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略孤本可以留到下賽季嗎

亞特馬滕：一個龍套的13分鐘

那一晚的韋德之夜，是熱火的最後一個主場，是常規賽的倒數第二場。歷經一個賽季的預熱，最後一舞終於迎來高潮。美航中心球館外人頭攢動。黃牛黨甩著價格高出平日十多倍的球票大肆販賣。球迷們身著不同顏色、不同時期的3號球衣，興奮異常。一切都昭示著，韋德的告別儀式註定如夢似幻，不同凡響。

熱火隊的更衣室裡，氣氛古怪又迷人，00號前鋒亞特馬騰——一個陌生的名字，一張新鮮的面孔——心不在焉地套上訓練服。門口歡呼聲響起，今晚的主角擠出人群，只見他髮型花哨，氣場懾人，派頭十足。隊友立刻圍過來寒暄，37歲的韋德與他們一一擊掌、擁抱，輪到馬騰時，這位22歲的年輕人受寵若驚，身子微微發抖。

好日子要擠出笑容，才不煞風景。馬騰笑得很僵硬，逮到間隙，才把藏好的心事抖出來暗自琢磨：今晚！就在全世界都為巨星餞行的今晚！我這樣一個低到塵埃裡的小龍套，可以打破堅冰得到一次上場的機會嗎？哪怕一分鐘，也不枉在這籃球世界的最高殿堂走一遭。

距離最近一次上場已經很久了，要追溯到數月前的季前賽，再往前是夏季聯賽。也正是憑藉在夏季聯賽的表現，作為落選秀的他獲得了一份雙向合同。但賽季伊始韋德、哈斯勒姆的迴歸，讓球員名單一度擁擠，他不得不騰出位置。從此，隨時被徵召、隨時被下放的模式幾乎貫穿整個賽季。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他像一粒大風吹落的草籽，哪裡才是生根發芽的土壤呢？

只好等待。漫長的等待在今年四月等到轉機，他簽了一份“大”合同——2年310萬美元，可惜常規賽結束的腳步近在遲尺，留給他的時間已不多了。就算足夠幸運，打進寸土必爭的季後賽，他也實在沒把握從教練那裡博得一秒鐘的上場時間。

而隊友鄧肯羅賓遜，同樣是雙向合同，但因為這個與他一樣身高的白人前鋒會投三分，所以上場13次，1次首發。馬騰心裡一陣刺痛一陣心酸，邁阿密氣候溫熱宜人，之於他，卻酷寒似冬。

球館裡人聲鼎沸，都是來看巨星韋德的，才不關心路人甲心思的九曲十八彎呢！馬騰看起來心無旁騖——專心拉伸，專心奔跑，專心投籃。雖是龍套，職業球員的素養卻是一流的。他儘量把身體弄熱，隨時準備著，萬一教練大發慈悲呢。

比賽開始後，板凳席上陸續有隊友脫掉訓練服登場。時間一點點流逝，向比賽尾聲逼近。幾時輪到他亞特馬騰？恐怕又要枯坐到老了。但第四節的最後1分30秒，教練斯波爾斯特拉站了起來。馬騰感受到了教練的善意——教練無比慈悲，教練一副好心腸，這樣的日子，和傳奇球星打球的機會應該雨露均霑。教練向馬騰和安德森招了招手，兩人心領神會，扯掉訓練服，徑直去廣告牌等候。

馬騰等不急了。最後1分06秒，趁哈斯勒姆罰球，安德森換下詹姆斯約翰遜，馬騰也忙不迭的跟著向場上走，隊友瓊斯趕緊把他推開，示意他太早了。4秒後，韋德犯規下場，馬騰上場，等了一個賽季的NBA首秀才正式開始，但終究錯過了本場和韋德一塊打球的機會。

他太緊張了！垃圾時間裡，他錯失了一次絕佳的得分機會。當時，他左側底線持球，快速突破至籃下，假動作晃飛門羅，由於角度不佳，腳步踉蹌，上籃不中；摘下籃板，改為左手，再次不中；他惋惜地、憤恨地、懊惱地拍了一下手，轉了一個圈，隊友擊掌送來安慰。

以畢其功於一役的架勢，0分1籃板的資料，馬騰的首秀草草收場，滿打滿算，上場時間僅1分鐘。這一分鐘，那樣微不足道，但對他而言，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撥開雲霧見明月，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種時刻，這種境地，任何一絲希望，都是低谷裡的人們堅持下去的強大動力。他又有了勇氣盼著下一場。

移師布魯克林。當晚高朋滿座，名流雲集，香蕉船兄弟集體亮相仗義站臺。雖是客場，但盛大場面比主場不遑多讓。這是馬騰羨慕而不可得的待遇。食物鏈的末端，搵食艱辛，幻想珍饈美味是不切實際，能覓得吃食果腹已是恩賜。冠軍，全明星……，這些美麗卻易碎的泡泡先放一邊，目前，上場得分、打出漂亮的資料更重要。

馬騰打滿了第四節，和韋德一塊打了7分多鐘。而且他終於得分了。最後的第6分50秒，韋德長傳，鄧肯羅賓遜接球，傳給快下至罰球線附近的馬騰，馬騰運了一下球，高拋入網，兩分到賬，打破NBA生涯得分空白。下一個鏡頭，馬騰趁死球間隙，特意和場邊隊友意味深長地擊掌，大約是為了小小的慶賀。但這個小型“儀式”迅速被場邊不知做了什麼大笑不止的安東尼轉移了注意力。安東尼近況不佳，但所到之處，仍然吸睛。

彷彿受了鼓舞，5分43秒，馬騰三分線外出手，未遂。之後，得分機會再沒出現過。雖然比賽勝負不重要了，但看得出來，馬騰尤其專注。1分30秒，籃下，他半舉手臂，欲跳不跳，眼睜睜看著哈斯勒姆摘下的籃板脫手出界。他帶著一副“這球本來我可以搶到的”惋惜表情轉身回防。裁判朝他後背吼了一聲，替補席上的德拉季奇指了指邊線，他才猛然反應過來，是該發球了。另一側等著接球的韋德，鼓著腮幫，不動聲色，表情淡然。

終場前46秒，韋德突破，分給右側底角的哈斯勒姆，右側45度的亞特馬騰立馬緊張起來，以為哈斯勒姆會傳球，便挪著步子，腰部微沉，腿部稍曲，做好接球的準備，看到哈斯勒姆直接出手了，才放下微微抬起的雙臂。

亞特馬騰本賽季NBA之旅就此結束。2場比賽，13分鐘，2分，3籃板，1搶斷。顯然，這是一個歉收的季節。

更衣完畢，走出球館，熱鬧的人群不願散去。亞特馬騰——新鮮的名字，陌生的面孔——被疲倦裹挾在球迷的海洋裡，他們一直呼喊著韋德的名字，熱情，瘋狂。

像一個縮影，馬騰的經歷是小人物的真實寫照。球場如戲臺，關於結局，或者承蒙老天眷顧，鹹魚翻身，功成名就；或者根本連平均年限5。2年都熬不過，泯然眾人，銷聲匿跡。總之，命運的最終走向從來不可預知，更無法從過往的歷史中尋找可作參考的相同範例。

但他不是孤本，每支球隊都有一個亞特馬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