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大奎

《紅樓夢》第三回講林黛玉進賈府，不僅當家人老封君賈母親自迎接，邢王二夫人及大管家王熙鳳、嫂子李紈以及迎春、探春、惜春三位賈府千金均悉數出場見了面。

小林黛玉可以說得到貴族之家赫赫賈府隆重而又盛情的接納。不過，奇怪的是，林黛玉的兩個親舅舅賈赦、賈政並沒有見過她，這是為何？

一、大舅賈赦不見面的理由

在賈母的吩咐下，邢夫人領著小林黛玉去見大舅賈赦，賈赦在外書房，卻傳出話來：

＂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傷心，暫且不忍相見。＂

又安慰小外甥女說，不要傷懷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是同家裡一樣。與姊妹們一起開心地生活，不要有什麼煩悶委屈之處……

話裡話外可見，因身體不好沒有接見外甥女的大舅賈赦，似乎有些煩惱，不過，還是很心疼林黛玉的。故脂批：＂若一見時，不獨死板，見亦大失情理。＂

二、二舅賈政不見面的理由

小林黛玉聽完大舅的傳話後，便告辭大舅母邢夫人的留飯，在兩個嬤嬤的帶領下，去見二舅賈政。

王夫人早已回到榮禧堂的東房門等著，見小林黛玉來了，忙招呼她入座後，便說：

＂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吧。＂

接著二舅母王夫人便囑咐小林黛玉不要理睬她的寶貝兒子賈寶玉。

就這樣，林黛玉也沒見著二舅賈政，只得了王夫人的一句告誡，讓人云裡霧裡。故脂批：＂赦老不見，又見政老，政老又不能見，是重不見重，犯不見犯，作者慣用此等章法。＂

三、兩個舅舅為啥不接見林黛玉？

於是，林黛玉進賈府，兩個舅舅均以各自妥帖的理由拒絕了見面。脂硯齋為此還作了特別的點評，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按今天的禮節來說，同胞妹妹不幸離去，她的寶貝女兒來家裡暫住，又是外祖母親自安排接來的。作為舅舅而言，哪能不顧血濃於水的親情？即便百忙之中，也會抽出時間打個照面，安慰一下，體現對親舅舅的關心與疼愛。

可賈赦賈政卻沒有接見小林黛玉，這是不是兩個舅舅顯得虛情假意，真的不心疼關懷小外甥女呢？

顯然不是。

一方面，封建禮法與今天的禮儀有別。古時，晚輩來訪必須拜見至親長輩，但長輩可以不必正兒八經接見。此外，還有男客女客分別接見的慣例。

這從書裡羅列的情形便可以找到類似的明證：

第24回說賈赦病了，家人們去探望，姑娘們都沒有面見，只有賈寶玉可以當面問候。

還有，賈母過生時，寧國府負責接待官客，榮國府負責安排堂客。這裡的堂客，也就是專指來賈府的夫人、女兒等女眷們。

就是賈府的元宵夜宴上，也體現出男女有別的禮法規定：邢夫人帶著女眷們只能另坐一桌，還得用屏風隔著。只因賈母嫌人少不熱鬧，安排女孩子們坐她那一桌，也只有迎、探、惜三姊妹過去，因她們姓賈，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無大礙。

不勝列舉，由此可見：封建迂腐的禮法規範之森嚴！

另一方面，賈赦賈政兩個舅舅不見林黛玉這一細節描寫，實乃曹公有意著墨於此，旨在體現出他們不同的特質來。

公正而言，兩個舅舅對小外甥女林黛玉來府上寄居，並沒有輕視與怠慢之意。

從大舅賈赦的傳話中可以看出，他其實是真心疼愛小外甥女林黛玉的。那時林黛玉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母親剛過世，見面說什麼呢，何況還有禮法束縛。傳個話把關切的意思帶到，也避免了尷尬。

還有，大舅賈赦的確身體不好，這也是事實。他不見小林黛玉，反倒應證了一份真實。由此而言，荒淫無度的大舅賈赦其實也不是十足的壞人，至少在親情上還是有溫度，有悲憫之心的。

當然，二舅賈政更好些。他不僅欣賞小外甥女林黛玉的才華，對其她親戚也還是很認真熱情的。

如今薛姨媽帶著薛寶釵來府上時，他雖說也沒有面見，卻派人傳話給王夫人，安排她們入住梨香院。

在賈政看來，接待堂客們的活，自然是女眷之間的分內事。

所以，有才華的小林黛玉入住賈府，又是賈母親自安排，賈政欣慰之餘自然放心，便＂齋戒＂去了，也就用不著客氣特意留下來接見小外甥女，那樣反倒生分。

畢竟古時的＂齋戒＂是祭祀時的重大活動，很肅穆莊嚴，要虔誠地行大禮，馬虎不得。

這個理由雖說有些牽強，但分量很重。書中之所以如此提及，其實是曹公有意點出賈政就是封建時代典型的讀書人：特別注重迂腐的遵禮守法，特別注重正派的為人處世之道罷了。

綜上而言，《紅樓夢》特寫兩個舅舅不見小林黛玉，自然是大有玄機著呢。故脂硯齋怕讀者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才留下那兩條需仔細揣摩的批語。

是為嘆！

【作者簡介】李大奎，七0後，法學學士，貴州湄潭人，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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