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侃紅樓407：肝膽俱裂，賈蓉無骨認嬸母，退求其次，鳳姐掩藏心中恨

王熙鳳大鬧寧國府，將尤氏罵得狗血淋頭。直言尤氏沒有本事，一味委曲求全為自保而故作賢良。全不講“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的為妻之德。

王熙鳳罵尤氏確實一針見血。尤氏的作為也該被罵。她枉為寧國府的當家主母和人妻、人母。儘管有各種不得已，但不能以她之不足，就淪喪了妻子母親的責任。

寧國府從秦可卿之死，到聚麀之誚肆意傳揚，再到賈璉偷娶尤二姐，看似尤氏很多無可奈何，實則都有她的參與。

賈珍、賈蓉父子越來越肆無忌憚，就與尤氏的故意縱容有關。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尤氏不履行責任，被王熙鳳荼毒也是罪有應得。

就像邢夫人總說不得已，可看她對兒女的冷漠和寡情，就知道她的可憐也讓人可恨。

王熙鳳大鬧一通，寧國府並不僅僅只有尤氏和賈蓉。賈蓉的妻子許氏此時不方便出來。她要出現也只有磕頭求情，反而讓尤氏、賈蓉更難堪。

所以，從始至終沒見許氏出來，就像當時賈母因鴛鴦大罵王夫人時，李紈也趕緊帶走了眾姐妹。而邢夫人來時，兒媳婦王熙鳳也迴避了。

但許氏不方便出來，賈珍的那些侍妾、丫頭，寧國府的管家媳婦、婆子們卻不能不管。這些人與榮國府的周姨娘、趙姨娘、賴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地位相當，見王熙鳳如此鬧，一定要圍過來擇機勸說。

王熙鳳盛怒之下這些人無緣置喙，只等把尤氏罵哭了，賈蓉罵跪了，她們也只能烏壓壓跪了一地。

（第六十八回）眾姬妾丫鬟媳婦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奶奶最聖明的。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的夠了。當著奴才們，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說著，捧上茶來。鳳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頭髮，又哭罵賈蓉：“出去請大哥哥來。我對面問他，親大爺的孝才五七，侄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我問問，也好學著日後教導子侄的。”

下人們從王熙鳳與尤氏的妯娌之情，和尤氏如今被她作踐夠了，也該消消氣緩的情緒上勸解，就只能是尷尬打圓場。明知王熙鳳不會聽。但有時候臺階就要一步一步順下來。

這些人經過賈家大的教育，每個人都是人精。之前王熙鳳沒有發洩夠時，尤氏沒被罵得痛哭流涕時，她們並不言語。等到尤氏表現出足夠低的姿態，王熙鳳最狠的話已經說出口，她們再說話就開始緩和氣氛了。

衝突雙方無論一方多強勢，一方多軟弱，都需要有人在其中做和事佬。和事佬的作用也一定是勸和，不能跟左說：算了，別生氣。跟右說：算了，別生氣。

什麼叫“勸和”？就是要彌補裂痕。平兒夾在“鳳姐之威，賈璉之俗”中間難得周全就是有效勸和。並不只是讓雙方善罷甘休就完了，日後是否老死不相往來與他們無關！

寧國府這些人，本身也是有體面的。王熙鳳儘管恚怒也要給一二分薄面。她們從雙方感情入手，希望王熙鳳“

大人不記小人過

”。另外也提醒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這是好的勸和。

王熙鳳逞威風也差不多了，聽了眾人見縫插針，也開始找臺階下。此時眾人才給她上茶。

注意這個細節，如果王熙鳳一來就給上茶，估計她都能潑在端茶那人的頭臉上。所以，端茶送水的時機是講究時機的。

類似“客訴”，一定不要在人火冒三丈的時候端茶送水，而是要等到對方宣洩了情緒後再給他服務，才是有效服務。氣頭上的服務根本沒意義，弄不好還會弄巧成拙惹禍上身，甚至傷了自己，將事情再鬧大。

儘管此時王熙鳳還有氣，將茶杯摔了，卻已經開始不對人。這就是轉好的現象。

果然王熙鳳止了哭便開始罵賈蓉，讓他去找賈珍問為什麼父親賈敬才死，他就幫堂兄弟賈璉張羅媳婦。他對父親到底多尊重！

王熙鳳轉而對上賈珍就表明她的火發夠了。從賈蓉的詛咒，到尤氏的謾罵，再到賈珍的質問，鳳姐的怒火不斷降級，終於給出了截止的訊號。

賈蓉當然不傻，他這種沒有禮義廉恥的紈絝子弟，本質上都是鬼靈精，哪裡是薛蟠那種實心眼。

賈蓉不可能真去找賈珍，也聽出來王熙鳳緩和了。如今再說誰對誰錯就是腦子有問題，他便大包大攬全算在自己的頭上。

（第六十八回）賈蓉只跪著磕頭，說：“這事原不與父母相干，都是兒子一時吃了屎，調唆叔叔作的。我父親也並不知道。如今我父親正要商量接太爺出殯，嬸子若鬧起來，兒子也是個死。只求嬸子責罰兒子，兒子謹領。這官司還求嬸子料理，兒子竟不能幹這大事。嬸子是何等樣人，豈不知俗語說的‘胳膊只折在袖子裡’。兒子糊塗死了，

既做

了不肖的事，就同那貓兒狗兒一般。嬸子既教訓，就不和兒子一般見識的，少不得還要嬸子費心費力將外頭的壓住了才好。原是嬸子有這個不肖的兒子，既惹了禍，少不得委屈，還要疼兒子。”說著，又磕頭不絕。

注意此時賈蓉的“承攬”，體現出《紅樓夢》時代大家族子弟的禮教和規矩。

賈蓉儘管是個壞透了的種子，註定不成器。但賈家的規矩和教養是賈家子弟從小受教深入骨髓的。他們行事彬彬有禮面面俱到，儘管肚子裡都是男盜女娼。

賈蓉在劉姥姥眼中，就是翩翩濁世佳公子，真正的本性並不顯露人前。他們可惜生長於腐朽的環境裡，從小被薰陶壞了，做人和責任完全被帶偏，沒有得到正確的教育和成長。

賈蓉知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全力承擔才能讓王熙鳳徹底息怒，便也很光棍地挺了下來。再不是之前的什麼“不該只聽叔叔的，不聽嬸嬸的話”了。

他說所有事都不與父母“相干”，都是他的錯。是他“挑唆”了賈璉乾的好事。這也是實話，最開始就是他的壞水。

他又求王熙鳳念在祖父賈敬要出殯的份上，一定不要鬧得盡人皆知，否則他就是個“死”。

賈家長輩教育晚輩是出了名的。當初賴嬤嬤就說厲害。尤其當日賈代化管教兒子當成審賊一般。賈珍雖然不靠譜，但打兒子狠起來，還是讓賈蓉害怕的。

當時打醮清虛觀，賈蓉偷懶被賈珍一怒讓小廝啐他，連賈璉、賈璜他們都打怵，這也是賈家的規矩。只可惜好規矩卻沒有好人實施，用不到正地方。

賈蓉又提“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就是自家醜事自家了，不要鬧大了。這是寧國府的人第二次說出來，當初就是焦大罵完“爬灰、養小叔子”之後的言辭。

事實上秦可卿之死的真相，也是如此被賈家遮掩過去的。

不過，賈蓉隨後說這件事還得王熙鳳有能力遮掩過去，他們是做不成的，鳳姐能者多勞這句話“軟中帶刺”。

王熙鳳做了太多的“壞事”，每一件都是大事，真要抖摟出去也是好不了，最差也要被休妻的。比如她放高利貸，包攬訴訟，毒設相思局害死賈瑞……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要命的大事。

賈蓉曾經是她的幫兇，如今完全可以威脅她。這也是王熙鳳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地方。就像這次她設計尤二姐，大鬧寧國府。何嘗不是徹底得罪人又授人以柄！

賈蓉借“王熙鳳能幹”提醒她，真要“魚死網破”他們也不怕，而且這件事終究還是她王熙鳳的家事，大不了寧國府一家三口不管了，又能如何？

還有，賈蓉讓王熙鳳任意施為，也是暗示她後面的事她想怎麼做寧國府都不管，也不再參合給尤二姐做主……王熙鳳終於得到她想要的承諾。

注意賈蓉這裡張嘴閉嘴都是“兒子”如何如何，這是當時特有的規矩。

賈蓉是賈珍的兒子，賈璉的堂侄，叫王熙鳳作嬸子。但在王熙鳳盛怒之下，他直言自己是鳳姐的兒子，就表示以後要尊奉王熙鳳為母，以兒子之禮盡孝和遵從。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往往是家中的孩子感恩、攀附才有的。比如賈芸認賈寶玉為父。賈蓉此時被逼得祭出這一招，代表徹底服了、怕了和認了。想一想也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那麼，王熙鳳面對尤氏、賈蓉徹底軟化，又要如何施為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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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 ｜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