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是一處河汊，人字形的河干從此處分流，在那分水口一棵北宋時的古柿樹，堅強挺拔，被閃電劈裂的軀幹生出更多的枝椏，樹上掛滿了紅櫻與祈福的絲帶，寫滿祭語的竹片如同簷下的風鈴叮鈴作響。

依偎的風，清爽的美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生在東方，魚肚白如翻騰的巨浪，一絲被旭日燒得滾燙的綢絹自北向南漫卷而來，河水載著木船，載著楓葉，載著喬木山川的倒影自西向東流經柿子樹旁。

霎時，當紅霞漫過半個天際，在每個鄉間小路上鋪滿橘紅色的溫暖，此時有公雞啼鳴，有縷縷炊煙。河面一米之上，有水汽瀰漫，有蜻蜓追逐，遠處的河岸漸漸明朗，那大片的蘆葦在風中搖曳，偶有布穀鳥離開鳥巢，消失在大地與藍天的交際，柿子樹上青藤環繞，有一株芍藥生有百年，也孤獨了百年，是一隻錦雞從遠處捎來的驚喜，與柿子樹連在了一起。

皸裂的樹幹，紋路鮮明，這是比宋詞更古老的文字，訴說著幾百年來的漕運史，不知從哪年開始，它成了來往沙船或是客商的精神寄託，見證了興衰榮辱，世家沒落，鹽商漸漸在歷史中埋沒，民國一過，四舊破後便再無訪客，果實散落一地，長成了泥土，第一隻木耳在樹幹上安家，便蔓延開來，在枝椏縫隙有百靈鳥，八哥，布穀，松雞，還有大群的藍黑喜鵲。

清晨，演奏完第一首交響樂，便四散離去，候鳥帶著家眷在淺水邊啄食水藻或魚蝦，他們是第一波遠來的客，傾訴著旅途的艱辛，和朋友們打著招呼。

春末夏初，鳥兒啄草築窩，在恰到好處的枝椏間，在用喙開鑿的軀幹間，密密麻麻，等待著新生命的降臨，不出一月，開始有鳥兒把殼兒的碎片叼出鳥巢，地上落滿了蛋殼，老樹竟也開始熱鬧起來。遠房的表情或是還未孵出小鳥的近鄰會外出覓食來哺育小鳥，那些小傢伙只要翅膀上生出了幾根柔軟的毛，眼睛閉得嚴實，嘴角生出黃色的喙，用以吃食。

荷葉上或是水葫蘆上走出幾隻毛茸茸的小野鴨，踱著方步，先是叫嚷幾聲，然後猛地跑回水草叢中，然後便是十幾個成群結隊，招搖過市，它們對一切都好奇，追追小魚，啄啄荷花，有幾個不知發現了什麼竟搶了起來。

此時蘆葦生的正旺，蔓延到了水深處，只探出個腦袋，天燥得很，像是孫悟空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火爐，太陽炙烤著大地，鳥巢也不在清爽，小鳥們開始了第一次飛翔。

丟掉翅膀的或是飛翔能力的幾隻鴨子在遠處嘲笑著這群菜鳥。它們從沒想過翱翔，或許是怕摔呢？第一隻個頭較大的小白鷺站在離鳥巢不遠的枝頭，它試著撲稜了幾下翅膀，也許是遠處幾隻喜鵲給了它動力也許是它滑倒了，但看得出來它沒準備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還好草叢茂密，跌跌撞撞的又遛了出來。然後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大群的鳥兒從樹上騰起，在繞著古樹飛了一圈後，便順著河道消失在了雲間。

天氣轉入涼爽，金風灌口，燥氣入衣。遠處的蒲葦泛著金黃，雪白的裹著絨毛似的種子，在第一縷風吹過時便飛往了天際，與白雲相得益彰，一對新婚的戀人，在此刻風起，按下了快門，留下一張婚紗照，婚紗雪白，遠處大朵的棉花糖似的白雲飄過，鋪叢的絨雪隨風，在女子的髮髻，在女子的指尖停留，驚訝的兩個人及攝像師都歡呼雀躍。那男子抱住女子的腰間，把女子抱離地面做了一個迴旋。婚紗隨風，驚擾了一地的蒲公英，像深夜裡的螢火蟲，遠處恰是斜陽，彩霞萬丈，一群群鳥兒正趕來歸巢，於是一隻百靈鳥捎來一顆白玫瑰的種子掉落在這片地上，戀人笑得燦爛，這棵樹是他們婚紗照的最後一站，終於圓滿。

那天在柿子樹的後面，就在那女子的高跟鞋跟踩的凹下的泥土裡，一隻白玫瑰與那枝芍藥為伴，開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