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加民

不同民族文化的融合，和因為融合而帶來文化的繁榮、發展，是文化史上的常見現象。隨著網際網路的快速普及，地球變成了“村”，“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古語有了新的詮釋角度。現實中完全不可能相遇的人，可以瞬間進行有效的交流。比如電子商務推出的“海外購”平臺，過去需要一大堆通關手續才能完成的採購，現在兩三天就能完成，那些你心儀的商品，也許已經在國內的某個保稅區，等待你的舉手之勞了。

節日文化與人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必然也會成為生活的一部分。生活在變，節日文化的形式、內容和大眾對他們的理解，也在變。有些曾經是基於某種宗族文化、信仰信念或者祭祀慶典的節日，也因為與商業活動的結合，變幻出斑斕色彩、呈現出勃勃生機。比中國更早進入現代社會的西方國家，已經實現了對西方傳統節日的“現代化”，實現了與商業和娛樂的相得益彰。除了聖誕節，還有萬聖節，甚至情人節，其他數不清的節日，概莫能外。

毫無疑問，聖誕節也是一個早就被“現代化”了的節日。還有很多人把聖誕節跟信仰粘一塊兒嗎？未必。但是它的確有一個遙遠的跟基督教信仰有關的背景故事，那個樸素的虔誠的時代早已經隨著商業文明的到來宣告結束。不少中國人對西方節日的“入侵”一直很糾結：不信仰基督教，為啥要過這個節？這其實是割裂、僵化的思維，他們不知道，這是現代社會里的現代人喜歡找個藉口放鬆心情的形式，那些花樣翻新的玩法，那些商家的營銷技巧。僅此而已。

反觀剛剛過去的2015年聖誕節，我們看到的根本不是“節日”，而是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節日用品”，紅白兩色的帽子很滑稽，寬大鬆弛的斗篷也像戲裝。至於襪子、鹿、雪地、還有鈴兒響叮噹的童謠，還有騙孩子的聖誕老人從煙囪裡爬進來送禮物的浪漫劇情，都是饒有趣味的，都在營造出濃濃的童話氣氛。大人也被這氣氛感染了。心理學家說，成年人的童心發作，則是積極休息的好方式。如果你要追尋這些節日氣氛能增加或者喚醒人們對基督的虔敬或者尊崇，那很可能要大失所望。

我們在感慨年輕人重視洋節日不重視傳統節日的時候，除了一點不自信和一點置身其中無法冷眼旁觀的被動，還忽略了一個事實：近年來，隨著中西方交流的日益頻繁和深入，文化的融合變得越來越無法抗拒、不可避免。已經現代化了的西方傳統節日，到我們這裡來，又經歷一番本土化。西方是不是也很重視中國的節日呢，是不是也有一個反向的現代化、本土化的過程？當然是的。比如隆重程度相匹配的節日，聖誕節VS春節，最近幾年，多個西方國家是為春節放假的，多個西方總統是給華人拜年的。在非洲和北美洲，還有很多地方，甚至是可以看中國央視的春晚。

其實，現在是東西方文化融合的時代，根本無法分別出某個節日清晰的歸屬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中國人和中國文化，跟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見到洋人和洋文化一樣，是新常態。不必人為分出一個並不存在的東、西方文化的隔絕甚至對立。

比如中、西醫吧。這些年我們一直在討論中、西醫孰優孰劣的問題。事實上，中、西醫早就開始融合了。在傳統時代，東方、西方的醫藥，都是草根樹皮、煎湯熬水的，只是工業革命之後，隨著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為了效率和效益，西方率先拋棄了傳統的醫學，更多使用化學、器械手段治療疾病。到今天，純淨的中、西醫，已不存在。中、西醫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為“快樂一家人”。那些反對中醫的人，非要把不好的醫學歸罪到中醫上（西醫也大量使用植物萃取物製藥），批倒批臭，以顯得自己高明；把中醫也用了上千年（比如麻醉術、外科手術）好的東西劃歸西醫，來證明西醫確實強大，根本就是罔顧現實的自說自話。

再比如中西餐吧。你看見中國到處都有麥當勞和肯德基，但是你到國外會發現，大城市都有唐人街，中國餐館則無論大小城市都會有。中國人到了外國，擅長搞餐飲文化，讓“茹毛飲血”的外國人大快朵頤。會不會有洋人說中國餐館侵略了他們？可能會有，但是不會太多。但是說洋快餐傷害了中國孩子胃口甚至發起抵制的，真的有。被忽視了的事實是，在中國發展的洋快餐，早就不是純正的洋快餐，中國的麥當勞肯德基早就開賣油條豆腐腦炸醬麵了。

文化就是這麼有趣，從彼此隔離甚至對抗的井水與河水、水與火，如今成功的“融合”到了一起，成為渾然一體的文化風景，尤其是地球成了一個村落、世界各國互聯互通、國際交往日益頻繁、東西方文化已經融合、難分彼此的今天，任何孤立、片面、缺乏整體觀念的觀察和分析，都必然得出不靠譜的判斷。

總之，文化是化人的，也在人的手上被不斷互化。中華文化的特質是包容和開放，盲目排斥外來文化與主動自黑本土文化一樣，都是不自信的表現。用融合的眼光面看待“文化融合”，應該成為我們考察文化現象的常備能力。

（責編／劉同華）原載《中國紀檢監察報》2016年1月1日