！”

小蔣也被徹底激怒了，合著你們壓根兒就沒有設身處地為我考慮過，想的都是面子。他生來第一次衝著父親大吼：

“我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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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們為我考慮過嗎？健全人是好，你能去給我找？從小到大，你為我做過什麼？”說完，摔門而去

……

回到柳市，小蔣退掉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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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米的出租屋，另外租了一套裡外間的房子，裱糊粉刷了一下，拿出積蓄，買了嶄新的雙人床、洗衣機、電視機，換了新窗簾、和新被褥，又給女朋友買了一部紅色諾基亞手機，另外還打了一個金戒指，並讓人在戒指上刻上四個子母

BLBQ

（不離不棄），把女朋友感動壞了，兩個苦命人摟在一起抱頭痛哭，發誓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

帶老婆回老家民政所辦結婚證那天，小蔣賭氣沒有回家，在鎮上的小飯館請父母吃了頓飯，而他的弟弟沒有來，小蔣沒有接媽媽紅包裡裝著的

3000

塊錢，他知道家裡最近給剛大學畢業的弟弟買了一輛本田摩托車就花了一萬多塊錢。他對面有愧色的媽媽說：“媽，我們有錢

……

”

03

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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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去了，變化地覆天翻。

我們的小蔣，不，現在已經徹底謝頂，成老蔣了。

老蔣和老婆都已經不在原來那家工廠幹了，作為電器流水線上的熟練技師，又有殘疾證可供單位使用，老蔣不愁找工作，他現在在一家大型電器公司打工，還是裝配車間裡的班組小頭，手下管著十幾號工人。老婆早就不擰螺絲了，中午晚上在工廠門口賣炒粉幹，多的時候兩個人加起來一個月能掙一萬七八千塊。

老蔣為人實誠熱心腸，在廠里人緣不錯，有時候工友們也會拿他的身體缺陷開玩笑，經常有人管謝了頂的老蔣叫

“委員長”。

一天大夥聚餐，一個工友拿著一雙一次性木筷，這雙連在一起的筷子已經變形，一根直一根彎，他對老蔣說：

“委員長，你看這雙筷子像不像你兩條腿”大夥鬨堂大笑前仰後合，老蔣也跟著笑，笑完用手杖輕輕敲著那人的腦袋：“打你個壞蛋！”

此時的老蔣夫妻，已經買了樓房，兒子讀高一，一米七三，戴個眼鏡，清秀斯文，不僅是班裡的學霸，更是老蔣的引以為傲的傑作。

儘管文化不高，但老蔣在經濟上精打細算，各項開支計劃的妥妥當當清清楚楚，每個月的生活費、通訊費、水電費、應急費樁樁件件碼放的絲毫不亂，而且每個月再少都要存下一部分錢，留給孩子上學和自己養老用。

老蔣不是鐵公雞，要好的工友同事們誰家婚喪嫁娶通知老蔣，老蔣該隨份子隨份子，該到場到場。人情往來有裡有面，因此大家對他印象都不錯，對他殘疾人這個標籤也慢慢淡化。

儘管腰間盤時常隱隱作痛，但老蔣對現在的生活很知足。天氣好的時候，他也會騎著殘聯補貼購買的三輪摩托車帶老婆去雁蕩山和楠溪江遊玩。

老蔣的父母年紀大了，對他的態度也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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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的變化，原來寄予厚望小兒子沒想到不成器，大學畢業進入社會後一心想掙大錢，當富翁，進上流社會。報總裁班、報成功學班一通折騰。

先是加盟某項朝陽產業、然後又做安利，結果是賠得一塌糊塗，後來又迷上了賭球，指望快速鹹魚翻身，結果弄得拆東牆補西牆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父母花了一輩子的積蓄給他買的車房全賣了也不夠還債，老婆離他而去，帶著女兒再嫁他人。現在四十歲的人了，還賴在父母身邊啃老。

用老蔣媽的話說：“你哥哥一個小學畢業的殘疾人沒成廢物，你好胳膊好腿大學畢業卻成了廢物”。

老蔣一家三口經常回村看望父母，老兩口笑得合不攏嘴，走的時候總是把他們送出好遠，有一次老蔣回頭道別，無意間看到滿頭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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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歲的老父親在流淚。他心頭一緊，眼淚也流了下來

……

老蔣不抽菸不打牌，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點小酒，刷刷抖音。他酒量不大，也捨不得喝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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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的桶裝高粱酒，夠他喝一個月。每天晚上兩個小菜，一杯老酒，辛辣如苦難，刺激如驚喜。他喜歡這個微醺的感覺，然後刷刷抖音影片，嬉笑怒罵間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前兩天在抖音上老蔣看到一個殘疾二舅的影片，老蔣激動了，他噴著酒氣漲紅著臉說：普天下的殘疾人都

命苦呀！

靠誰不如靠自己，做誰都不如做自己，誰好都不如自己好，啥叫有出息？

啥叫自強不息？

我也是自強不息，我是一個小學畢業的殘疾人，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一條腿直，一條腿彎，能自食其力養家餬口養育出這麼優秀的兒子，就是他媽自強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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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蔣的這番酒話，越品越有道理，

“能自食其力就是自強不息”這話不僅適用於殘疾人，也同樣適用於對健全人，作為社會中佔絕大多數的底層群體，我們其實都在努力地活著，唯有認清自我面對現實努力拼搏，才能活出自己該有的模樣

……

相對於大多數殘疾人，有家庭、有收入的老蔣夫妻無疑是令人羨慕的物件，也更是大家學習的物件。一對離鄉背井的殘疾人，沒有錢、沒有文化、沒有背景、沒有一技之長，能實現自我救贖，過上有尊嚴的生活，靠的不僅是吃苦耐勞更是直面現實和腳踏實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