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娘，不過是一個妾室而已，您和父親為何不能答應！”

“胡鬧！你是禮部尚書的公子，就算想娶個妾室，也不能娶一個妓女！”

男子想再爭辯些什麼，堂屋榻上的女人卻擺了擺手，讓他出去，似是不想再聽。

的確，一個禮部尚書的公子怎麼能娶一個妓女進門呢。

可是孫琪從小就固執，只要是自己想得到的，豁出一切也要搶到自己手裡。

“少爺，別和夫人置氣了，李姑娘那邊兒都生了您好幾天的氣了，您得想想辦法！”

孫琪一聽心想：

“是啊，鳳姐兒已經好幾天不見自己了”，想起鳳姐兒那芙蓉般的面貌，不由得心頭一熱，隨即整了整衣冠，讓小廝李二帶著禮物便往惜春閣行去。

惜春閣，曾經又名聽鳳堂，當時的老鴇李媽媽因為經營不善，無奈把聽鳳堂連同堂裡的姑娘們一同賣給了現在的老闆張媽媽。

“我的好妹妹啊，這個價格可是不低了！”張媽媽當時把聽鳳堂的價格壓得極低，為了能多賣點錢，李媽媽沒有辦法，將自己的親生閨女鳳如也一同賣給了張媽媽。

當然，沒有人知道李鳳如是李媽媽的親生女兒，就連鳳如自己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就這樣，十歲的李鳳如成了張媽媽的閨女，而李媽媽的去向卻再也沒有人提及。因為聽鳳堂不復存在，以後只有惜春閣。

2

五年後，李鳳如在花魁比賽中奪冠，名噪一時。

“喲！我的好閨女，還睡呢，人家孫公子在樓下都等你半個多時辰了。”這天，李媽媽進到後府單獨的一座小樓中，上了二樓，發現門還關著，又怕驚了屋裡的人，只能輕輕地敲著門框。

剛說完話準備推門進去，便差點被迎面而來的茶碗打中。

“喲，閨女這又是跟誰置氣呢。”

只見屋裡的女子早就起了床，坐在梳妝檯地一動不動，櫻桃般的小嘴被撅得高高的。

即使是素面朝天，鏡子裡也是一張出水芙蓉般的容貌，眼角總是有意無意地向上挑著，不用開口便能把人的魂兒給勾走。

李鳳如自從被張媽媽買下後，就被張媽媽當寶貝似的哄著，平日裡身邊有丫鬟服飾，而且還有單獨的先生為她講學。就算是身上的金銀首飾、衣裳布料，在惜春閣都是頭一份的。

她知道，張媽媽這是那她當未來的搖錢樹在養著。

孫琪本就是一個書呆子，幼年因聰穎好學，比同輩比起來，小兩三歲的時候便開蒙了。與李鳳如相見後，二人無話不談，孫琪見其琴棋書畫皆佳，更是愛如珍寶。

那一日二人在二樓作畫，孫琪無意中說到過幾日他的好友胡峰要來看他，並指名要李鳳如作陪。

誰料，話已出口，人就被李鳳如轟了出去，並說道：

“如我在君心中只是一般花草，那今後便不用再相見了。”

孫琪自知失了禮數，惹惱了李鳳如，便日日帶著禮物上門，每天都在樓下呆坐兩個時辰。

到今日為止，已經五日了。張媽媽恐惹惱了孫琪和他背後的孫尚書，無奈之下只好親自上樓勸說。

“讓他等著，就跟我故意惱他似的。”李鳳如也知孫琪背後的勢力，也從未想過要晾他多日。今日本就是最後一日，只不過為了讓張媽媽和孫琪更看重她，故意裝裝樣子罷了。

“媽的心肝肉啊，你看在媽媽的面子上，就讓孫公子上來吧，你就狠心讓那孫公子在樓下日日傻坐苦等啊。”

……李鳳如沒有說話，喊了句“紫蘇”，便轉身先行梳洗起來。

不多會兒，張媽媽便領著李鳳如下樓迎接孫公子，

“孫公子，您看這是誰來了！”

“鳳姐兒！你，你願意見我了？”孫琪見李鳳如前來迎接，兩步便湊到跟前，差點兒把張媽媽撞了個屁股墩。

3

這一日，孫琪像往常一樣，帶著禮物前來尋他的鳳姐兒，沒料想被張媽媽攔在門口。

“孫公子，這幾日鳳姐兒身子不爽，不宜見人，您改日再來吧。”

還沒等孫琪開口，惜春閣的門便被大力關上了。

而李鳳如這邊兒，見孫琪一改往日的習慣，有七八日未來同李鳳如相見，孫琪身邊的小廝也沒來傳信。

李鳳如心想：

“難道是他反悔了不成？”

李鳳如心急如焚，連忙從自己的梳妝匣子裡拿了幾兩碎銀，讓紫蘇用給她買東西的理由出門打聽孫琪的行蹤。誰知紫蘇下樓，經過前堂張媽媽的房間時，聽到張媽媽屋子裡還有一個人的聲音。

她連忙靠耳聽著，原來是張媽媽和龜公。在兩人的交談中，紫蘇得知，孫琪沒來跟自家小姐見面正是張媽媽和龜公搞的鬼，張媽媽為了留住自家小姐這棵搖錢樹，不但擅自將孫公子攔在門外，扣留了孫琪派小廝送來的錢銀和補品，還試圖給孫公子送其他姑娘。

大體聽完整個事情後，紫蘇悄悄踮起腳，趁沒人看到她的時候快速往後院跑去，把這件事告訴了李鳳如。

“啪！”李鳳如聽到紫蘇打聽回來的訊息後，把桌上的茶壺、茶碗扔得粉碎，床幔也被扯了下來。

就在李鳳如撕扯櫃中的衣裙時，張媽媽和龜公闖了進來，被眼前的狼藉驚嚇住了。

“孃的乖乖啊，你這是幹什麼啊。你生氣，打人罵人容易，何苦作弄這些東西。這些都是往日孫公子送來的，你平日最喜歡的啊。”

李鳳如沒說話，坐在床沿上一動不動，心中卻想著：

“真是睜眼說瞎話，張媽媽明知是她自己將孫琪攔在門外，卻又在李鳳如面前有意提起他的名字，若沒有之前紫蘇聽到的訊息，恐自己已經與孫琪之間生了嫌隙。”

“不行，不能讓他們看出我知道什麼”，她一邊想著，一邊接過紫蘇遞過來的手帕開始抽泣。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似乎都有些喘不上氣。

張媽媽和龜公對視了一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安慰道：

“孃的好閨女啊，別瞎想，許是這幾日孫公子有事，等他忙完了自然會來見你。”

李鳳如沒有吭聲，張媽媽招了招手，把紫蘇叫了過來，小聲道：

“一會兒陸豐陸公子要過來，你給我盯著點兒，有什麼事立馬來報我。”

紫蘇不敢說話，只能是連忙點頭應和著。

當晚，李鳳如照常和陸豐吟詩作對。第二日一早，李鳳如同往常一般起床梳洗，還沒等梳完妝，張媽媽便端著吃的推門進來了。

4

“孃的寶貝喲，你可算是想通了。你看看你，這幾日又消瘦了不少。”說著，便把李鳳如拉到跟前坐下，“這是你媽媽我親手熬的人參烏雞湯，對你補身體啊是最好不過了。”

張媽媽一邊笑著，一邊給李鳳如盛了一碗。

李鳳如微笑著接過，沒有喝，放在一邊後向張媽媽說道：

“媽媽，我想通了，既然孫公子不想再理會我，我也不必再為了他傷害自己。您放心，我會好好的。”說完，李鳳如便端起湯碗，將碗裡的湯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才是媽媽的好閨女。”

好不容易把張媽媽哄走後，李鳳如來到自己的書桌前，將桌上一幅未完成的畫卷了起來，遞給丫鬟紫蘇，說道：

“你把它交給孫公子身邊的李二，什麼話都別說，只讓他把這幅畫親手交給孫公子。”

紫蘇滿口答應著，趁中午沒人，從後院的小門溜了出去。

孫公子見到紫蘇送來的畫，便知曉了李鳳如的意思。第三日，便叫人將李鳳如接到附近的竹亭中見面。

“鳳姐兒，你昨日叫人將那幅畫送來，是否是真的嫁於我做妾室？”

原來，那幅畫卷是之前孫琪留下的，只畫了一半。二人約定，若有一日李鳳如同意嫁給他，便把這幅畫補全送給他。

前幾日，李鳳如便把這幅畫補好了，只是一直沒能把孫琪等來。

“我既已決定，自是不會反悔。”

孫琪聽聞大喜過望，並把自己說通家裡人的好訊息告訴了她。

三日後，孫琪帶著媒人到惜春閣提親，並順利拿到了李鳳如的賣身契，很快便迎她過門。

5

李鳳如過府後並沒有受到孫家任何人的為難，只是提點了下香火之事。

但這句提點，卻著實成了李鳳如的心病。李鳳如和孫琪都知道，這輩子恐難有子了。自己在惜春閣這幾年，讓張媽媽逼著喝了不少湯藥。說是補養身體，但其實都是一些避子湯罷了。

李鳳如一連數日沒有精神，突然孫琪說：

“江南那裡有一個菩薩廟極靈，不如前去拜謁，說不定菩薩顯靈願賜你我一子。”第二日，孫琪一行人便往江南行去。

正如李煜詩中寫得一樣：

“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繁華、秀麗的江南，像磁石一樣吸引著眾多才子、佳人、富商等人流連忘返。

一日，孫琪請江南舊友賈子衿前來敘舊，沒想到他竟然對李鳳如一見鍾情，趁孫琪醉酒，試圖欺辱李鳳如。

不久後，李鳳如經常覺得自己胸口不適，而且常有噁心的感覺，便讓大夫前來把脈，沒想到竟然是喜脈。

李鳳如大喜過望，重金謝過大夫後連忙讓丫鬟紫蘇去請孫琪，沒想到孫琪趕過來後，臉上不但沒有欣喜的表情，反倒打了她一巴掌，罵道：

“你這淫婦，竟然揹著我做這種淫亂之事！”

他沒給李鳳如解釋的機會，並把李鳳如禁足在自己屋中，除了丫鬟紫蘇可以來送飯以外，不準任何人探視。

李鳳如傷心得都快瘋了，她想自盡，卻又不甘心，於是趁夜沒有人看守的時候，爬窗溜了出去，打算找孫琪說清楚。

快行至一假山處，聽見裡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湊近聽，原來是自己的丫鬟紫蘇和孫琪身邊的李二在行苟且之事。

李鳳如本想離開，卻意外從李二提到

“紫金彩鑲紅玉鐲”，她不由得又重新走到假山跟前，繼續聽二人的交談。

原來，紫蘇和李二早有勾結，在聽鳳堂時，李鳳如便已經被孫琪盯上了，惜春閣其實也是孫琪的生意。當年，李鳳如的親生母親李媽媽原也是大家閨秀，

“紫金彩鑲紅玉鐲”是他們家祖傳的東西。即便是後來家道中落，被賣到妓院，這個手鐲也一直被李媽媽保護得好好的。

一日，小時候的李鳳如偷偷跑到街上，秀氣的李鳳如連同玉鐲一同裝在了孫琪的心縫裡。

他找人從街上買了個丫頭，又轉手賣到聽鳳堂，後來這個便成了李鳳如的丫鬟

——紫蘇。

6

在李二透露的訊息中，李鳳如得知孫琪有意將她賣給當地富商賈子衿，一個月前的李鳳如差點被他欺辱也是孫琪有意安排的。

李鳳如臉上此時已經血色全無，她沒有想到自己身邊竟然藏著這麼一個驚天陰謀，就連和自己一同長大的紫蘇都是假的。

她趁二人還沒察覺，連忙回到房間中，將自己一直隨身攜帶的小木盒開啟。這個小木盒是當初李媽媽偷偷交給她的，她本以為裡面無非是放著一些尋常的耳環首飾，沒想到裡面竟是李媽媽留給她的書信。

從這封信裡，李鳳如得知自己的確是李媽媽的親生女兒，並且得知自己母親有一個親姐已經嫁於京中一富商做妻子，並生有一子名為陸豐。當初賣掉聽鳳堂的錢都在陸豐那裡，是給她留的嫁妝。

“陸豐？”李鳳如覺得這個名字甚是熟悉，她仔細想想了，突然想到當年花魁比賽的時候，除了孫琪以外，陸豐是出價最高的人。可後來二人相識後，陸豐卻從未對她做出任何不軌的舉動，反倒對她照顧有加。

“原來，他竟是我的表哥！”得知一切真相的李鳳如一夜未眠，第二日，她當著紫蘇的面把玉鐲摘了下來放在枕旁的木盒中，並將鑰匙交於紫蘇保管。

就在紫蘇喜出望外找李二報信的時候，李鳳如從書架第三層的抽屜中，拿出一封提前寫給京中表兄陸豐的信，連同壓在自己枕下的玉鐲一同交給送信的人。

此事過了約兩個月後，孫琪突然主動提出帶自己到附近的湖中亭散步，沒想到到了亭中卻發現賈子衿也在那兒。

“賈兄，人已帶到，你看這銀子？”沒等孫琪把話說完，賈子衿便從袖中掏出一沓銀票來。就在兩個人以為一切事情盡在掌握以後，趁眾人不備，李鳳如投河自盡。

她知道，孫琪和賈子衿等人都不會水，並且木盒的鑰匙已經到手，他們肯定不會救自己。

年紀不到二十歲的李鳳如就這樣香消玉殞。

而賈子衿正打算搶回銀票的時候，被不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李二敲了一悶棍，並一同扔進水裡了。

隨後，幾人連忙趕回府中，紫蘇用李鳳如交給自己的鑰匙開啟木盒，取出了盒中的玉鐲。在玉鐲的下面，還壓著一封留給孫琪的信，信中並沒多寫，只留了一句：

“自即日起，我與孩兒與你再無瓜葛。”

孫琪這才得知，當日賈子衿騙了自己，他們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李鳳如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

但事情已經做絕，不容他再回頭，於是他讓李二將紫蘇打暈，並命其在半夜將其投於後府的枯井中。

做完這些事後，孫琪自以為沒有留下什麼把柄，連日領著李二帶著玉鐲回到了孫府。

不料回府後的第二日，孫琪便被陸豐以

“謀財害命”的名義告到官府，一同交上去的，還有李鳳如這幾年在孫琪身邊收集的孫家的罪證，除了在各地方開暗娼、買賣人口以外，還有連同地方官私自增稅、賄賂大臣等罪。

數罪併罰，孫家所有財產一律被收入國庫，另外孫家三族內所有成年者被流放，未成年者被變賣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