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洽

小時候，從課本上知道地球與月亮的距離是38萬公里，其實我並沒有太多的概念，只知道月亮是浩瀚宇宙中離地球最近的星球，是夜空中最耀眼的存在。小孩子的想象力是豐富的，中秋時透過老宅門口的楊桃樹，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會想：玉兔在哪兒？嫦娥在哪兒？

那時過了立秋，我們這些孩子極其盼望中秋節的到來，因為又有月餅可以吃，爸爸媽媽回來了，大街小巷也都熱熱鬧鬧。中秋晚上，母親會虔誠地履行拜月的儀式，擺上供品，點上香和紅燭，然後喊我過來“拜阿孃”。那時的我，總以為“月娘”是神通廣大的，於是我拜著月，心裡許下一堆美好的願望，父母平安健康、自己學習進步、得到心愛的玩具等等都在願望之列。那時的月亮正好抬頭就可以看到，明晃晃的，彷彿一盞亮燈懸於頭頂正上方，而我也感到月亮很親近，彷彿伸手可及。

長大之後，我上大學，又參軍去了部隊，在與父母漸離漸遠的歲月裡，與月亮的距離似乎變得飄忽不定，而我與明月的距離，便是我離開家的距離。每當抬頭仰望明月，我會想象此時此刻父親母親也在望著同樣的明月，我忽略了38萬公里的存在，認為我與明月的距離、父母與明月的距離，只是我與他們相距的那幾百公里，我們和明月之間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月光均衡地灑在我這邊和父母那邊，將思念彼此傳遞。

每到中秋夜“拜阿孃”的時間，母親的電話或微信語音總會準時響起，這回不是喊我去拜月了，而是聊上幾句、叮囑幾句，瞭解我這個獨在異鄉的異客的冷暖。為了填補這思念，我也學著李白舉起杯來作邀月狀，當然杯裡裝的不是酒，只能裝點茶水。舉杯對月之時，我始終感覺我與明月、與故鄉、與父母之間並非那麼遙不可及。

兩年前，母親在中秋之前匆匆離開了這個世界，留下她深深眷念的人世間。此後，我似乎對中秋有些麻木，甚至有些害怕過中秋。每當中秋臨近，我會無數次想起兒時，想起母親喊我去拜月，想起當兵時母親含淚送我遠行，想起彼此的通話和母親留在我手機中的微信語音。而當聽到別人討論“拜阿孃”時，“阿孃”二字總讓我的心為之一顫，我明知這是指代“月娘”，卻不禁聯想到我的“阿孃”，母親依稀的過往伴隨著月光在心中緩緩流淌，此時此刻，我的“阿孃”又在哪裡？

在這個月兒最圓的時候，我找不回母親的拼圖，抬頭望望天空中的明月，母親此時應該離它很近很近了，近到可以忽略彼此的距離。而我與明月的距離亦是我與母親的距離，看似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在我看來，與明月的實際距離毫無意義，我不喜歡用地理概念去界定它，更喜歡用炙熱的心和歲月去模糊、消融這段距離，這該是溫暖、溫柔的思念地帶，而不是冰冷的宇宙空間。一場秋雨一場涼，穿過歲月的一輪明月，在落葉飄零之後，把思念拉得很長很長，其實我們的心在哪、思念在哪，明月就在哪。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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