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終於要走了，等了許多年，後悔了許多年。

擔憂容顏不再已成事實，一生愛極漂亮的我，現在毫不在乎，當痛苦取代了所有感覺的時刻，日子裡只餘留絕望和回憶的光影交錯。窗外豔陽炙眼依舊，綠色床海中的皮包骨一片清涼，大幅露背薄衫不再引人遐思，我一手抓著後襟一手推著點滴，蹣跚走向浴室，這景象不堪想象。

M！如果你來了，可能不會再想牽我的手，這雙枯黃的手除了針孔和憔悴還有什麼？或許，你只會遠遠站立，一如永遠的你，遠遠地。沒關係，只想告訴你，下輩子我嫁給你，把這輩子欠你的全部償還，把犯下的一切過錯、一切損傷，下輩子或許不夠，下下輩子一併補償你。

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愛你，我們一向比兄弟姐妹還親，之間沒有任何秘密，包括你喜歡我（沒給你機會疼惜我），我喜歡你（不知道那也是愛）。那些年，你守著我，斷斷續續的，從戀愛到結婚到離婚，我毫不知情的（難道我知曉？）一年年一件件折磨著你，把你當親哥哥看待，傾訴所有的一切一切，而你，默默的幫我分析解難。

M！為何不開口告訴我，你愛我，在來得及的時候？你知道我笨，雖然長得美，你明知我不精明，總是揮霍青春毫不吝惜，直到人生苦水流淌。你告訴我，那個公子哥兒不好，家族富裕不是好事，可我愛慕虛榮吃不了苦。我想，你絕對知道，我不可能選擇你，你養不起我。那些年，多麼美好，帥哥、華服、美貌、狂笑伴隨著我，還有你，跌倒的時候，我總是找得到你，你總是急忙趕來，一次又一次，為什麼？你真是儍。

婚前一年，我臥病在床，你輕握著我的手，窩在病床一隅，聽我哭，聽我胡言亂語，聽另一個男人和我的故事，日日夜夜。而後，那男人來了，在床的另一側緊抓我手聲淚俱下，我笑了，你悄悄地走了。

M！為什麼你沒有眼淚？那一年是我們認識的第八年，從大一起算，我默數著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加總起來不如我和其他男人的五分之一，說來不能怪我，你是個木頭，雖然還算幽默，大部分時間不好玩。

你是個溫暖的男孩，不像男人，你不懂得壞，只會做些好丈夫形式的關懷和照顧，可我那麼年輕怎麼知道，年少輕狂抵不過數十年夫妻恩情。我選擇了他，不是你，理所當然，他是世家子弟，長得比你帥，開豪車，常帶我出國玩。大家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誰知道壞的還真是壞，愛的其實不是真愛，我不聰明，一生不懂得真愛是什麼。

你也結婚了，好多年之後。昨夜，我還痴心妄想，你該不會等著我離婚吧？你瞧，多麼貪心可笑。你的婚姻必然幸福，雖然新娘沒我漂亮（這點自信從來不曾消失），但是她福分好，不像我，紅顏薄命。

一直以為活不過四十，輕飄飄的骨子，穿衣服好看，生活可不一樣，一身的毛病跟隨著我，丈夫不瞭解，三十五歲之後，我已經上不了檯面見不得人。一臉的斑，叫我怎麼出去應酬，這些小開們的老婆，個個比嬌比豔，她們天生就是那塊料，而我不是，我只是個農村長大的孩子，傲氣夠，嬌氣不足。豪門世家的規矩我學不來，少奶奶的睥睨聲色我不會使，家族中勾心鬥角我甩頭就走，大家都看我笑話。我的確不在乎，但是當丈夫不再回家睡覺的時候，還能有什麼傲氣？

M！你不知道，我過得真苦啊！

我快要走了，這回是真的。兩天來一直想著你，不敢找你，畢竟我們已經好多年不曾聯絡。居然想下輩子我嫁給你，多麼可笑！你為什麼要娶我？這麼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除了美貌，還有什麼值得？別笑我，人生是這回事，女人是這回事，愛做夢！M，就讓我再奢侈最後一次，夢鄉中，你握著我的手，一路相送。

曾經擁有卻不曾擁有你的 Y ，最後一回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