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暫不說溫客行聽到阿絮的決定無比震驚，連阿絮自己獻計出來，都暗罵自己！

曾經那麼討厭權力的泥淖，師門的鮮血歷歷在目，以無比慘痛的代價才換得自由，又一次自己置自己於十分危險的境地，而且做的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事！

想越王之志在天下，而自己京城去保護皇上及太子安全，設若越王平定天下，自己九死一生，護得皇上及太子安全，又置勞苦功高的越王於何地？

設若沒有保護好皇上及太子，豈不是殺身之罪？

知其不可而為之，試問人間有誰比自己更傻？

但是他不後悔，在晉州，他目睹了晉王丟掉晉州城，從河西借兵反撲，戰爭拉鋸數日，終又退回河西。

短短几日，晉州城易了主，但戰火燒過，曾經繁華的三十里望月河畔，一片廢墟，全城滿目瘡痍，城巷中累累屍體，夜夜聞聽失去親人的百姓們，在哀哀哭泣。

許是在地獄裡滾過一回，知道活著多好，再也見不得人間的生死離別。

當他內心篤定地，走進易了主的晉王府，便知道自己又要進入一個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是為了人間少了一些戰爭，少了一些生死離別，他接下了這個無比燙手的山芋。

再說，成嶺先於他答應為越王做事的，他為了收的那些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被通緝的徒弟想求一個特赦，於是想到將功抵過。

阿絮帶著非要跟著的崔仁新，還有成嶺，三人一齊向京城出發，路上成嶺笑著問過阿絮：“師父，若是師叔知道這件事，會不會罵我們是傻子？”

阿絮笑了，對著成嶺說道：“成嶺，一個人，生來總要做幾回傻子，才能全了情義二字，你爹張大俠和秦太師父一定會很欣慰你的決定。至於你師叔，他會理解和支援我們的。”

而崔仁新瞪大小眼睛，說道：“太師父，師父，雖然我不明白您為何要這麼做這麼傻的事，但我知道，和有情義的傻子們在一起，是我此生最正確的決定。唯太師父馬首是瞻，萬死不辭！”

阿絮道：“小崔，你才是傻子！若真不明白，心志就不會堅定！那就給老子滾回昆州，我還怕帶上你，會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崔仁新忙賠笑，說道：“太師父，別！我哪能不知道您吶，心胸寬廣，大道為公，不能以常理度之，我這般聰明機靈，明白著呢。只是太師父，公心太重悖常理，莫與尋常小人論。放眼人間，多是俗人小人，那些個滿口大道理的，沒幾個像您這樣的君子。此去京城，我們三人中，太師父武功雖然最高，但最知尋常巷陌人情世故的，最擅於與俗人小人打交道的是徒孫我！帶上我，只有好處！”

成嶺道：“崔仁新，在太師父面前，不要放肆！你就是話太多，言多必失，你知道嗎？”

崔仁新還是笑嘻嘻地說道：“師父說的是，雖然我話多，但我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對吧，師父您瞭解的。”

成嶺笑了，阿絮也笑了，三人一起策馬揚鞭，向著京城疾馳而去。

過灞橋時，見兩岸絡繹不絕盡是送別人，時值春將盡，紅日西斜，團團柳絮因風起，添人鬢華，粘人行衣。

崔仁新情不自禁地說道：“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成嶺也道：“灞橋楊柳低枝無，贈別人多盡折去！”

崔仁新說道：“非是詩人更多情，只因怕看別時景！此處乃要衝，出京入崤入潼關者，皆要過此橋，所以日日皆有送別者，只是可憐水邊老柳樹，嫩條長出為人折。真是到了此處，不是詩人，亦想吟詩，風蕭蕭兮灞水暖，俠士一去兮凱歌還！”

成嶺誇道：“崔仁新，你這句改得還不錯，俠士一去兮凱歌還！”

崔仁新道：“那是！看是誰的徒弟！”

這師徒二人說著閒話， 突然看到阿絮在望著河水出神，臉色凝重，成嶺過來問到：“師父，怎麼了？”

成嶺見清澈的河水，倒映著天光和橋影，還有紅日和雲霞，而橋上的行人如在水裡行走，說道：“此處風景不錯。”

聽了成嶺的話，阿絮臉色更陰沉了，他低聲對成嶺說道：“成嶺，過了橋以後，忘了自己是俠士，無論遇到什麼，牢記任務第一，不要多管任何閒事！咱們遲一點過橋。＂

成嶺點點頭，問道：“師父，這是為何？”

阿絮道：“等一會跟你細說！前面有一個茶攤，我們過去喝碗茶再走！”

茶攤的主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佝僂著腰，見了他們熱情地招呼，為他們上茶。

他們剛剛落坐，就聽到橋上傳來人們慌亂的呼叫聲，金鐵交鳴之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還有落水聲。

阿絮還是低著頭，面色平靜地喝茶，彷彿沒有聽見，崔仁新抬頭看看阿絮，便又默然喝茶，而成嶺站起來，回頭一望，見橋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全副武裝的官兵，他們正在殺人！橋上的行人見此驚慌失措，狂奔下橋。

殺了便扔起河水裡，頃刻間，許多人已經掉到水裡，而鮮血染紅了一段河水！

成嶺想起阿絮的話，坐下來，似是不忍聽聞，又站起來，見一個渾身鮮血的人抱著一個約摸兩歲左右的女嬰，頭上扎著兩個沖天小辮，朝這裡狂奔，有幾個追兵就在他身後，追兵使出鉤連槍，那人便撲倒在地，有人手起刀落，那人一剎那便身首異處！

而那人手中的女嬰，落在地上，哇哇大哭，嘴裡含糊不清地叫道：“爹！爹！爹！”

有人又向那女嬰舉起手中的刀，而那刀遲遲沒有落下來，而舉刀人卻身子向後倒去，一陣怪風捲起滿地塵沙，瞬間視物不清，等風住塵定，已不見那嬰孩的蹤影，而路邊茶攤上那三個茶客也不見了，而殘茶尚溫。

蒼茫的原野上，佇立著一座孤零零的道觀，在通往道觀的偏僻小道上，快步走著三個年輕英俊的男子，一色的長身玉立，抱了一個啼哭不止的女嬰，

“成嶺，你現在是不是記性不好？”

“師父，我記性好著呢？您是說過了灞陵橋，就忘了自己是俠士，這還沒過橋呢！”

阿絮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成嶺，戰爭一旦啟動，關乎天下興亡，成千上萬的性命，記得舍小俠，全大義！進了京城，這種事或可能再碰到，無論如何，在完成任務之前，再不可妄動！”

成嶺點點頭，說道：“師父，徒兒知道了。您剛剛在河上是不是觀察到異常，所以才讓我們遲點過橋？我知道您心腸最軟不過了，莫非您也是怕自己看到後，也忍不住出手，會壞了大事，所以索性不看了……”

阿絮白他一眼，說道：“小崽子，這會倒成了人精了。剛才透過水中倒影，我看到橋上人以手勢與橋下船中人在使用一般刺客所用手勢暗語交流。現在，你看看這孩子，怎麼處理才能心安？”

成嶺道：“我們先託付給這個道觀，暗中打聽，這孩子有沒有親戚，如果有就送去，沒有的話，她就是孤兒了，等我們完成任務，我就把她接回昆州。”

成嶺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一根糖遞到孩子手上，那孩子吃了一口糖，甜甜地笑了，叫了一聲：“爹！”

成嶺的俊臉突地紅了，給這個從天而降的稱謂，嚇了一跳，隨即他笑出了酒窩。

道觀就在眼前了，雖然有點破敗，但是乾乾淨淨，門頭上的匾額題著“清風”二字，轉過了影壁，見一個小道童在打掃庭院。

忽然見到三個不速之客，忙過來問詢，成嶺說明來意，小道童說自己不能做主，要去問過師父。

成嶺道：“小師父，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您師父同意，我還要當面致謝。”

那小道童說道：“這位公子。我師父在清修，不允許外客打擾。我問過就來。”

過一會，小道童過來說道：“三位施主，我師父說了，可以的，不過帶孩子是一件辛苦的事，他怕你們過意不去，就煩請三位幫我們把前院的花都搬到後院，搬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以三月為期，希望你們三個月內回來把孩子帶走。”

成嶺笑道：“好的，搬花是小事一樁，為你們做這點小事理所應當，如此便麻煩小師父，多加照看這孩子。我這裡還有錠銀子，多給孩子買點吃的。”

那小道童不收，成嶺便把銀子放在桌子上，就出去搬花了。

那道觀前院，西南角有一片種在花盆時的花，非常美麗，花朵碩大，似牡丹卻沒有多重瓣，花瓣上有斑點，完全開放的，那些斑點連成圖案，遠看酷似美人的五官，香氣十分濃郁，一聞之下，便有一種吃了肥肉的感覺。

成嶺搬著搬著，便覺得頭有昏，四肢無力，突然花便從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花盆“啪”地一聲碎了，人倒在地上！

崔仁新看到，忙過來為成嶺把脈，也覺得一陣頭昏，也倒下了，阿絮看他們倒在地上，趕緊過來，快到近前，也一頭栽在地上！

阿絮閉上眼，聽到那小道童聲音中帶著興奮，說道：“師父！師父，這三個人中花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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