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報客戶端 | 作者 劉波

九月底的北京，秋風送爽。國慶在即，十里長街已然被裝扮的花團錦簇。長安大戲院西側的《綠色發展》的花壇造型吸引了許多行人駐足拍照；而劇院裡傳出的陣陣掌聲和叫好聲則更為京華秋韻平添了一抹亮色。賞心樂事不過如此爾！令戲迷交口稱讚的是北京京劇院優秀小生演員周曉盟。他飾演的周瑜，英氣勃勃，剛一出場，還沒有到臺口亮相就收穫了碰頭彩。戲迷的認可無疑是對演員的最大激勵。學習，實踐，提高是一個演員成長、發展到優秀，乃至成“角”的必經之路。今年四月五日，周曉盟在吉祥大戲院首演了此戲。今天再度登臺長安大戲院，他更加從容自信，比五個月前又有了長足進步。北京京劇院院大力支援青年演員挖掘整理傳統骨子老戲。周曉盟的親身授課的恩師，姜（妙香）派傳人於萬增先生應該感到很欣慰。於先生不僅在排練時言傳身教，還親臨現場為愛徒“把場”。他們對青年才俊的大力提攜是京劇守正、傳承、創新的巨大源動力。散戲後，許多戲迷與周曉盟合影留念。

周曉盟飾演周瑜（杜思璇攝）

三國的故事在民間廣泛流傳，也是戲曲選材的重要來源。《臨江會》是骨子老戲《赤壁鏖兵》中的一段摺子戲，也是小生行當裡最有名的“三會”之一。其中《群英會》場面浩大，行當眾多，名家薈萃，一直令戲迷念念不忘，各劇團也時常上演。《奇雙會》情節離奇，非常引人入勝。而《臨江會》如今卻很少上演。此戲乃是小生的重頭戲，也是周瑜和關羽的對手戲。歷代小生名家，如徐小香、王楞仙、程繼仙、金仲仁、姜妙香、俞振飛、葉盛蘭等人，都對周瑜這個角色反覆揣摩，精心雕琢，成就了今天觀眾熟悉的栩栩如生的舞臺形象。

《臨江會》劇本很簡短，只有八千字。戲的背景是曹操率領83萬人馬攻打東吳。大敵當前，“東吳的臣，武官要戰文官要降。”以周瑜為首的主戰派佔了上風，吳主孫權最終決定連劉抗曹。彼時諸葛亮已然過江來商議抗曹對策。周瑜對這個事事比自己高一籌的諸葛軍師很是嫉妒，更感覺到他輔佐的劉備是個梟雄，對江東是個威脅，所以心心念念想要除之而後快。於是，他設計誆劉備過江，欲在酒宴上設伏兵加以謀害。不料關羽隨護，周瑜懼其勇武不敢妄動，劉備最後安然返回。劇本簡潔緊湊，故事也相對簡單，卻是高潮迭起，這對演員的功底是極大的考驗。全劇雖然唱段不多，但句句精彩，更多的是透過表演和唸白來展現周瑜的心機和與對手的博弈，其情緒大起大落，讓觀眾跟著緊張，還時時有個小放鬆，會心的一笑。酒席上，他表面應酬的禮數週全，實則是不斷試探和挑釁，充斥著劍拔弩張。周曉盟扮相英俊，嗓音寬亮、龍虎音兼備，音色悅耳。他龍行虎步上場後一段崑曲吹腔盡展英雄豪氣，凸顯了周瑜的“傲驕”：“三略六韜，胸中藏抱，奉主命，掌握權高，掃滅賊奸曹”；緊跟著是一段坐場白：“七歲學法九歲成，一十二載掌權衡，吳侯斷隅決意定，方顯本都立功勳”，足見這位東吳水軍都督確實有傲驕的資本。隨後好戲開始。周曉盟的表演有很強的代入感，他很好的運用雉尾小生和袍帶小生的表演技巧，在動與靜之間生動的刻畫了周瑜的驕、妒、喜、怒、驚、懼、惱的複雜的內心世界。當聽說劉備只帶了“一軍十卒”時，他大喜過望，全劇最引人入的勝的核心，也是周瑜心中最忐忑，同時也是最期望所在，被抽繭剝絲般層層展開。他心中暗自得意劉備已成甕中之鱉，他已穩操勝券，眼見他擲杯為號伏兵就會斬殺劉備，他將大功告成。一段唱西皮原板透露出他的志得意滿：“胸藏謀略他怎曉，幸喜梟雄入籠牢。假意殷勤奉醇醪”，他輕鬆得意地手持酒杯，拿著勁兒，一步一步的走近劉備。不料想猛一抬頭見到一員大將，手按寶劍，氣度非凡，威嚴佇立在劉備身後，一如當年鴻門宴上樊噲護衛劉邦。一聲“哎呀”，透露出毫無警惕的周瑜瞬間亂了方寸。眼見自己煞費苦心安排的萬無一失的計謀就要功虧一簣，周曉盟的表演很是到位，只見他倒吸一口冷氣，雙翎上下襬動，有節奏的倒退數步，猛跨右腿大騙左腿前弓後箭式亮住，左手執杯，右手右腿不住顫抖，唱出“劉備身旁一英豪”，其中“一英豪”三字的唱腔設計最為精妙。“一”字拖長，為的是抓住觀眾的注意力，“英”字拔高，大有緊張的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之感，然後又輕輕的將“豪”字送出，聲音拖長漸弱而顫抖，目的是穩住自己的心神。無奈他太過驚懼，反使尾音訊頻顫動。他身上雖然在抖動，但又不能失了身份，還要穩住左手的酒杯，以免抖掉杯中酒水。當他聽聞劉備介紹隨將是關羽時，旋即開始“涮翎子”，右手背袖，急撤右步後退，同時抖動頭盔，驚恐之狀溢於言表，唸白急而快：“怎麼，這就是在白馬坡前斬顏良、誅文丑、刀劈蔡陽的二君侯麼！”同時用手勢來輔助表現內心的震動，最後用搓步去至關羽身旁，緩慢說出：“久仰啊，久仰！”。這一連串快節奏的表演把周瑜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變化刻畫得惟妙惟肖。當劉備看透了周瑜心思，半含譏諷地說：“豈敢哪，豈敢！”周瑜頓時氣極敗壞，尷尬難當，以至於語塞，回道：“告便”。隨後，雙袖翻飛如蝶，急步轉身到臺側，頭盔抖動，表現出內心波瀾翻騰。隨後一串節奏錯落有致的唸白拿捏到位，承認自己計謀的失敗。他先是加快語速說道：“哎呀且住，指望將劉備誆過江來除卻後患，不想他二弟跟隨，我想關公乃蓋世虎將（此時語速放慢），幸喜我不曾造次（再次快速唸白），我若下手豈不被他先殺於我！”（這裡有一鑼急停）一想到此，周瑜極其後怕，舞臺上突然寂靜無聲。觀眾也睜大眼睛緊盯著他。幾秒鐘後，周瑜才回過神來，恍然道：“周瑜呀，周瑜，你……這條計用錯了哇！” 至此，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的一場鴻門宴收場。周瑜懾於關雲長的神勇徹底認輸，氣惱不已。劇中的關羽由紅生泰斗李洪春之孫李孟嘉飾演，有威武神勇大將之氣；劉備由譚門傳人，坤生譚筱羽出演，有威嚴沉穩帝王之氣。二人都是名門之後，其表演頗有祖上之風。這三人，加上諸葛亮和魯肅在一旁敲邊鼓似的渲染，把一臺戲演的風生水起。

周曉盟飾演周瑜、李孟嘉飾演關羽（杜思璇攝）

周曉盟，宗姜派、葉派，畢業於中國戲曲學院。曾榮獲2014年中央電視臺第二屆學生京劇大賽銅獎。同年，他拜於萬增先生為師，系統學習了傳統小生的表演技法。除此之外，他還遍訪前輩，苦心研究前輩大家的藝術，博採眾長。先後向董慧麟、林懋榮、沈世華、楊長秀、江其虎、茹紹荃、於玉蘅、衡和華、蔡正仁、劉耀春、劉書俊、黃大江、仉志斌、周世瑞、汪世瑜等京昆界前輩求教，學演的京、崑劇目有《轅門射戟》、《白門樓》、《監酒令》、《黃鶴樓》、《群英會·借東風》、《玉門關》、《借趙雲》、《飛虎山》、《周仁獻嫂》、《打侄上墳》、《柳蔭記》、《奇雙會》、《牡丹亭·拾畫》、《玉簪記·琴挑》、《牡丹亭·驚夢》、《長生殿·小宴》、《長生殿·哭像》等。周曉盟勤奮刻苦，對自己要求很高，不斷拓展自己的戲路，做到文武兼備。就在今年8月21日他還和譚筱羽合作演出了《打侄上墳》，這齣戲也是恩師於萬增先生親授。他的表演細膩傳神，掌握了窮生戲的要領，書卷氣、窮酸氣兼而有之。得到觀眾好評。

於萬增出生於梨園世家。祖父是於連泉先生，藝名筱翠花，是大名鼎鼎的“花旦大王”，創立了筱派藝術。其父親是著名餘派老生於世文先生，曾經長期與程硯秋大師合作配戲，功底深厚，還曾出任北京戲曲學校校長。於萬增深受祖父和父親的薰陶，從小跟隨父親學習老生，後改小生。他曾師承姜妙香、茹富蘭，陳盛泰、江世玉、茹紹荃、黃定等名家。他所飾演的小生角色或挺拔帥氣、或英武果敢、或溫文爾雅、或窮困幽默，儒雅中庸，剛柔相濟，韻味濃厚，耐人尋味。他對小生傳統唱腔進行精雕細刻的加工改進，在改進的同時堅持“聲隨詞變”、“按情行腔”的法則，確實做到了“板者活之、直者婉之、俗者雅之、枯者腴之”，使唱腔更加貼切表達人物的情感，更加悅耳動聽，讓觀者越聽越愛聽。代表劇目：《初出茅廬》、《群英會》、《奇雙會》、《玉門關》、《呂布與貂蟬》、《監酒令》、《孝感天》、《周仁獻嫂》、《白門樓》、《羅成叫關》、《飛虎山》、《轅門射戟》、《臨江會》、《白蛇傳》、《柳蔭記》、《西廂記》、《打侄上墳》、《桃花扇》、《道觀琴緣》、《狀元媒》、《玉簪記》、《洛神》、《四郎探母》、《沙橋餞別》、《目蓮僧救母》，新編戲《玉樹後庭花》和現代戲《宋慶齡》。於萬增先生不僅在舞臺上有很高的藝術成就，在教學上也是碩果累累。受聘於中國戲曲學院數十年以來，全身心投赴在教學上，以德育人，言傳身教。培養了一批又一批本科生和研究生，為京劇事業培養了眾多接班人，桃李滿天下。

周曉盟飾演周瑜、李孟嘉飾演關羽、譚筱羽飾演劉備（孫覺非攝）

周曉盟表示，他很感激北京京劇院對他的培養。劇院領導為青年演員的演出積極創造條件，提供各種便利。北京京劇院院長劉侗特別到場祝賀演出成功。更感激恩師的教導和提攜。業精於勤，他將進一步勤學苦練，夯實基本功。只有不斷提高藝術修養，精研每一個戲中人物，積累總結經驗和心得才能掌握姜派小生表演的精髓。也只有這樣才能拓展豐富自己演出的舞臺形象，並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以饗廣大觀眾，從而為京劇的薪火相傳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