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淺

或許你沒看過《地久天長》這部電影，但在各大電影節入圍或獲獎作品的資訊裡，一定看見過這部電影名。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不少人確實是沒法靜下心來花近三小時的時間去看這部文藝片的，它沒有曲折離奇的情節，沒有白刃相接的打鬥，也沒有唯美浪漫的愛情。但是，它有細水長流的真情，還有無可抗拒的時代之殃，是千萬個大時代下小人物的縮影，也是我們的縮影，至少主角所經歷過的大事件我們看過、聽過。也正是這樣，才有共鳴。它能備受電影節青睞也正是如此——真實、殘酷、有厚度。

電影的結局還算是比較溫暖的，主角劉耀軍、王麗雲掛念的養子周永福失聯多年後終於回來了，還帶著女朋友。對此，有人說結局圓得太滿，顯得不真實。那個在學校經常惹事生非、十六歲就離家出走、再回來時竟帶著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輟學青年回來、拿了身份證後又跟著那群紋著紋身的輟學青年走的周永福，怎麼可能在流浪幾年後忽地浪子回頭，不僅回到家裡，還關心起父母來呢？

但是這樣的結局又是多少觀眾所期盼的呢，就像很多人都知道影視劇裡的浪漫愛情很假、武功高強的大俠很假，但還是愛看偶像劇、武俠劇一樣。生活太苦，需要一些不現實卻美好的東西轉移注意力、做做夢，這樣才能繼續面對生活的諸多不如意。劉耀軍、王麗雲都太苦了，他們需要這樣的結局，不然觀眾會難以接受。

劉耀軍、王麗雲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兩人都是北京一國企裡的工人，工作穩定，收入也不低，單位分配了房子，還有一個乖巧的兒子劉星。他們還有好朋友沈英明、李海燕、高美玉、張新建等，彼此來往，不亦樂乎。可是隨著懷上二胎、特別是劉星意外溺亡後一切都變了。

劉耀軍很想再要一個孩子，王麗雲也有這樣的想法。然而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正是計劃生育抓得嚴時，想要悄無聲息地生下孩子太難了。為了生下二胎，劉耀軍曾想過讓妻子到鄉下躲躲，可農村也抓得很嚴，最終沒有去。

在兩三個月時，妊娠反應激烈的王麗雲在一次暈倒中被負責婦女工作的好朋友李海燕知道她懷孕的事。李海燕在抓工作上很積極、覺悟很高，沒有因是好朋友而徇私枉法，王麗雲還沒醒過來就聯絡好人、車和醫生，好友醒來後就送到醫院做引流。流產後因子宮壁太薄，王麗英無法再懷孕。對朋友的做法，王麗雲沒有責怪，她知道好友也是在執行工作要求，很理解朋友。劉耀軍雖想要二胎，工作人員來帶妻子去流產時，還曾反抗過，但終究還是接受了現實，與李海燕一家依舊有來往，與李海燕的丈夫沈英明還是好朋友。

後來，隨著市場改革，王麗雲的名字不幸列在下崗名單裡。儘管此前她和丈夫曾因二胎引流的事被評為先進員工，可並沒有因此躲過下崗。之前她懷二胎時不願意逃到別的地方躲藏，就有考慮到工作、收入的問題，如今孩子沒了、工作也沒保住，十分難過。

但這不是最令劉耀軍、王麗雲難過的，最令他們接受不了的是兒子劉星的夭折。劉星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同伴沈浩（李海燕、沈英明之子）則比較調皮，一次他們兩人到水庫玩，沈浩用語言刺激不會游泳的劉星下河玩耍，被其他小朋友言語嘲諷後還拖著劉星往深水區游去，並在劉星大喊大叫後推了對方一下，自己則遊向深水區，不會游泳的劉星就這麼沒了。

難以忍受喪子之痛的夫妻倆為避免睹物思人，在春節的熱鬧中悄然離開北京，跑到海南，後來又跑到福建一沿海的小漁村裡，最終在小漁村裡留了下來。對他們來說，從獨苗劉星死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活一如王麗雲說的，已經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等老，又如劉耀軍說的他們是在為彼此而活。

即使後來他們到福利院裡領養了和劉星長得很像的周永福，並給他取名劉星，還是沒有從親兒子的死亡陰影裡走出來。如果周永福能像劉星那樣聽話，或許夫妻倆會感到不少欣慰和快樂，偏偏周永福很叛逆，可以用父母罵兒子時經常用到的詞形容——逆子。

或許因為別人都知道周永福是劉耀軍夫婦領養的，不是親生兒子，加上劉耀軍夫婦是外地人，不僅不會講當地方言，也聽不懂，於是周永福便成為別人欺負的物件。周永福也不是好惹的，別人若用言語侮辱他或打他，他就會用拳頭回擊。對此學校的做法往往是以批評、責罰周永福結束，沒有批評另一方，也就是問題的根本沒有解決，沒多久周永福又跟別人起衝突了，或打人，或偷人東西以做報復。於是在學校老師那裡他成了打架、盜竊的差生，並因此被退學，前後轉讀了多所學校。最後他可能覺得到哪裡都一樣，總會有人欺負他，父母也不理解他，最終在與父母大吵後離家出走。

再回來時，他不再是沒有朋友的人，帶著好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紋著紋身、開著摩托的同齡人，他們跟周永福一樣，都是早早輟學混社會。對此，劉耀軍不想再管了，知道管不住了，把做好的身份證給他。或許做身份證時，劉耀軍就想通了，覺得養子可能是不喜歡他們把他當成劉星，所以才叛逆，或許他們真的不夠理解孩子，所以才叛逆，於是用的是養子的原名周永福，併成全養子的離開。王麗雲倒是希望養子別再跟那群朋友來往了，回到學校好好讀書，經丈夫勸後，也不再多說什麼。周永福拿到身份證後，給養父母嗑了個頭便走了。

至此，夫妻倆互相為伴。當王麗雲以女人的第六感感覺到丈夫跟別的女人有來往後，選擇以死亡成全丈夫，好在劉耀軍發現及時，不然，他也會跟著去的。他確實跟沈英明的妹妹沈茉莉有些什麼，沈茉莉在大學實習時就對劉耀軍這老師有感覺，多年後又一直為哥哥、嫂子對不起劉耀軍夫婦的事而愧疚，出差時特意找了劉耀軍相聚，還懷了他的孩子。劉耀軍雖很想有個孩子，可是他知道孩子不能要，妻子若是知道這事一定不會活下去的，因為這些年他們都是為彼此而活，如果對方有了另一個支撐，她也就解脫了。所以讓沈茉莉打掉孩子，他也不再跟她聯絡。王麗雲被救活後，沒有多追問，夫妻倆依舊像往常那樣過日子。

他們的生活表面平靜，其實內心並不痛快，二十多年後，再回北京，再到兒子的墳前，他們還是那麼難過，只是現在的他們已經習慣兒子的離世，再也哭不出來了。即使李海燕臨死前也沒忘記他們，直到見了他們才肯嚥氣，即使沈浩還是親切地叫他們當乾爹乾媽，並把當年的事親口說了出來，即使沈英明說要在他的新樓盤裡給他們挑一套好房子，即使幾個老友闊別重逢，只要他願意就不會再分散，他們的生活也不過是多了幾分笑容，畢竟劉星已經走了。他們沒有接受沈英明的房子，已經習慣了漁村裡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何況越大越好的房子只會讓他們越發覺得寂寞、冷清。

這樣一對夫妻，他們從兒子逝世後的二十多年裡過得太苦了，如果沒有周永福的迴歸，也許哪天他們就牽手去了。如果哪天一個先走了，另一個也一定會緊隨其後。

儘管他們也清楚周永福是周永福，不是他們的星星，但畢竟養了那麼多年，也有感情，養子雖沒有像沈浩那樣有亮麗的學歷，有份體面的工作，但只要不再像當初那樣叛逆，回到他們身邊，一口一個爸、媽叫著，陪他們說話、吃飯、發呆也能給他們快樂，充實一下他們乏味又孤獨的生活。

周永福的脫胎換骨以及歸來，不僅是劉耀軍、王麗雲的期待，也是觀眾的期待，有這樣圓滿的結局安排，觀眾看著劉耀軍、王麗雲這對失獨夫婦欣慰地與養子通電話交談，尤其是看到夫妻倆知道周永福打算在家裡常住時流露出的幸福微笑，也會跟著笑，不在乎是否真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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