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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黃,它是一條狗,也是我心底永遠不能癒合的傷

  • 由 資水微瀾畫煙雲 發表于 動作武俠
  • 2022-01-22
簡介所以當一年後午夜裡忽然下起了一場暴雨,雷聲震震時,即使梔黃在門外吠破了天,我也沒有下樓給它開門,次日清晨,早起的媽媽發現柴圍空空如也,才知道梔黃沒了,只有側門上無數道疊加雜亂的爪痕,勾勒出它昨夜的恐懼與倉皇(只要轉過一個花壇,梔黃就可以從水

黃黃的狗是什麼品種

“媽媽,媽媽,這是什麼?”

當雨後初晴的陽光斜斜的打在老屋側門上,女兒指著木門上一些泛著水光的瘢痕,仰著小腦袋問我。

我細細的端詳著,那是一些或粗或細,或重或輕的爪痕,凌亂而深刻,即使經過了日曬雨淋,也依然清晰如故。

它們像一道道鞭索,抽打著我的記憶,我轉頭向村口望去,井畔的泥土已覆滿了鏽落的松針,如那年夏天梔黃一天天萎落的生命。

我說,那是梔黃撓門的印痕。

梔黃是條土狗,毛色不好,黃中夾雜著黑與灰,被毛粗硬,如勢微的火舌燎過後的秋茅草。它總是遠遠的避開人群,獨自行走,從來不像它的前任小花(一條哈巴狗)一樣跟我們互動玩耍,它不會銜飛碟,不會鑽鐵圈,不會打拱作揖,更不會熱情的伸出前肢與我們握手。

梔黃在人前總是收斂起趾尖,我從來不曾聽到過它的趾尖劃過地板磚的聲音,它的尾尖也總是低垂著,眼神平靜到黯淡。它不像小花總是把自己的毛舔得順滑整潔。任何時候它身上的毛不是板結如塊壘就是起伏如丘壑。

總之,這條狗看上去精神與外表一樣頹敗。

直到有一天,我去黑漆漆的儲藏室取一些薯幹,推開虛掩的房門,尾尖繃得直直的梔黃,正聳動著耳朵緊盯著一個鼠洞作勢欲撲,它匆忙回頭瞥了我一眼,那一刻我看到它的眼神明亮,精神無比振奮。

梔黃會捕鼠,這並不出乎我的意料,它的母親就是捕鼠能手,在外婆家的時候,我們常常看到它捉來許多的耗子,玩夠了咬死再一長溜的晾在乾涸的河床上。

梔黃逮到的老鼠有多少,我們從來不清楚,妹妹說它都是避開大家的視線,在竹林邊斜坡上挑泥土鬆軟的地方挖坑埋掉。

妹妹對它的顧惜與愛護,就像風吹過竹葉的聲音,微弱到不曾在我心裡留下一點點痕跡。我仍然嫌惡著梔黃,或許是因為暴雨滂沱,電閃雷鳴過後,梔黃總是會驚懼到極點,一路狂奔,躥到我們的床下蜷成一團。屋子裡濃重的毛腥味常常燻得我無法呼吸,即使我用粗木棍追打它,它也只是騰挪躲閃不肯出來。

所以當一年後午夜裡忽然下起了一場暴雨,雷聲震震時,即使梔黃在門外吠破了天,我也沒有下樓給它開門,次日清晨,早起的媽媽發現柴圍空空如也,才知道梔黃沒了,只有側門上無數道疊加雜亂的爪痕,勾勒出它昨夜的恐懼與倉皇(只要轉過一個花壇,梔黃就可以從水房預留的狗洞進入廚房,回到它在柴圍的窩)。

梔黃走了,家裡的老鼠開始作祟了,穀倉、儲藏室、灶屋到處都散發著老鼠的尿羶味,那些日子,媽媽不是坐在屋後端著竹匾,揀選著被老鼠糟蹋過的花生搖頭嘆息,就是看著碗櫥裡被打翻的油瓶發呆。

我們大家終於想起它的好來:

梔黃從來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即使到了飯點,沒有準備好狗食,它也會平靜的走開去。

它從來不會像|小花一樣立起身子,拼命的搖著尾巴,把前腿搭在主人的膝上,大聲的吠叫或是小聲的哼哼邀功請賞。

它從來不會像小花一樣只臥守著主人房,黑夜裡它總是在屋外四處走動巡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梔黃就這樣在我們的頓悟和惋惜中漸漸成為緬懷的過去。

我們都沒想過,梔黃還會回到曾將它拒之門外的家。

一個多月後,妹妹聽到後院傳來熟悉的狗叫聲,她急急的跑下樓,開啟門,驚喜的發現是梔黃回來了,它身形消瘦,滿臉倦容,咧著嘴,靜靜的衝著她笑,眉梢眼角都洋溢著快樂,身上有幾處新的舊的傷痕,傷口已經結痂,妹妹一邊剪著那些被血痂沾得打了結的狗毛,一邊落下淚來。

回家後的梔黃仍然繼續它看家護院的工作,甚至比以前做得更賣力了。

我們家裡再也不見老鼠的蹤跡,梔黃甚至把領土擴大到了左鄰右舍,卻絲毫沒有意識到會危及自己的生命。

因為梔黃比貓捕鼠更出色,我們家是從來不投鼠藥的,但鄰居家沒有會捕鼠的貓或狗,鼠患猖獗時會偶爾投毒。

梔黃在去過清明姨家之後不久口裡就長了一個毒瘡,我們猜想,它可能捕捉了已經藥暈的毒鼠,口腔的潰瘍面沾了毒。那時候家鄉是沒有專業的獸醫的,我們用道聽途說的土法子給它灌尿素水、綠豆汁,一心想要救回它的命。

然而梔黃還是一天比一天病得沉,它的腳步開始趔趄,精神也開始恍惚,妹妹知道它的去日已無多,不忍心親眼目睹它的離去,就悄悄的去了幾十裡外的姑媽家。

梔黃似乎預見了自己的未來,它已經不能進食了,卻仍然每天艱難的走到村口的水井旁,臥在老松樹下,眼巴巴的守望著小主人的歸來,它粗硬的毛開始如松針一樣在風裡翻卷飛揚,前屋的大娘怕它嘴角流下的口沫汙了井水,大聲的呵斥它。罵得多了,它就強支著身子回到柴圍躺下,好久都聽不到它的喘息。當我走近時,聽到腳步聲的梔黃勉力的睜開眼睛,眼中有眷念,有絕望,更有溼潤的淚,我看著它無力的閉上了雙眼,心裡忽然湧起一股難以描述的空蕩與悲涼。

梔黃在我們家生活了兩年,但其實在生前是沒有名的,我不能叫它阿黃,因為它總是與我疏離不親近,我也不能叫它大黃,因為它體型纖瘦單薄,它的毛色如陳年的梔黃駁雜黯沉,所以我給它取名叫梔黃。

梔黃死後我們將它葬在了竹林邊上,我在它的墳上移栽了一株山梔子。

後來的許多個雷雨夜,我總是會驚醒,想起那個曾經被我輕忽隨意對待的生命,一種痛楚就會像被水濡溼的衣角,蝕骨的寒意遊走遍及全身。

這個夏天,距離梔黃離世已經整整三十年,當年種下的那棵山梔子也已不復見,只有梔黃的故事在每一個記憶閃回的瞬間讓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從此我善待周遭每一個生命。

梔黃,它是條狗,也是我心底永遠不能癒合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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