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讀

我如那棵已經長大且碩果累累的芒果樹，汲取著非洲大地的營養，與非洲人民同呼吸共生活，深深紮根在非洲土地上

●一棵芒果樹

●植根非洲

前年，一個在非洲援外的朋友突然給我寄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棵芒果樹。我不解他的用意，立即打電話過去問他為什麼給我寄這棵樹的照片？他告訴我：“這棵樹是你栽的，你恐怕忘了，可是非洲朋友沒有忘記你”。經他一提醒，我很快就記起了種芒果樹的經過。

作者栽種的芒果樹

一棵芒果樹

那是我第五次到非洲時，在貝南西北部洛各薩省德威鎮為貝南該地區種植水稻的中國農技組做援助翻譯時，眼看我的貝南之旅即將結束，我想總要為自己留下一點在貝南生活的痕跡，便一時心血來潮，在我們專家組前面通往打穀場路旁邊的一塊荒地上種了一棵芒果樹。

在貝南這個地方，有兩種水果樹特別多，一種是芒果樹，另一種是木瓜樹，因為這兩種樹種都很容易生根發芽。我們專家組居住的院牆處有很多木瓜樹，但它們並不是故意去種的，而是專家組成員吃完了木瓜，把瓜皮和籽隨手往牆外一扔，自己長出來的。木瓜是一種多年生的木本植物，長得像樹，一根主杆筆直向上長，長到一定高度，就只長葉子，最後在頂端結一些木瓜。木瓜樹身上沒有樹葉，樹杆是中空的，當年長當年結果。我們住處院外長出來的木瓜樹結的木瓜太多，我們吃不完，就時不時地給醫療隊朋友送去，送去的木瓜有熟的也有生的，熟的可以當水果吃，生的當蔬菜炒來吃。我生了一輩子的胃病，誰知道從貝南回來後，胃病竟然痊癒了。醫生說可能是天天吃木瓜吃好的，據說木瓜的確對治胃病有作用。

我根本沒有想到我在貝南德威鎮農場荒地上種的那棵芒果樹，如今已是枝繁葉茂，碩果累累。儘管栽樹人已經忘記了，可德威鎮上的農民還記得。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這棵樹曾經引起許多農民的好奇。當地農民從來不種芒果樹，他們認為芒果樹和木瓜樹一樣會自己長出來不需要去種，就像中國農民以為薺菜和枸杞不需要去種一樣。我記得當時還有兩個年輕人幫我提來了水，一些農民坐在一片芒果樹林下竊竊私語，似乎在看一個外國人在做傻事。

現在看到這棵樹碩果累累，我心中充滿喜悅。並不是因為它有多珍貴，而是因為這是一箇中國人種的芒果樹，當黑非洲貝南共和國洛各薩省德威鎮上的人們以及他們的孩子吃到這棵樹上的芒果時，別人會告訴他們這是誰種的，就足夠有意義。

從這棵芒果樹，我又聯想到了我在尼日工作時種下的幾棵雜樹。那是1978年我第一次到非洲工作時，在中國駐尼日大使館的一個院子裡居住了兩年。那個院子的院牆內有一圈約兩三米寬的空地，於是我就有了種幾棵樹的衝動。但是要想在尼日這個既炎熱又幹旱的國家種活一棵樹實在是一項巨大的艱難任務，過程曲折。

首先是找樹苗，我在周圍找到的都是野地裡的大樹苗，一挖出來根都斷了，移回去一種，澆了許多水，第二天還可以，可第三天就死了。後來一個農村技組的專家告訴我說是院子裡的土不行，尼日院牆裡的土都是造房造牆後留下的三合土，土地裡又有太多的沙子，黏土成分太少，所以澆的水留不住，樹苗很快就死了。我不甘心，便在院子的一角挖了幾個坑，從院子角落裡一個大糞坑裡掏了些糞便，澆在裡面，再填上土，然後從附近小樹林挖了幾棵當地很多的小樹苗，種在裡面，此後幾天，每天給它們澆水。功夫不負有心人，幾棵樹終於成活了。幾十年過去了，也不知它們長多高了。

貝南西部阿賈族的農民在慶祝豐收

植根非洲

在非洲十年期間，我寫了不少與非洲人民結交的故事，其中很多都讓我終身難忘，如今看到這顆芒果樹久久讓我心情難以平靜。因為我在非洲種活的這幾棵樹是有生命的，雖然它們不會說話，但它們茁壯成長的手不停地提醒著人們它們的存在。這很容易想到“這是中非友誼的象徵”此類泛政治話語詞彙，但我作為一個民間人士，在非洲工作十年，並不想故意往政治方面去靠，我只關心，我在非洲這十年的所作所為客觀上給非洲人民心中留下了什麼印象。

尼日首都尼亞美的鄰居對我還有印象嗎？我認識的那個名叫“伊地”的“乾兒子”還記得我這個能講豪薩語和法語，名叫“Madam Moussa”的中國人嗎？我曾經在卡諾（Kano）擔任一家工廠經理，人們還記得我這個每月給他們發工資的中國人嗎？在貝南洛各薩省德威鎮的農民還記得與他們一起在稻田裡驅趕麻雀的中國人嗎？

我關心非洲的歷史、文化和非洲人民真實的生活狀況。直到現在，我們仍然可以毫不謙虛地認為，對於非洲真實的現實情況，我所瞭解的要比駐非使館的人員更多，更真切。根據我對駐非使館的瞭解，使館上下，包括調研室的人員幾乎從來不去非洲人民中間瞭解情況，他們只能從有限的報紙上了解一些情況，在我看來，他們能瞭解的一些所謂的“情況”都只是一些看起來好像是大事情的小事情，他們並不瞭解非洲人民的所思所想。

而我像一棵植根於非洲大陸的小草，像那棵已經長大並且碩果累累的芒果樹，吸取著非洲大地上的營養，與非洲人民同呼吸共生活了十年，深深紮根在非洲土地上。如果從1961年算起，除了在非洲生活了十年外，我還在北京外國語學院作為豪薩語組的組長與學校聘請的豪薩語專家同教學共研究，前後與非洲朋友交往了58年，對非洲人的瞭解已經勝過我對周圍的人的瞭解。

現在，我已到了耄耋之年，歲月無情樹有情，我種的那棵芒果樹繼續在非洲茁壯成長，我在尼日種的那幾棵雜樹可能也已經長成大樹，給尼日乾旱的大地增添一些綠色，我感到十分欣慰。

編輯 | 張 盼

設計 | 高 蕊

本文刊於《中國投資》非洲版2019年11月號。版權所有，侵權必究。歡迎個人分享，媒體轉載請回複本微訊號獲得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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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社會人文】我在非洲種了一棵樹｜中國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