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酥清風是什麼

天龍八部後傳（二十）大奸似忠，大偽似真

虛空見是師叔段偉上場，他對這個少林俗門師叔瞭解甚少，便笑著道：“師叔，您老人家也想來爭奪武林盟主之位？”

喬峰微笑道：“武林大會乃我武林中的盛事，凡我習武之人，誰想隱沒才學？諸位既勤勉習武，莫不想武林揚名，報效武林，兼濟天下！”

一席話說得臺下群雄也紛紛點頭。習武為何？強身健體固然是根本，然而學好武藝後，於私自要揚名天下，於公當要兼濟天下，發揚光大武俠精神！

“兼濟天下”是儒家亞聖孟子提出來的，出自《孟子﹒盡心上》，原文中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教導人：不得志的時候要修身養性，完善自身；得志的時候要心懷天下，造福百姓。

自古“文武不分家”，習文、練武都是為了報效國家、造福天下。練武之人大多或多或少讀過一點聖賢書，喬峰這番話，說到了場下群雄的心裡。

虛空忙點頭稱是，道：“既然如此，師侄就向師叔討教，請師叔贖罪！”

喬峰擺了擺手，道：“師侄不必客氣，儘管進招罷。”

虛空便不再客氣，行了個起手禮，而後氣沉丹田，雙掌前仰，右掌在前，指成鷹爪，這是少林絕學大力金剛掌“金剛排上”，向喬峰當胸襲來。

適才喬峰見了他用“袈裟伏魔功”一招擊敗木靈子，心下已有計較，略一側身，左掌圓勁，右掌直勢，降龍十八掌“見龍在田”力沉千鈞，接了虛空這一掌。

二掌相交，一聲悶響，喬峰和虛空各退一步，心下都是暗暗戒備。降龍十八掌和大力金剛掌分屬丐幫和少林的看家本領，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至剛至堅，屬同一路數。臺下群雄看得如痴如醉。習武之人，以武力相較，自然更加推崇威猛剛勁、開碑碎石的至陽掌力。

然而喬峰降龍十八掌甫一使出，便有不少丐幫幫眾與別派中一些有見識的高手心生疑竇，天下能使出這等掌法的，除了丐幫前幫主喬峰還有何人？然而人盡皆知昔日喬峰為化解宋遼戰事，已死於雁門關外懸崖下。那麼此人又是誰呢？有人便在猜想此是否喬峰的義弟虛竹易容而來。

喬峰生來是遇強則強之人，當下口內低嘯一聲，欺身向前，左手發"鴻漸於陸"，右手發"亢龍有悔"，雙手各使一招降龍十八掌中的絕招，向虛空擊來。虛空氣沉丹田，僧袍再次真氣灌盈，膨脹起來。這正是少林至高武學”袈裟伏魔功”，然而喬峰豈是木靈子可比？雙掌擊在僧袍上，虛空周身真氣爆衝不出，喬峰掌力也擊不進去，二人形成膠著之勢。

喬峰大喝一聲，收回掌力，然後雙手同使“龍戰於野”。這招“龍戰於野”是降龍十八掌中十分奧妙的功夫，左臂右掌，均是可實可虛。虛空的僧袍膨脹外展，接住了喬峰雙掌，僧袍內的真氣在裡面震盪衝撞，似要衝將出來。這“袈裟伏魔功”本是少林鎮寺武學，歷代只有方丈才可習練。自玄寂大師接任方丈以後，為光大少林，從千餘名僧人之中選了這資質良材的虛空，破格傳授。因虛空本就身具其他門派最上乘的內功之法，才將這門“袈裟伏魔功”練至如此境界。果然是威力無窮。若非虛空年紀尚輕，自身內力只有二十年的根基，那麼拋去實戰應變的差距不說，喬峰也難以勝他。

好個喬峰，見近戰中難以攻破虛空的“袈裟伏魔功”，便在此時掌力猛然一卸，身形一錯，已閃至虛空身後近一丈距離，虛空還未來得及轉過身，被喬峰凌空一抓，氣流激盪，扣住了虛空後頸的“風府穴”。那“風府穴”乃督脈之氣在此交集之處，虛空被他這麼凌空一拿，頓時氣血停滯，渾身動彈不得。

臺下有數人驚呼道：“擒龍功……”更多的人應道：“這真是擒龍功麼？當真還有人會使此神奇武功？”

群雄中搶出一人來，跌跌撞撞地撲到喬峰面前。是丐幫的吳長風長老。吳長老搶到喬峰面前，翻身拜倒，二目掛淚，道：“喬幫主，喬幫主，你走得冤吶，定是你心有不甘，放心不下我們兄弟，附在這位英雄身上，來看看各位兄弟的呀……”

當年喬峰在江南無錫杏子林中，亮過這一手“擒龍功”，震退了視打架為性命的風波惡。江湖上人皆知當世除了北喬峰，無人練成此神奇武功。面前此人既能使出”擒龍功“，而喬幫主為退遼兵，又已在雁門關外自盡身亡，那麼多半真是魂靈附體在眼前這位少林俗門弟子身上了。多數人想起喬峰的俠肝義膽，不禁唏噓不已，場內一片寂靜。

喬峰忙躬身扶起吳長老，轉身閃到虛空身側，抬手解了虛空“風府穴”的穴道。那虛空方才被拿住了“風府穴”，一刻鐘頭內該當氣血凝滯，動不得身，說不得話。此刻喬峰解了他的穴道，他正待說話，忽地喬峰手一拂，連點了他“印堂”、“大椎”“膝眼”三處大穴，虛空腿一軟，跪了下來。

眾人正自駭異，靈真禪師偌大年紀，本一直坐在場邊觀瞧，一言未發。見喬峰行此怪異之舉，站起身道：“阿彌陀佛，段偉師侄，比武乃磋商武功，贏了便是，何故動此狠手？”

眾人也是一般想法，此時東首比試已完畢，無人再挑戰李滄海，便為李滄海勝出。李滄海也站在群雄中靜觀其變，段譽也站在李滄海身邊靜觀其美。

故此千餘豪傑都聚在西首。千餘雙眼睛都盯在喬峰身上。

喬峰躬身向靈真施了施禮，環顧群雄，朗聲道：“只因此人，便是殺害我七名玄字輩師叔的兇手！”

此言一出，群雄譁然。少林派一夜之間，七名玄字輩高僧死於歹人之手，此事經歷了數月之後，江湖上已人盡皆知。人人都覺此為匪夷所思之事，後來逐漸江湖上有了傳言，道此事為西夏一品堂所為。大家素知西夏一品堂高手眾多，且善於用毒。如果先用“悲酥清風”下毒，然後再殺人，倒也不難辦到。也符合一品堂的素來手段。只是少林戒備森嚴，寺外並未發生大規模械鬥，那一品堂的人又是如何潛入寺中的呢？眾人苦思冥想也弄不明白，此事就一直作為一樁懸案。

虛空突然憤憤地大聲道：“然而我也被賊人下了毒，癱瘓數月，武功盡失。此事三名師叔祖都親手驗證過，段師叔為何口口聲聲誣陷我殺害七位師祖呢？”

虛空雖被點了幾處大穴，卻可以說話。喬峰給他解穴重又點穴，要的就是與他當面對質。

聞聽虛空此言，玄嗔、玄隱、玄鏡也同時點了點頭。少林事發後，玄嗔等三人親手檢驗過虛空的傷情，的確是身中劇毒，武功盡失，無法行動。驗證時三位玄字輩僧人都在場。三人雖每提起此深仇大恨都是撕心裂肺、二目赤紅，但在今日比武之前，從來沒有對虛空有過任何懷疑。假如真如喬峰所言，虛空是兇手，那此關節他們也想不明白。

喬峰凝視著虛空道：“我受靈渡師祖相托，勘察寺內這一樁痛心慘案，起初我也絲毫沒有懷疑道你，因為你確實癱瘓了，無法行走，中毒頗深。在我剛調查的時候，我甚至懷疑過玄能方丈，因為他也一直在注視著你，我還見到他要向你動手。”

虛空苦笑道：“玄能方丈武功高強，你為什麼不懷疑他呢？也許他想剷除異己，或者有別的什麼異心……”

喬峰怒道：“住口！事到臨頭你還在誣陷尊長……”繼而又搖了搖頭，道：“你說的也並非不可能，至少我也曾經懷疑過玄能方丈。直到那一天我去看望你。”

虛空很驚詫，道：“你去看望我時，我的毒傷還未痊癒，身體很虛，連一桶都躲不過，被潑了一身。”

喬峰道：“沒錯，你正是被潑了一身水。就是那一桶水，暴露了你的秘密。當日小沙彌失手把水潑向你的時候，你的本能反應非常快，腳尖一點便要閃出去，但你一瞥正看到我正進門，便有意放緩身法，讓水潑個溼透。”

虛空難以置信，道：“怎麼可能？我那時大病初癒，身體沉重，是確躲不開。你那時剛進門，對禪院裡的情況一無所知，難道就憑你掃上一眼，就可武斷地說我是故意沒避開的嗎？”

喬峰冷笑了一下，道：“我從十七歲起，過的就是滾刀口的日子。每到一處環境裡，必要將一眼瞥到的境況一一默唸於心，以備急需。身處危境，未攻先尋退路。我也不須自誇，實情便是如此。”

場下群雄有不少也默默點頭，慣於在江湖上行走之人，要想不掉腦袋，的確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當然這與各人資質也有關係，但心思縝密的人的確可以做到如此。

也因喬峰是這樣的人，所以掃地僧才會捨己相托。

虛空也冷笑一聲，卻並不說話。

喬峰接著道：“僅憑這一點，我也不能斷定你便是兇手。但是你今日比武之時，木靈子前輩攻勢凌厲，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的七傷拳。你來不及思索，為求自保，本能地使出袈裟伏魔功全力一擊。一招擊敗了木靈子前輩，卻讓我看出了你早已練成了第七層的袈裟伏魔功，因我以前與玄慈方丈直接交過手，第六層的功力絕不至有此威力。只不過你秘而不宣，全寺僧眾都只道你只練到第六層，還在苦修未果便遭人下毒。”

木靈子在旁點點頭，道：“我欲速戰速決，所以上手就使上了十成七傷拳功力，面對晚輩如此，的確也不合常理。”

喬峰頓了頓，面色突然悲楚地道：“這也解釋了為何一夜之間七名玄字輩高僧都被掌力震死，以你袈裟伏魔功第七層的功力，突然間正面發動攻擊，幾位師叔祖自難防範，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死於自己的愛徒之手。”

少林眾僧齊聲念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聲音中皆充滿了悲慟和憤怒。

虛空突然大聲道：“武功高便是兇手麼？那麼你的武功比我高，是不是你的嫌疑比我更大呢？”

喬峰瞥了瞥他，眼神中充滿了憤恨和悲哀：“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那麼你看看這個。”伸手從貼身上衣中掏出了一個瓶子，一個深暗的小小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