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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夜叉女風婉韻

簡介”馬元躲在後面聽到兩人談話,已猜出得七七八八——那個女道士八成就是吳容秀,風婉韻和吳容秀做了場交易,風婉韻來阻止他科考,而吳容秀要去除去一個叫阿紗的人,只是不知道那個阿紗在哪

我的手指亂繞吧

作者:容山

映月寶鑑

馬元有面神奇的銅鏡,可窺測未來。一次不經意間,在鏡中,他看到自己身著紅袍,頭插珠花,跨著青驄馬遊街,膀大腰圓的衙役粗著嗓門高聲吆喝,依口型辨析,大約喊的是:“舉人老爺跨馬遊街嘍!”

熱烈而激動人心的場面倏忽而逝,馬元瞪著大眼懵了良久,伸手劃拉數次銅鏡,可畫面去而不返。

難道我能考上舉人嗎?馬元撓了撓頭,他大字不識幾個,還是方圓百里聞名遐邇的混不吝,打老罵少,偷雞摸狗,壞事做盡。這種人要是考上舉人,百年鐵樹都得開了花。

應該是眼花了,可銅鏡是祖傳的,他當掉褲子去賭場裡翻盤的時候,也沒敢打銅鏡的主意,因為他爺爺曾經和他講過,銅鏡名喚映月寶鑑,能窺探天機,預知吉凶。雖然馬元犯渾的時候連他爹都揍,可他爺爺講過的話,他卻牢記在心,莫敢不從。他爺爺年輕那會兒是嶗山茅山宗的大道士,屠龍伏虎,擒妖捉怪,本事大著哩,爺爺說他已瀕白日飛昇之境。

既然映月寶鑑預言他可高中舉人,那還等什麼,抓緊時間勤學苦讀吧。

可馬元住在破敗不堪的城隍廟中,既無四書,也無五經,讀哪門子書。

好在馬家莊有個私塾,私塾崔先生生著三縷油黑玉潤的美長髯。當三縷長髯被薅地僅剩一縷半時候,崔先生紅著眼,噙著淚,終於同意了馬元免費在私塾讀書,連書本、紙墨筆硯統統一併提供。

私塾中混入馬元,那些平素打打鬧鬧,弄得課堂雞飛狗跳的學生反倒安生了——俗話說,一物降一物嘛。

但馬元一反常態,一心撲在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課堂上用心研讀,回了城隍廟,拆了供桌,燃起篝火,藉著火光頭懸梁錐刺股,通宵達旦。

聊齋故事:夜叉女風婉韻

苦讀

城隍廟年久失修,破桌爛椅,房梁椽子都一一被馬元拆下來,燃了火,讀了書。村民見了,敢怒不敢言。只到那廟拆得僅剩下幾尊泥胎神像,生不起火了,馬元才罷手。

此時,新年已過,萬物復甦,縣府童子試開考。馬元規規矩矩跪在城隍前,口中唸唸有詞,大意就是求城隍老爺保佑考過童子試。另外,馬元頓了頓,又說道:“城隍老爺,您保佑這幾個月別下雨,好等我回來給你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叨咕完,馬元背起書本,啟程考試。

要是泥胎會說話,城隍爺怕是早爆粗口了,童子試縣考二月,府考四月,江南此時春雨綿綿,幾尊佛像怎能熬得過去。

馬家莊的村民認為馬元就是去做個樣子,誰知馬家祖墳冒了青煙,馬元出師大捷,連過兩試,得了個秀才回來。

馬元回到城隍廟,驚見幾尊佛像又處於了廟宇之中,小廟新蓋不久,泥漿未乾透,門上窗欞上朱漆未乾,散發著淡淡桐油清香。百姓圍在廟前,紛紛恭賀馬元順風順水得了秀才,為資鼓勵,他們每家湊了幾分銀子,又給城隍廟重修了起來,一是為馬元遮風擋雨,二是城隍廟中出了貴人,城隍爺定是靈驗,以後也算有個請神還原的地方。

見此一幕,馬元雙目微潤,如果他爹孃不是早亡,爺爺又云遊天下去了,馬元在私塾僅攻讀一年便連過兩考,足以光耀門楣,讓他們臉上增光了。

邂逅女卦師

正德十六年秋闈,馬元懷裡揣著鄉親們湊起來的三十兩盤纏,騎著一頭耳尖、蹄梢雪花白的黑驢踏上去應天府的鄉試之路。在縣衙領了火牌,臨出歙縣城門時,混世魔王馬元轉身看了看縣城中車水馬龍,覺得一切如夢亦如幻。他摩挲著懷裡的銅鏡,心中竟湧現出一絲感激。

自從銅鏡顯示出他高中舉人的奇景後,彷彿陷入沉睡,恢復成僅可正衣冠的平常銅鏡,他急切想知此次秋闈之行是否通暢,因為近幾日,他常常噩夢連連,心中忐忑不安。

在凝眉沉思時,黑驢駐了足,垂頭牛嚼牡丹,大吃起來。馬元一愣,見城門畔路邊有人故意放了一簇綠生生鮮嫩的青草,草簇之後有個卦攤兒。

說是卦攤兒也只是個鋪著葛布的小方桌,桌子旁豎著一杆青竹,竹端裹著塊白底黑子的幡,上書“神運算元”,桌子後是把小竹椅,上面的小和尚,青瓜腦皮對著驢頭,趴在方桌上睡得正甜。馬元一愣,這個神運算元的卦攤兒不是鐵嘴劉的麼,怎麼今天換成了一個小和尚。

他用鞭子連捅數次小和尚。

小和尚從憨夢中醒來,擦了擦嘴角,伸了個懶腰,望向了馬元。此時晨旭漸暖,明媚的陽光如金子般傾瀉在面龐、臂膀,驅趕走一身的涼意。馬元楞在了耀眼的光線中,眼前那裡是小和尚,分明是個眉目如畫的小尼姑。那兩隻桃花眼明眸一晃,真是風情無限,儀態萬千。

“你是誰?”馬元張著嘴巴,愣了好久,終於三神歸位。小尼姑似乎猜到馬元的表情,露出狡黠的微笑,說:“我是鐵嘴劉的徒弟玉真子,今天師父有事,派我在此守攤兒,我雖小,可深得師父真傳,我看你印堂發暗,不是個吉兆,算上一卦吧。”

馬元翻身下驢,坐在方桌前,擦了擦嘴角,涎著臉說:“算……肯定要算上一卦的,我此次參加秋闈,想問問前程。”玉真子讓馬元在一張素箋上寫下四柱八字,用春蔥般的手指捏起來,瞟了一眼,然後深深嘆息,說道:“這命,哎,屬實不好,這是十惡大敗之命,若是留在這一畝三分地,還能安度餘生,若是強要仕途,怕是一腳踏入萬劫不復之地啊。”

馬元聽後登時愣了,腦中嗡嗡亂想,他知自己命不好,一出生就沒了娘,爹早亡,爺爺還不知所蹤,自己就如同一根櫛風沐雨的野草,玩了命地活著,可這命數從別人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他心中波濤洶湧。但一轉念,不對啊,映月寶鑑中顯露過他高中舉人的一瞬,怎麼會出了歙縣就萬劫不復呢?這小尼姑眼生得很,不會是個騙子吧。馬元臉上陰晴互動,變幻不定。

小尼姑一雙妙目緊緊盯著馬元的臉,手指緊緊擰住方桌上的褐色葛布。葛布被擰得如同麻花,露出桌下懸著的一柄黑漆漆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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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女追趕馬元

隔了好一會兒,馬元臉色平緩下來,說道:“我不信你說的。”玉真子眉頭緊蹙,眼珠一轉,揚起了頭,笑顏如花,說:“我的卦是準的,再說考那個舉人有什麼用,留在此地不好麼,我師父最近讓我還俗呢,還說給我說個婆家,馬公子風姿神秀,實乃良人。。。。。”說完,玉真子纖纖玉手捏住馬元的衣袖,輕輕晃動,眼眸中全是期盼。

在那一刻,馬元心旌亂搖,連腿都酥軟難支。

即將沉淪的時候,那頭黑驢陡然發出驚天動地的驢鳴,彷彿提醒馬元——草吃完了,該上路了。

馬元靈臺忽亮,剎那澄明一片,接著直起腰,翻身上驢,口中吶喊:“你的卦大大的不準,卦金不給了,後會有期。”那頭驢仰頭嘶鳴,馱著馬元一溜煙出了城。玉真子狠狠跺腳,嬌嗔得哼了一聲,從桌下抄出匕首,隨著馬元也出了城。

她這次沒打算放過馬元。

雲聚棲鳳寺

馬元騎著黑驢一路北行,過了徽州府,奔著應天府而來。一日,馬元來到應天南郊的一座破廟。破門殘破不堪,連上面的牌匾也側歪欲墜,模模糊糊見上面有三個大字“棲鳳寺”。

進了廟門,見廟中殿塔塌圯,斷壁殘垣,好不荒涼。黑驢卻興奮不已,因為廟中雜草叢生,端的是伙食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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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路漫漫

只是一人一驢沒發現,荒草深處白骨累累。

馬元下了驢,卸下行李,由著黑驢四處撒歡,他知秋闈尚早,城中客棧酒肆,極耗銀錢,索性決定留在此處。廟宇荒廢日久,馬元好不容易清理出一間齋房,日頭也落了山,他按例蒐羅了幾塊破爛桌椅,燃起篝火,想溫習功課,卻見廟門吱呀響動,有個老頭揹著個衣衫襤褸的姑娘走了進來。

那姑娘雖衣著破舊不堪,臉龐卻清秀俊麗,又生得白皙,在火光映照下,明豔動人,只是她的眉宇之間凝著一段哀愁,揮之不去。在老頭放在她後,馬元注意到姑娘的小腹微隆,想是有孕在身。老頭華髮叢生,臉上褶皺重重,他顫顫巍巍上前躬身施禮,說道:“小哥可好,我姓陸名非,我夫妻二人今日外出探親,誤了宿處,想在廟中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個方便。”馬元一愣,那女子豆蔻華年,亭亭玉立,為何會嫁給個行將就木的糙老頭子。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不容他人置喙。

若是從前,馬元定是將兩人趕出廟門,可他也讀了幾年聖賢書,懂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見兩人可憐,連忙又整理出隔壁齋房,算是安頓好了二人。

一切妥帖後,夜色已濃,金色滿月嵌在湛藍天幕,秋蟲在雜草間夜鳴。隔壁齋房傳來老頭如雷吼般的呼嚕聲。

如水涼夜漸漸侵襲縈繞上來,馬元卻覺得心中有團火,由內而外燥熱開來,白日間的玉真子,如花的身姿,甜美的臉龐,從腦海深處像壺沸水,翻騰開來,他甚至對今天逃離玉真子有了一絲悔意。

輾轉反側之際,懷中映月寶鑑動了下,接著房門吱呀吱呀被推開了。老頭揹負來的那位姑娘無聲無息走了進來,俏生生站在馬元的床頭。藉著月色,姑娘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馬元硬嚥了一口口水,嘶啞著嗓子問:“姑娘,你可是有事?”姑娘笑道:“小哥你也見了,我夫君年歲已高,我遵父母之言不得已才嫁給他,今日有幸見到小哥,心裡想著如果小哥能帶我離開,奴家萬分感激。”說著竟坐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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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惑叢生

馬元聞言,一顆心兒砰砰亂跳,他曾是個混世魔王,吃喝嫖賭樣樣精熟,可讀了書後,彷彿開了靈智,對自己做下的爛事懊悔不已。今夜此情此景,他自知不可,可不知為何,心中猿馬馳騁,難以遏制。

就在他大錯將鑄時,忽然發現姑娘衣衫服帖清爽,而今日火光下見那姑娘衣著襤褸,還懷有身孕——兩者竟不是一人。此時懷中鏡子兀自抖個不停,他登時如夢方醒,連忙亂躲。混亂之際,房門轟然洞開,穿著一身黑袍的玉真子衝了進來。

姑娘見了玉真子,嚇得轉身就逃,卻被玉真子抓在手中,如同一根腐朽的浸泡在河中經年的爛木頭,三折五折弄成拳頭大小一塊,接著便被玉真子捧在手中大口啃食。

馬元驚出冷汗涔涔,即便從小聽爺爺講妖說鬼,可沒親眼見過,今日見了,只驚得三魂七魄失了一半。有意想逃,卻怕自己也被玉真子當零嘴吃了,終是縮在牆角,從懷中掏出銅鏡,欲做垂死掙扎。

玉真子吃飽後,轉身看著馬元笑道:“你還逃麼?”

馬元擦擦額頭冷汗,強顏歡笑,擠出一絲笑容,說:“姑奶奶,您開玩笑了,我何時逃過,就是手頭緊,缺卦金,不過莫要擔心,待我高中舉人做了官,卦金定是一分不差的拿出來。”

玉真子嗔怒道:“若你不去科考,我自是放你一條生路。若執意不聽,你的下場就在眼前。”

馬元有點懵,為何眼前的女妖怪一直攔著他去科考?

見馬元不回話,玉真子怒道:“實話告訴你吧,我答應了吳容秀,要阻攔你去科考,你若是去了,定中舉人,日後掌管南直隸,必是要掃平吳鎮。”

什麼吳容秀,什麼吳鎮?馬元根本聽不懂,更暈了。

“這樣的,吳鎮聚集了一群夜叉,都八百年了,到處騙財,還獵捕人,弄去祭殿。他們村正說,這屆科考會出個舉子叫馬元,他當官後,定是吳鎮的死敵,所以讓我來阻止你參加秋闈。”

玉真子竹筒裡倒豆子,一口氣講了自己阻攔馬元的根因。

“那你也是夜叉?”馬元緊緊握緊銅鏡,夜叉他可是聽說過,但爺爺說夜叉食鬼,怎麼吳鎮的夜叉捕獵人?

“我是夜叉風婉韻,但我們風家夜叉只食惡鬼,剛才那妮子就是個厲鬼,也不知在這廟中害死多少人,”玉真子爽朗一笑,嘩啦啦扯掉身上的皮。

脫去一層皮的玉真子亭亭玉立,肌膚勝雪,長髮如墨,兩條黛眉斜插入鬢,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英氣。

馬元一直覺得玉真子面容狐媚,言語卻又爽朗,讓人覺得十分別扭,現在換個英姿颯爽的模樣,卻是表裡如一了。

聊齋故事:夜叉女風婉韻

相見歡

看著馬元瞪大的眼睛,風婉韻抖抖手中的皮說:“這身皮的主人叫玉真子,是個貪淫成性的小尼姑,被吳鎮弄去祭祀大殿,皮留下了,知道你好這口,所以我特特借了來迷惑你的。”

馬元聽了哭笑不得,自己什麼時候好這個了?看來夜叉有兩種,一種來自風家,捕獵惡鬼,一種來自吳鎮,捕獵人,而風家的風婉韻卻為吳鎮阻攔我,為什麼呢?

馬元提出疑惑,忽聞齋房門外傳來咯咯笑聲,接著又走入一人。藉著皎潔月色看到,來人是個女道士,雲髻高束,身著水藍色道袍,腰上繫著七色絲絛,腳上是多耳麻鞋,一張瓜子臉上嵌著大大的顧盼神飛的眸子。

“風妹妹你做事太拖沓,一個凡人都攔不住,實在攔不住,殺了便是了,你手中不是拿著神殿的魚腸劍呢。”女道士說話間走了進來,上上下下打量著馬元。

女道士說起話來吳儂軟語,聲音軟軟糯糯的,甚是好聽,但馬元卻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躲在風婉韻的身後。

風婉韻也笑了,說道:“吳姐姐,當初我答應你攔住馬元,你答應我除去浣女阿紗肚子中的龍子。你不也是功敗垂成。眼看龍子即將誕生了,龍族和我風家夜叉同屬天龍八部,龍族又添一人,豈不是要一直壓著我風家夜叉了。”

馬元躲在後面聽到兩人談話,已猜出得七七八八——那個女道士八成就是吳容秀,風婉韻和吳容秀做了場交易,風婉韻來阻止他科考,而吳容秀要去除去一個叫阿紗的人,只是不知道那個阿紗在哪?

浣女阿紗

吳容秀掩口輕笑,兩隻手變戲法似的從背後呼啦一下提出兩人,正是晚間來投宿的老頭和姑娘。

一老一少瞪著驚恐的眼,嚇得話不敢言。

“喏,人在這呢,阿紗在溪水邊浣洗衣物時不小心跌入水中,被龍族看上了,得了龍子。非婚生子,本以為族人會浸她豬籠,當時確實已裝入豬籠,誰知又殺出個程咬金,說是他施強所為,救下了阿紗。”

說著,吳容秀將老頭陸非扔了出來,如同扔出來輕飄飄的一片宣紙——老頭已是個冤魂,想是替人受過,應該是被族人打死了。

老頭抬起頭,渾濁的眸子中全是淚花,時至現在他才明白,女道士救助他們一人一鬼逃出安家村,又一路指點來到棲鳳寺,這一切不過是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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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娶夜叉

他顫抖著嘴角說:“兩位神仙,阿紗是個好姑娘,從小命苦,父母早亡,只跟著哥嫂過活。我問過她,她也不知為何就懷了身孕,我若不救她,定會被浸豬籠,一屍兩命啊,我年歲已高,活夠了,於什麼狗屁名聲看得更淡,毀我一人,保全兩人,這買賣划算。”

吳容秀冷著臉不動聲色,在她眼裡,人類的一切太過假惺惺。

接著,她掏出一個羊皮藥盒,說道:“這裡頭是巫山娘娘煉製的墮藥,我從神殿中找到的,給神仙吃的,你給阿紗吃了,什麼龍子龍孫的,啥也留不住。那個老頭就算添頭兒,當你的零嘴了。”

說完,她將藥盒扔給了風婉韻。

聽了許久,阿紗也明白了原委,滿臉驚恐,從吳容秀手中掙脫出來,盯著羊皮藥盒,用盡全力喊道:“不要害我的孩子!”老頭陸非也爬起來,攔在阿紗前面,決絕的神態似乎表明他寧願魂飛魄散,也不讓阿紗和肚子中的孩子受到傷害。

馬元藉著月色見風婉韻眼角已溼,心頭一動。

人帶來了,藥也給了,吳容秀已踐諾,不再理會一人一鬼,轉過頭瞟了眼馬元,凌厲的眼神又轉向風婉韻,那意思大約是:你看我不食言,現在換你了。

房中炭火還未完全熄滅,炙熱的火炭偶爾發出刺啦聲響,翻騰起紅彤彤的火星子,凌空飛舞,漸漸化成半明半暗的微光。

風婉韻捏著藥盒,青黛劍眉低垂,望向馬元。

馬元頓感後背生寒,他知道若是自己執意要去科考,兩位夜叉怕是今夜就會取了他的性命。但是不去科考,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和死去又有何異?

“我心意已決,雖千萬人吾往矣。”馬元長吁口氣,挺胸昂首,站直腰背。他第一次覺得此生也就今日才算痛痛快快活過。

“你們人真是麻煩,嫉妒、虛榮、詭計多端,骯髒醜陋,偏又死性不改,個個還那麼固執”,吳容秀臉色陰沉,掣出了黑漆漆的魚腸劍。這把魚腸劍乃是當年專諸刺王僚時,藏在魚腹中的短劍,劍身薄如蟬翼,密佈松紋,在月色映照下,發著青幽幽的光。

風婉韻曾許諾,若是攔阻馬元不成,便斬草除根,於是從吳鎮的神殿中借走了雪藏數百年的魚腸劍。只是不知道何時,吳容秀已從風婉韻處偷拿回了它。

屋內殺氣升騰,風婉韻不由自主站在了馬元面前,挑了挑劍眉,說道:“吳姐姐,難道真得無解了嗎?”

吳容秀愣住了,繼而怒氣滿面,厲聲道:“你若執意攔著,第一個被馬元和龍子害死的必然是你,若是不信,馬元有個銅鏡,能預知未來,一試便知。”

馬元心中咯噔一下,居然有人知道映月寶鑑。他心思不穩,手上鬆弛,映月寶鑑骨碌碌滾了出去,跌在一處。齋房屋頂青瓦的破損處透過來一束柔柔的月光,恰好照在銅鏡之上。銅鏡吸了月光,突突突抖動,映出景象來。

聊齋故事:夜叉女風婉韻

馬元生子馬不離

眾人將目光聚攏過去,卻見鏡中馬元和風婉韻圍在床前焦頭爛額,床上躺位年輕的公子,模樣俊美,有著馬元和風婉韻的影子,只是肌膚上全是潰斑,看上去猙獰不已。接下來一幕,卻嚇到眾人,一肌膚黑青的夜叉殺了個老乞丐,取下五臟廟的林林總總後飛身逃走。再接下來一幕是馬元和個破衣爛衫的小乞丐帶著兵圍住一所藥鋪,上面的匾額是“胡風仁堂”。風婉韻從藥鋪中衝了出來,化身成電眼鋸齒的夜叉,撲向馬元,卻被兵丁的弩箭射得體無完膚,馬元箕坐抱著屍體,清淚長流。

接著銅鏡忽然寂滅無光了。

吳容秀說道:“風妹妹看到了吧,吳鎮村正預言過,你為了救兒子,殺人取膽做淫瘡散。那個小乞丐即是阿紗腹中的孩子,小乞丐助馬元識破你的手段。他是父母官,為了護他周全,你捨己自戕。”

透過齋房破瓦曬入的冰涼月光隨著金月移轉而動,灑到了馬元稜角分明的臉龐上,馬元忽覺得手足無措,望向風婉韻目光躲閃起來,於是低頭趕緊將銅鏡揣進懷裡。

“嫁給一個凡人,還為他死為他活的,簡直……”吳容秀咬緊銀牙,恨恨地說:“現在你還護著馬元嗎?”

聊齋故事:夜叉女風婉韻

嬌生慣養得馬不離

風婉韻只覺得喉嚨發乾,心中亂麻如沸——她居然嫁給了馬元,還為他生了個兒子?

齋房內一時無聲,隔了好一會兒,風婉韻抬起頭,堅毅的臉龐上多了份執著,輕啟朱唇,低聲說道:“對不起,吳姐姐,我覺得未來或許有變,也未可知。。。。。”

庇護

廟內夜色蔥蘢,月色下薄霧漸生,四處遊蕩,高大的桉樹上烏鴉陡然呱呱啼鳴,展開黑色的羽翼,化作漫天黑影,黑驢也應景狂鳴起來。馬元的齋房轟然巨響,屋頂被掀飛,兩道青色的影子衝上了清冷幽藍的天幕。

肌膚青黑,披髮鋸齒,電眼火舌,兩道影子全是夜叉,不過其中一位手裡握著柄黑漆漆的,滿是松文的匕首,另一位則赤手空拳,卻不落下風。

齋房內,馬元、阿紗和陸非抱著頭避過傾洩而下的碎瓦、斷磚和滿室的煙塵,然後眯著眼睛向上看,卻只能見到瓦藍色一方天幕。

雞鳴時,風婉韻搖搖晃晃回來了,頭上髮髻散亂,身上黑袍佈滿劍痕,有的地方還滲著血漬。

阿紗和陸非已然逃走,只剩馬元留在寺中。馬元的那顆心隨著風婉韻飛上了九重天,懸在了空中。終於等到風婉韻回來,馬元猶豫了片刻,趕緊上前扶住了她。

“吳容秀那小夜叉功夫太差勁兒,若不是茅山宗的陸正遠救下她,她今晚就折在棲鳳寺了。她還看扁凡人,我看她見到陸正遠時,眼中全是火。”風婉韻大呲啦就地而坐,劍眉一挑,望向馬元。

那目光清澈空靈,卻也夾雜著一絲炙熱,只看得馬元面紅耳赤。

“阿紗他們……走了。”馬元不敢抬頭,低聲囁喏。

“哦,走就走吧,我也厭倦了門閥紛爭。”風婉韻揮手將羊皮藥盒拋入雜草叢中。

馬元心中隱痛,說道:“可按預言,那孩子會害死你,從現在起,也就十幾年時間……”

混世魔王馬元像是變了個人,第一次執著後,又萌生了第一次的擔驚受怕。

風婉韻明眸晃動,望向四周,舉起右手,讓暖煦微光透過纖纖玉手,灑在精巧的臉龐上,繼而喃喃自語:“每根草,每頭驢,每個人,每個夜叉,其實都不知道能存世多久,時間就像把尺子,量出你與死亡的距離,讓人驚恐不安,讓人心中慾望叢生。忘記它吧,你能感受到不一樣的歲月。”

完。

後續:馬家莊的村民敲鑼打鼓,興高采烈地迎接高中舉人的馬元歸鄉。馬元身著大紅袍,鬢插珠花,騎著青驄馬,紅光滿面。在馬元后面,他的小黑驢上,馱著一位如下凡的天仙般的人物,如瀑的黑髮,勝雪的肌膚,一顰一笑都奪目吸睛。

與此同時,在西湖旁鍾靈毓秀的靈山深處,風起雲湧,電閃雷鳴,雨過天晴後,七色彩虹凌空而起,伴隨著嘹亮的啼哭,一個健康的嬰兒呱呱墜地。阿紗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喜極而泣,口中說道:“還好無恙,你就隨媽媽的姓,媽媽住在安家村東,你就叫安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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