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案餘波之薛蟠再生（一）

賈雨村為薛蟠保住了性命，也給他出了一道難題。登出戶籍的薛蟠到京都之後，變成了誰？

賈雨村得甄士隱資助得以進京參考，高中進士，選為大如州的知府。誰知他恃才侮上、貪贓枉法，因此被革職。賈雨村表面上過起了無官一身輕的生活，四處遊歷。實際他在為自己東山再起找門路，費盡心機到林如海家成為林黛玉的私人教師。

可巧的是，賈雨村到林家一年的時間，黛玉的母親賈敏就一疾而終。林黛玉被賈母要求接到京城生活，林如海為了報答賈雨村對黛玉的教育之恩，把他推薦給了賈政。賈雨村第二次進入官場，從此迎來了一路的高歌猛進。

賈雨村得到賈政的幫助，謀補了金陵知府。一上任等著他的是薛蟠打死人名的官司。這個官司拖了一年判不了，賈雨村一到快刀斬亂麻把案子完結，保下了薛蟠的性命。他運用的是金蟬脫殼之計，謊說薛蟠得了無名之症死了，又請族人擔保，在原籍銷了戶。

賈雨村順利結案，得益於一個門子的出謀劃策，這門子原本是葫蘆廟的一個小沙彌，他和賈雨村曾經是老熟人。他這套方案彷彿早就成竹在胸，面對曾經的老熟人、現今的知府大人，門子和盤托出自己的計策。他說：

“小人已想了一個極好的主意在此：老爺明日坐堂，只管虛張聲勢，動文書發籤拿人。原兇自然是拿不來的，原告固是定要將薛家族中及奴僕人等拿幾個來拷問。小的在暗中調停，

令他們報個暴病身亡，令族中及地方上共遞一張保呈，

老爺只說善能扶鸞請仙，堂上設下乩壇，令軍民人等只管來看。老爺就說：‘乩仙批了，死者馮淵與薛蟠原因夙孽相逢，今狹路既遇，原應了結。

薛蟠今已得了無名之症，被馮魂追索已死。

其禍皆因柺子某人而起，拐之人原系某鄉某姓人氏，按法處治，餘不略及’等語。小人暗中囑託柺子，令其實招。眾人見乩仙批語與柺子相符，餘者自然也都不虛了。薛家有的是錢，老爺斷一千也可，五百也可，與馮家作燒埋之費。那馮家也無甚要緊的人，不過為的是錢，見有了這個銀子，想來也就無話了。老爺細想此計如何？”

賈雨村聽了門子的建議，仔細考證過後，確定馮家勢力確實敵不過薛家，他就採納了門子的建議，胡亂結案。然後給賈政、王子騰各自修書一封報喜解憂，就這樣薛蟠打死人的官司得以了結。

薛蟠雖然得了命，可是卻成了黑戶。他要想重入江湖，必須得有個新身份。薛蟠的新身份是什麼呢？《紅樓夢》中哪一個角色會是薛蟠的化身呢？

這個答案原著中很難找到明確線索，但卻是必然會有的環節。曹公把它隱去，自然是關係重大，不能寫明。我們也只好順著文章的暗線來探索，目前青溪找到以下幾點以供探討：

一

薛姨媽為什麼不住自己家？

薛姨媽全家進京，住在哪裡是個大問題。曹公對此進行了多次闡述：

薛蟠的意願：住自己家中

薛蟠在即將入都時就和薛姨媽商量派人去打掃自己家房屋，這意思當然是住到自己家去。

薛姨媽的意願：住在賈府

當薛蟠提出來先去收拾屋子時，薛姨媽提出反對意見，她說：

“何必

如此招搖

！咱們這一進京，原該先拜望親友，或是在你舅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兩家的房舍極是便宜的，咱們先能著住下，再慢慢的著人去收拾，豈不消停些。”

薛姨媽這番說辭並不十分合適，相對來講，薛蟠安排的才是正理。哪有空著自己家不住反而去投親靠友的？

此時的薛姨媽不是不想回自己家，而是不能回。

薛家最初一定要住賈府的真實原因

薛蟠的人命官司雖然結案了，薛蟠在賈雨村的操作之下，成了漏網之魚。可是這時候的薛蟠沒有戶籍和身份證。薛姨媽說住在自己家去是“招搖”，這個詞用得妙。住到自己家裡去那是理所應當的，何來“招搖”之談？

曹公這是暗示薛家不能去自己家住，如果去了會引人注意。因為薛蟠已經死了，現在又活脫脫出現在京城自己家中，那不是惹人嫌疑，等於宣告薛蟠是假死？

薛家一定是不能住的，尤其薛蟠絕對不能在自己家中出現。

二

薛家定居在賈府

薛家進京，既然不能住在自己家中，第一選擇應該住在王子騰家。王子騰是薛蟠的舅舅，比住在姨媽家更親近。偏偏這時候王子騰昇職了要去察邊，薛姨媽只好領著兒女投奔賈家。

薛姨媽一到，果然賈母就要留他們住下，說住在一起大家親密。說實話這可能只是句客套話，畢竟薛家有自己的宅子。賈母不過為了面子上好看，虛留一留也是人之常情。

再有賈政也派人傳話留下薛姨媽等人，並且安排出梨香院讓他們住。賈政的挽留比賈母多出了誠意，可是這並不是因為有多高興親近他們，而是怕薛蟠再闖出禍端。

在賈母和賈政的邀請之下，薛姨媽踏踏實實住進了梨香院。薛家這一住，就再也沒有想過離開。

他們家寄居在賈府，一直不肯搬走，書中對他的這種做法有一段敘述，原文如下：

只是薛蟠起初之心，原不欲在賈宅居住者，但恐姨父管約拘禁，料必不自在的，無奈母親執意在此，且宅中又十分殷勤苦留，只得暫且住下，一面使人打掃出自己的房屋，再移居過去的。誰知自從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賈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認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紈絝氣習者，莫不喜與他來往，今日會酒，明日觀花，甚至聚賭嫖娼，漸漸無所不至，引誘的

薛蟠比當日更壞了十倍

。

雖然賈政訓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則族大人多，照管不到這些，二則

現任族長乃是賈珍

，彼乃寧府長孫，又現襲職，凡

族中事，

自有他掌管

，三則公私冗雜，且素性瀟灑，不以俗務為要，每公暇之時，不過看書著棋而已，餘事多不介意。況且這梨香院相隔兩層房舍，又有街門另開，任意可以出入，所以這些子弟們竟可以放意暢懷的，因此，

薛蟠遂將移居之念，漸漸打滅了

。

請神容易送神難，薛家一入賈府，就再也沒有想走的意思。薛蟠既然打消了搬家的意思，薛姨媽更加願意留在賈府。然而要想長久住下去，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這個理由是什麼呢？

三

薛蟠入了賈氏宗籍

根據原著表述，薛蟠的所作所為歸賈珍這位族長管，姨父賈政卻不管。如果薛蟠只是王夫人的親戚，寄居在榮國府，姨父賈政管教約束更加合理，而賈珍卻該沒有資格管他。既然要賈珍這位族長來管，這暗示薛蟠已經入了賈門，改為賈姓。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薛家一直住在賈府不走，即使操辦薛蟠娶媳婦這樣的大事也仍舊沒有搬到自己家的宅子裡去，因為他們對外面來說，是賈府的人了。

薛蟠五月初三日生日，為此請賈寶玉吃酒，分享了四樣壽禮。這五月初三日，不是薛蟠的真生日，有可能是薛蟠入籍賈府的日子。

薛蟠進入榮國府後，和賈家子侄都混熟了。他和賈珍來往密切，賈珍生性奢侈，薛蟠喜歡散漫撒錢，薛蟠要想拿下賈珍，那是小菜一碟。

四

薛家搬入寧國府

薛家最初住在榮國府的梨香院，後來元春省親把梨香院騰出來給戲班子住。薛家又搬到另一所院落，曹公沒有具體交代這所院落。拙作《紅樓夢中薛家一開始住在梨香院，後來搬到哪裡去了？竟然是寧國府》中，透過對大觀園位置的分析，最終推測薛家實際搬入了寧國府中。

曹公為什麼不肯寫明這件事？因為關係到薛蟠的隱身，關係到秦可卿的死亡。這是後話，日後仔細解說。

薛家入籍賈家，還有一處補筆。

五

賈母力逼著王夫人認薛寶琴為乾女兒

第四十九回薛寶琴才出場，她的到來給賈府添了一份熱鬧。賈母特別喜歡她，力逼著王夫人認了乾女兒。“力逼”這個詞給人感覺怪怪的，賈母為什麼如此強勢逼迫王夫人認女兒？想來薛蟠一家已經銷籍，改名換姓地隱居在賈府。現在突然老家跑來一個弟弟和妹妹，這讓人知道了還是會倒出薛蟠來。王夫人人薛寶琴作乾女兒，薛寶琴和賈家的關係就另論，和薛蟠沒有關係了。賈母這個策略，是對賈家和薛家的保護。

薛寶琴被認作王夫人乾女兒，就有了賈家人的身份，所以後來她參加了賈氏宗祠的祭祀活動。

薛蝌帶著寶琴進京的時候，是聽說鳳姐的哥哥王仁進京隨後趕來的。薛蝌為什麼急急忙忙要和王仁搭夥進賈府？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薛蟠一家在明面上絕了已經銷戶，薛蝌是從弟，他和賈府的親戚關係就遠了許多。沒有薛家，薛蝌單獨來找賈家就不是很合適。他和王仁同路而來，就有一番遮掩，對外可以說是順路被邀請一起到了賈府。

結論

薛蟠金蟬脫殼，必得“死而復生”，暗演一出還魂記。他進京之後入籍賈家，成為賈家人，所以他們才心安理得地住在賈府。

思考

薛蟠比原來更壞了十倍，為什麼卻不見他的壞事了？曹公為他設定了另一個藝術角色來演繹。這個人是誰呢？

正是：

世間雖無返魂香，

官場卻有再生記。

金蟬脫殼走逍遙，

暗度陳倉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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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共話紅樓，同解其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