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春、詠梅在柏林電影節榮獲最佳男女演員銀熊獎，無疑是2019年中國電影的大事件。所以，導演和製片商從柏林回來後，緊急協商確定《地久天長》3月22日在全國電影院線上映，並由大象點映組織為期3天涉及上百個城市數千個場次的大規模超前點映。我有幸在上個週日透過大象點映看到了這部電影，也有機會在公映之前說說我對它的看法。

王小帥是中國電影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其作品多次在國際電影節獲獎，但票房收入一直很低。他導演的11部影片，除了2015年的《闖入者》剛過1000萬以外，都只有幾百萬甚至十幾萬票房。這次藉助柏林電影節獲獎的東風和日漸轉暖的藝術電影氛圍，《地久天長》估計會有不錯的票房表現，唯一的障礙恐怕是片長，國產電影少有3個小時片長的。

當然，票房表現的前提是影片的質量。既然王景春、詠梅成了柏林電影節影帝、影后，那麼《地久天長》的表演一定很精彩。看完電影，果不其然。王景春、詠梅飾演的劉耀軍、王麗雲就是這部影片的靈魂，他們讓觀眾深深地感受到了愛的偉大和人性的沉重，無愧於這兩座銀熊獎盃。

劉耀軍、王麗雲和沈英明、李海燕是工廠裡親如一家的兄弟姐妹。他們的兒子同一天出生，是形影不離的夥伴。先是王麗雲二胎懷孕被負責計劃生育的李海燕發現，強制引產。接著沈英明的兒子沈浩硬拖著劉耀軍的兒子劉星下水庫玩，導致劉星被淹死。兩家人的親密關係被這兩個突如其來的事件打破，劉耀軍、王麗雲只好選擇離開。他們在外鄉領養了一個孩子，也叫劉星，但長大後卻叛逆頂撞，離家出走。

一輩子對強制王麗雲引產內疚不已的李海燕，在確診腦癌之後，要丈夫把劉耀軍夫妻找回來，向他們當面道歉。劉耀軍、王麗雲在李海燕彌留之際趕回了家鄉。當年的好姐妹痛哭失聲，盡釋前嫌。沈浩也向劉耀軍夫妻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話。這個籠罩在兩個家庭身上幾十年的陰影終於消散。

在看電影時，我腦海中一直浮現著兩年前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的《海邊的曼徹斯特》中卡西·阿弗萊克飾演的那個悲傷的物業維修工李·錢德勒的身影。他和《地久天長》中的劉耀軍、王麗雲都是被不幸的命運所擊中的小人物，但他們都沒有大哭大號，而是把痛苦埋藏在心裡，默默地承受，默默地等待。這樣的人物形象特別讓人感動。

《地久天長》的成功之處正是用平易而不動聲色的方式來講述故事，來展現人物痛苦糾結的內心世界。這種王小帥導演擅長的內斂而不煽情的表現方式，被王景春和詠梅運用得非常自然得體。電影中的劉耀軍、王麗雲就像生活中千千萬萬相濡以沫的平民夫婦一樣，承受著生活中無盡的苦難，卻從沒有失去對未來的信心。對電影中劉耀軍兩次抱著兒子和妻子跑向醫院的鏡頭留下深刻印象，一次是抱著溺水的兒子，一次是抱著自殺的妻子。那種用盡全身力氣拼著命衝向醫院的神態，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一個充滿愛心的好父親好丈夫的心情。這樣的父親與丈夫，雖然平凡，但卻是偉岸而值得信賴的。

看完《地久天長》以後，我又找出王小帥導演最近10年拍攝的《闖入者》《我11》《日照重慶》，認真看了一遍，試圖找出他的創作路線。雖然他的導演風格總體沒有大的改變，依舊習慣於描述親情，用個體命運的沉浮，來表現國家發展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依舊節奏舒緩，善於深入人物的內心世界和情感天地，但卻已經有了一些明顯的變化，開始注重觀眾的欣賞習慣，引入一些商業化娛樂電影慣用的套路。比如《闖入者》中的驚悚元素，《我11》中的懸疑元素，《日照重慶》中引入范冰冰、王學圻等明星元素。這次《地久天長》更是在情節性上作了很大努力，從2015年開始，經歷了長達4年的創作期，終於形成一個好看而感人的故事。這些努力向觀眾靠攏，拍攝觀眾看得懂的電影的嘗試，顯然是值得稱道的，觀眾也必定會做出迴應。2010年《日照重慶》票房204萬。2012年《我11》票房498萬元。2015年《闖入者》票房1004萬。按照這個趨勢，《地久天長》肯定會創造王小帥電影票房紀錄。

最後，想用《我11》中的片頭旁白來做這篇文章的結語：“我們在生命的過程中總是看著別人，假設自己是生在別處，以此來構想不同於自己的生活。可是有一天，你發現一切都太晚了。你就是你，你生在某個家庭，某個時代，你生命的烙印，不會因為你的遐想而改變。那時，你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並尊重它。”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每一對父子都有不同的矛盾，每一個家庭都有不同的風波。坦然面對，包容溝通，我們一定能走過去。走過去，前面就是廣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